贾语村言--我,外婆及诗（10）

贾语村言29：我的外婆诗行

 

【1】

感念外婆（2014.7.7）

外婆是一首感情充沛的情诗

外婆是一段没有结局的故事

外婆于我

是生命的河流，没有沙泥

外婆于我

没有解释和分说，是生活的意义

那夜外婆梦中叫我回家吃饭

那夜我在梦中呼喊外婆救我

我与外婆，我相信

是一种前世的缘份

在来生，真希望，

她若愿意

我还是她的外孙

可否？外婆

【2】

归乡感怀（2008）

1.留言给外婆（7.27）_

外婆，廿载了

找您不到

只对几丛荒草问安

想您已仙游

可能已将我忘去

我苦苦寻求

只是自讨没趣

站在坟头望去

东也是绿西也是绿

玉米红薯

永占着这片土地

几根电杆竖着

张牙舞爪的样子

有谁人在意

三官庙耸立着

是绿的统治者

无人常驻

显示着一种威仪

村子已不古老

看到的古宅旧墙

已不是心中模样

什么也访不到

邻居已成为过去的过去

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切在谈吐间远逝

只是些假设和回忆

甚至是一些

纯粹的

故事和演义

【3】

2.舅舅的背影

佝偻着

就这样佝偻着

就像你小时

害怕猪肉的样子

闭着一只眼

像你唯一的表哥

但你仍然看清了这个世界

因为你有着书一样的心

【4】

3.“思乡”花

泪珠散落在十几里的山道上

那是一枚枚心灵的种籽

发芽开花，结果发芽的那段洒满种籽的山道

便成为心底最美的花径

从此

世界上多出一种常青植物

嫩嫩的“思乡”树

艳艳的“思乡”花

4.没有再看你一眼

毅然转过脸去

没有再看你一眼

脚下尘埃中有梅花点点

风掣电闪

一年一年

你亦然在那朵云里

制造雨的浅潭

每每碰响那根弦

你踏歌而至

回味

眼前的过去

没有再看你一眼

留下了永久的“完全”

坚信：

你没有老去

【5】

给外婆的诗（1987）

1.元旦飞雪（1987.1.1）

外婆把针线推得很远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

一针上，一针下

一针地，一针天

缝合了江河山岳

缝合了宇宙空间

把美缝了进去

把爱缝了进去

把我缝了进去

将空间编成网络

将万物你我组合

外婆的针线

缕缕的春意

2.火的启示（1987.1.7）

外婆说不要玩火

我却爱

把火柴当作爆竹

弹出一段幻想

拨动几缕快乐

欣赏火的舞姿

塑造火的体魄

有一天新棉袄开出了马蹄莲

四周烟雾缭绕

从此，我认识了火

外婆说不要玩火

我却爱

用火星编织花环

像彩虹

像手镯

惊散夜的单调

劈开夜的寂寞

有一天我燃着了房后的草堆

整个村庄加入了夜的欢乐

从此，我认识了火

【6】

3.外婆与纺车（1987.2.7）

（1）

右手

划出一个个圆满

影子在扑打着土黄色的墙壁

我审视着

一幅千古不凋的狩猎图

左手

抽出一缕缕希冀

把挣扎着的兔子抓紧（尾巴短了又长）

我谛听着

一个单调冗长的原始童话

（2）

转呀转

转出满手年轮

转出岁月沟壑

无论转得多圆

转不出蒲团的规模

抽呀抽

抽出满头银丝

抽出记年绳结

自已抽出的经纬

把自己缚上

(3)

溪水的苦甜

只有鱼儿知晓

外婆的得失

只有蒲团知晓

纺车的心思

只有月亮知晓

外婆的忧郁

只有油灯知晓

等待等待

等公鸡啼醒黎明

等灯芯抱怨干渴

外婆的纺车

纺出了不断头的年

纺圆了一个个的月

【7】

4.我的乳名（1987.2.14）

昔日的羊群

亲昵地唤我咩咩

故乡的山泉

动听地唤我叮咚

外婆扶着门口的小榆树

唱红了一首歌

那就是我的乳名

冻疮痊愈了多次

头上的霜雪再也不会消融

小榆树要去扛屋脊了

太阳欢快地要搬进院庭

儿子含着太妃

姑娘喝着可乐

我却漫山遍野地跑着

寻觅外婆的歌声

5.外婆的油灯（1987.3.25）

拔下一棵灯草

搓成一条生命

外婆的纺花车旁

升起一颗明星

那就是我--

外婆的光亮

岁月的小溪

潺潺地流淌

滋润我的旱地

循着她的思路

和着她的心律

在浪花中追逐

在旋涡中嬉戏

终于有一天

小溪干涸了

那颗星漫入天际

每到干渴时

总要把外婆请到心里

(2014.7.6)

