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农民
4月9日,虽然已过清明,但这天阴嗖嗖的,小北风沁人肌骨,室内已断了暖气,没有阳光,屋内阴冷阴冷的,让人极不舒服。可对于河北村来说,可是个重要的日子,三年一度的村委会换届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为了方便上早班的人投票,组委会要求工作人员在6点30分前必须各就各位。三个候选人现任村主任蒋丽萍、前任村主任刘长江、村里大户牛东山为了争夺选票,各自雇了中巴或小轿车接送不住在本村的农民。村委会大门口停满了各种车辆,久违见面的村民在这一天基本都能见面。
第一波上班的选民在8点前基本都投完了票,工作人员好不容易喘了口气。
这时,进来一位70多的老太太,个子不高,瘦瘦的,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村民代表老苏一看马上说:“薛大姨,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吗?”
“可以来,大姨。我的意思是没发你选民证,你来不也白来吗?”
“我今天来就想问问那个姓蒋的,她凭什么不发我选民证,我不是这个村的村民吗?老苏,我知道你俩是穿一条裤子的,你赶紧把姓蒋的给我叫出来。”老太太一脸怒气地说。
老苏见势不妙,赶紧说:“大姨呀,不给你选民证那可是组委会的决定,跟我可不挨着,蒋主任是候选人,按规定得回避,你现在见不到她。”
老薛太太横在村委会门口说:“你把管事的找来,不然我就在这挡着看谁能进去。”
这时,早有人把情况通知了街道带队的领导张书记,张书记赶忙走过说:“大姨,您先进来到传达室暖和暖和,什么情况您跟我说说。”
“你说的算不?”
“那要看你说的合不合理,如果合理我给您做主,您老看行不?”
这时,旁边有人说:“大姨,这是街道的张书记,比你们村书记官大,你的事张书记要解决不了,那谁都解决不了。”
老薛太太一听这话,想想也在理,就进了传达室。
张书记就问她:“大姨,村里为什么不发你选民证呢?”
老薛太太:“那还用说嘛,肯定是那姓蒋的搞的诡,她说我变户了,我变户了吗?”说着,从包里拿出户口本。
“这上面明明写着农民,我怎么就变户了呢?”张书记一看确实在户口性质这一栏目上标注的是农民,他也搞不清了。没办法,只好说:“大姨,你得给我时间调查一下,等我调查清楚后再给你答复吧。”
“你这不支我吗?和你说了不也没用吗?气死我了。
不行了,书记,我有点胸闷。”薛老太太说着捂着胸口,样子很难受。
张书记见状,赶紧把我喊过来,说:“小安,你赶紧把大姨送医院去。”
我立即叫来司机,扶着薛老太太上了车,到医院一检查,大夫说是由于过于激动导致心慌,打瓶点滴吧。
在输液的过程中,我和薛老太太唠起了家常。薛老太太原来不是本地人,结婚后随丈夫落户到河北村的。90年代,她丈夫因占地被一家工厂招为工人,她也把户口迁到丈夫名下,但户口性质没变,村里还给她地。
熟悉了一些之后,我说:“大姨,看你性格挺平和的,怎么那么激动呢?心脏不好的人最怕生气了,我父亲气性就大,73那年就没了,你今年都75了,可别因为一点小事就生气。”
“我也不愿找事,可这社会不讲理呀。”
“那你怎么把蒋主任给得罪了呢?”
“我也想不明白,可能是上届选举时,她认为我没投她票,所以就处处找我的茬。”
“她怎么能知道你投没投她的票呢?”
“那天刘长江的姐姐给我打电话,让我在家里等着,她用车来接我,我一听觉得是好事,省得自己打车去,结果一下车便让姓蒋的那帮人盯上了,她肯定是得到小报告了,便到处宣扬说我是刘长江的铁杆,你说我冤不冤?”
“这真是上错车引出的纠纷啊。”我感叹道。
“小安哪,你不在农村不知道,一到换届选举,可把人折腾坏了,你说,今天这个候选人请吃饭,明天那个候选人就给你送钱,哪个能得罪起,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你到时投谁的票,总不能昧着良心