【8】

外婆的灶王爷（1987.3.3）

揭不开锅时

外婆请来它

看一看锅底的社会

尝一尝人间的锅粑

饭香扑鼻时

外婆请来它

量一量旧日的长短

嚼一嚼当前的高下

马赛可抹去了灶台上千年尘埃

多年来它始终一言不发

外婆用问号铸成的耳环

撞痛了泛红的面颊

记外婆（1988）

1.外婆的闹钟（2.1）

就是邻家的公鸡

外婆的钟点

就是窗外的月光

外婆的气象站

就是她劳伤的脊背

就是窗外山墙上

那一星一点的亮光

我就是

外婆啊

心目中

那一丝丝渺茫的

渺茫的

......希望

【9】

2.外一首：命硬的二房（1987.12.30）

（这是那一个外婆的故事，好象村里的老太太都是我的外婆）

都说她命硬

比山硬比石硬比天还硬

命硬的人都是一阵风

一阵落叶旋风过后

她从人群中走出

那时她有点牙疼

装饰她的是头上那株枯死的干草

捡起那颗乳牙的是她的先生

乳牙换了一颗又一颗

平平的胸脯因此得到补充

于是她便走到河边湖畔

瞬间变成出水芙蓉

芙蓉妖柔妩媚

被放在二房当摆设

摆设竟能招蜂惹蝶

以假乱真

蜂蜂蝶蝶蜇伤了大房的那格窗棂

命硬的人是块花岗岩，实实在在

那晚大房的手不听使唤

砒霜洒到石桌上

满月笑得几几乎欲坠欲狂

端起那碗汤她没有倒下

公鸡叫她她大声应着起床哼曲拉风箱

杀手揣起银元端起汉阳造

枪不认人却能瞄准二房的剪花小窗

烛光身影正在婀娜

神枪阎罗的神枪发一声干咳世界从此太平

二房寂静

收尸者滴着泪珠砸开房门

二房从床下爬出来叹口气

仍然一介精灵

花岗岩熬过秋熬过冬

熬成独门独户

熬成儿孙满堂

熬成户主

熬成一名地主分子

熬到儿媳是大房自己仍为二房的年纪

命硬的人相信活着就是福气

儿子有儿子再有儿子则为福气之福气

地主要挨批挨斗

挨批挨斗就是挨打挨抽挨体罚

跪在板凳上煤碴上发怵

油灯下一手捂伤口一手抱孙子，孙子怕血迹

你已忘记了白天的事，只是心里甜蜜蜜

八十年

一条命再硬也该圆寂

活一秒只是多一秒便宜

熬过大房熬过革命

熬过大川小溪

她去了

全身乌紫

一块蓝田玉

山里人有眼有耳却没有听明白法律

大房还阳脱胎还俗变成了儿媳

砒霜还有

儿媳手不哆嗦

于是一切都比几十年前顺利

命硬的人就是一阵旋风

一阵旋风过后

人人都羡慕他的命硬

命硬的人都要等待

不得不相信命的确有点硬

二房与大房共享一个坟头

二房的柳树长在那棵大柳树的阴影中

没过几天那棵小柳树不见了

据说放牛娃把牛拴在树上

她就和牛一起走了

命硬的人不会轻易死掉

死对她们太苛刻

她们对生太衷情

【10】

心中的外婆（1989）

1）外婆（1989/2.20）

把鸽子放飞

把燕子喂肥

把孤独留给自己

俨然一尊雕像

在门前太阳雨中沐浴

回忆是一碟生活的咸菜

咽下的是生活的酸甜苦辣

盼鸽子归巢

带着哨音

盼燕子返回

引来燕群

希冀是一缕缕云烟

总遮住阳光

总带来不断的希望

2）见外婆（1989/8.8）

驼着九十吨的背

挣扎着起来

沿九十级石阶

微笑着

我是春风

吹活了一颗心

也吹来了一团阴云

3）水井-外婆-我（1989/8.9）

牵着我的手

走向三十八圈井绳緾绕的辘辘

那双金莲一步一颤栗

低头望去

天在井底清朗

人在井底天上

六神无主时

井底的世界

灿烂辉煌

【11】

哀外婆（1990.1.12）

无声无息地去了，去了

留下的只是混浊的泪水

留下的只是不断头的回忆

你没有奢望

唯一要求只是看一眼曾孙-重孙

你经历得太多

已没有新鲜可以打动你的心

你闭上眼睛

可以背诵八十多年的悲喜剧

你的白发就是岁月的胡须

无声无息地，去了

没有你的同代人为你送终

你熬过了所有的同代人

你是胜利者

你顽强地坚持着

叙述自己的一生

无论你的语音是否美好

总之，

我听到了你最后的笑声

你笑得最好

最动听

【12】

献给外婆的歌（1991）

1）椿树下（1991.2.1）

只有椿树才是生活的滋味

我沿着外婆的目光

攀上椿树的柔臂

谨慎地给椿树梳妆

外婆在树下

披一身阳光

幻化为仙人

嚼碎生活的砂砾

我想

外婆就是那棵椿树吧

外婆定格在椿树下

椿树定格在我心中的庭院里

每年春季夏季

椿树总要吐芽发绿

我爱着外婆的目光

生活的滋味

因此而悠长

2）给外婆的信（1991.2.3）

亲的外婆：

别来无恙，你老安康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我想听你身后的故事

沿你的思绪回到古老的过去

我想听你无韵的唱词

循你的旋律踏响堂屋的灰地

你已经被接走

我柔弱，柔弱得没敢去送您

没有送你你便永远没有离去

知道你是文盲

但却在自家南瓜上刻个“大”字

你说那不是字只是一种吉祥

那么

这些字就权当是一纸吉祥吧

让吉祥伴随你

安康

3）外婆的期冀（1991.2.20）

在那样的岁月里

外婆的故事就是唯一的课外读物

很久很久以前

河底的砂砾都是黄金

很久很久以前

每株麦子十颗麦穗

很久很久以前

冬天不下雪只下白面

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

沿着外婆的故事

向山顶攀登

那条山路断断续续

雾遮云掩

举首望去

冬天就要到了，

冬天不下雪只下白面

想起外婆

就感受到外婆炽热的眼光

以及她对冬天的期盼

麦田里有拔节的声响

那是一首首生长的歌

那是一片片

雪的白面

白面的雪

【13】

想念外婆（1991.2.26）

每年春季

思念外婆的长藤肆意滋长

那条用了几十年的裹脚布緾緾放放

外婆

你没有想那么多

还是那件洗洗补补的土染手织的土布衫

你仍然十分沉着

沿着那条小路一遍遍地寻思

满山遍野洒满你的歌你的汗

呼喊着

你将生命一条条地捋直

你将花草一棵棵地梳理

你摸着盼日出而涨红的双颊

你摸着愁日落而忧郁的额角

你扶起炊烟

将乳名向四野广播

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你喜欢摇头

微笑着哼首首儿歌

你梳理我的头发

为一根落发而叹息

也梳理自己的头发

把一缕缕白发

抟进掌心

蓄进墙缝

当货郎鼓响起时你走进每一个角落

让白发

在货郎手中变成一枚枚珠玉糖豆

红的，绿的，黄的

当然，你最喜欢红的

从那以后我天天盼望货郎鼓的响声

外婆知否......

外婆

你有时也会忧伤

随着锅盖子一天天沉重

随着连淫雨一天天增多

你扶着门框

送走一个个的她

一个个的我

你依然如故你

在等待中生活

重新扶直一棵棵倒伏的玉米

重新拔掉一棵棵疯长的草芥

每年冬季

蜀黍芯火

亦然那般温暖

每年春季

麦苗温馨

亦然那般诱惑

外婆知否......

你每天早晨沿古道走向井台

合计着

这眼泉养活多少人家

这口井流出多少人物

你没有设防

没有顾虑

坦坦然然

任希望的天

一遍遍地蓝透

凭希望的苗

一遍遍地青彻

你朴实而简洁的追求

自河沿自田埂

自一代代农人的脸庞上

滋生漫延扩长

你摇你的纺车

划无尽头的梦境

你数你满树的红枣

摆动的枝是你心的颤栗

不尽知你的身世

不尽知你的过往

只知道你的微笑

有时伴些苦楚

只知道你的叹息

有时嘎然而止

你悄悄离去

我永远失去了心中的谜底

看你在相框中端坐

满足地感受着儿孙满堂的欢乐

一切无需了解

一切无需多说

外婆知否......

【14】

5.思念外婆（1991.3.26）

她是个干瘪但却慈祥的老人呀

她的故事是一首首甜美的歌

我在她的怀中听着她的心

认识了人生认识了世界

我知道我永远走不出

她的视线无论走得

多快多急多远

她的歌声便是

我生活的

风筝的

引线

啊!

6.农历八月初三日祭（1991.8.7）

每年的这一日我都应该颤抖

外婆紧闭的双眼如注泪流

外婆,你干涸的麦田里

再也长不出生机，没有......

外婆的白发是我缕缕的思念

她走完了整个秋季冬季

在果断的一刻

之前之后

我没有感觉到她的离去

仅仅是体验到一种顿悟一丝落泊

找寻了多年终于找到了这么一天

在这一天里我要和外婆畅谈述说

既然沟通是一种必然

应该相信

这天的忏悔将是真诚的表现

逐渐的解脱

【15】

7.没有离去的外婆（1991.9.7）

总之，您没有离去

离去的只是一种世俗的平庸

叶有落的时候

花有败的季节

而我

那颗属于您的心

将永远伴您

无论您在哪里过活

浮云飘过时

有一朵属于您

月明星稀时

有一颗属于您

有一座山头属于您

有一片树木属于您

我脚下的路

一段段

全属于您

我将大踏步

陪伴您

走过去

8，外婆忆（1991.9.10）

您一生都在演出悲剧

经历得太多太多

对一切已不再诧异

无论怎样怵目惊心

您都无所顾忌

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该发生总要发生的

看着丈夫的消失

看着婴儿的夭折

看着天黑了又亮了

一切都会到来也会离去

泪水对你已没有意义

只有那颗心才是真的

你把心攒在手中

使劲地捏

悄悄地......

9.农历八月初三日思绪（1991.10.31）

故乡里飘起一朵祥云

我心中一下子显得那么空寂

读书是一种负担

诗也是一条时隐时显的蛇迹

我又一次认识到人生是从这里开始的

沿着飘来那朵祥云的山崖

我寻觅

眼光所及之处

芬芳馥郁

默默然

草长莺飞

这一日平静得出奇

谁也不知道

在这一天里

我疯长的思念会突然泛滥

一股忏悔的急流

奔腾不息

【16】

静夜思外婆（1992）

1）走进外婆的小屋（1992.1.6）

小雨沙沙

小雨沙沙

黄灯下

一架纺车悠悠地叙说着过去的年华

长长的丝线细细地抽

绵绵软软

柔柔顺顺

外婆的背保持着单一的姿势

无所谓优美

只是那么地驼着

一丝凉风自门缝穿过

黄灯点点头

这是对纺车的回答

2)静夜思（3.25）

在暖风中，杨树下

我默念着，外婆啊

你躺在泥土之中，是否孤独

这柔柔的风是否是你透过土层的呼吸

这郁郁的草是否是你伸出的手臂

这艳艳的花是否是你在春日的笑意

我让自己静静地站成一株树

扎根于深层与你团聚

我的每一根神经

都将在末梢颤栗

抖出一朵朵白花

向你致意

【17】

3.外婆家的桂花树（1992.4.13）

每年八月

那缕幽香

便飘进窗来，弥漫

外婆已经去了

八月已经过了

那棵桂花树却依然郁郁葱葱

期待着春天秋天

每年八月

我往往披着中秋皎洁的月光

将那满树的星谱成一曲温馨的歌

唱给已去的外婆

有鸟儿啾啾于枝叶间与我对唱

外婆的笑声因此而爽朗

无论走到哪里

那缕幽香长伴我

那树繁星长伴我

每年八月

外婆一定还坐在那棵桂花树下

听我唱歌

【18】

4.追忆外婆（1992.5.5）

朝霞中，年年月月

你走出家门，静静地

扫出一条道来

与大街小巷接通

春夏秋冬

那棵枣树，果敢地

吐翠，结果

冬眠，泛青

一切，只是那么简单自然

踏着你扫出的那条路

走出一辈辈男女

五彩纷呈

你起得太早

走得太急

没留下那把条帚

当那条路无法辨认时

我们才会明白

条帚的意义

【19】

5.我深爱着那位慈祥的老太太（1992.6.4）

她曾经不只一次地告诉过

她的故乡就在河东，傍着伊河

就在很早很早以前

父母生下三个女儿身边无儿男

姊妹三个两个已过世只剩自己赵张氏秀兰

多么遥远的地方

多么缥缈的故事

每次讲起，总是那么深情那么严肃

泪珠在眼眶打转

乡匪扰乡妹家深受其害

何止妹，一切就是这样

她无儿无女或者说无辜遭殃

总之一切都是过去

每次重新提起总是那么认真那么失意

银发在烛光中颤栗

姐因病故去

那年月，缺医少药，小死大殇

总算留下一双儿子老大却命不久长

那年腊月，道士扇轻轻一摆

老大便陈病复发

呜呼哀哉，毕命沟壑

老小，命根子啊

总算成家立业

儿女满堂

言及此她总是喜气扬扬

条条皱纹因此而熠熠发光

从都有自己家乡

家乡都有自己姊妹兄长

她也有

唯那俩盲人侄子偶尔来往

每当此时

她便青春焕发

她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乡

那山水那老房

那童年的欢乐

那少年的幻想

过去的故事可以重温

听到的看到的想到的......

很早很早以前实际就在昨天没有遗忘

她希望命运好转

荣归故里认一认童年的小路，儿时的玩伴

她希望有一日

河东河西一马平川

河东的哥啊妹啊唱着小曲走来

叙述半个多世纪的世事变迁

她等着盼着儿子孙子地盼

实在等累了就合上了眼

这位可爱而慈祥的老太太

她就是我的外婆

她合拢的双眼已经干涸

她在梦中一定回到过去

河东的乡亲们兄弟姊妹们

一定在向她致安

【20】

6.外一首：舅妈或妗子（1992.7.1）

舅妈，陌生的称呼

童年那段恋歌的开始

我甜甜地睡着

你年青的怀抱

如此地温暖舒适

童年的风景因此而幻化

童年的儿歌因此而入耳

多少年后你已将我忘去

而我童年的记忆中

却永远有着您

美的影甜的诗

漫长的夜您是闪亮的星，

您没有老去

年青的句号，

留下无尽的叹息与憧憬

我送你上路的路还在

坟头的柳树招手不停

绵长绵长的记忆

您还是那么

年青

年青

【21】

7.外婆总在梦中叫我（1992.8.24）

为什么你总是从黑暗中走来

悄悄地摇醒我却一声不吭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匆忙

不等我看清你近来的模样

为什么你仍然演示些去日的故事

从来没告诉我你目前的境况

为什么你含泪的双眼半睁半闭

为什么你颤栗的双唇有气无力

为什么你要死死地抓住床沿

为什么你有那么多恐惧那么多忧郁

外婆啊不要摇醒我

不明白的总也不会明白

不要摇醒我啊外婆

让我在梦中伴你远去

【22】

8.外婆坟前的述说（1992.8.30）

多少年多少代的故事

全在此时此刻放映

一丛碧绿的柳枝

几块坚硬的峦石

那是您吗那是您吗

那是您吗那是您吗

我的外婆

那葱郁的青草

草下的黄土

1904甲辰，光绪30年

河东，酒后，南庄

张举人家，龙女下凡，那便是你

八十六年后您瞑然而去

就这样，

躺在故乡几十里外的荒坡上

多少梦已灭

多少烛已熄

（没有送行的娘家子弟

他们是否已将你忘记）

自你嫁离伊河之滨

便与河东少了缘份

多希望你们能在九泉相聚

多希望一切神话都很认真

多希望

近一个世纪的心痕

能因此而摊平摆齐

我在坟头为你祝福

外婆，希望你满意

你不孤单，真的

这世内世外

都是你的亲人嫡系

【23】

9.外婆坟头那棵柳（1992.9.2）

我羡慕你

能够如此亲近地守在这里

我尊敬你

能够如此虔诚地俯在这里

曼枝在微风中柔柔地舞蹈

小鸟在枝头上轻轻地伴唱

外婆

你应不寂寞

感谢你，这丛柳枝

我会永远记住

因为你在替我

在日日夜夜地侍奉着

我的外婆

【24】

外婆住在一个僻静的地方（1994.6.2）

外婆住在一个僻静的地方

悄悄去探访过她

她不在家

赋闲

土色的地面上没有一丝灰尘

黄色的墙壁上还是那么简单

一架纺车，一张板床，一只草垫

没有油灯，没有花捻儿，没有线团

空阔的房间

我静静地等待着

外婆不在家

但孤寂却不时袭来

它是外婆的邻居吗

于时我顿时开悟：

外婆，以孤寂为邻

外婆，并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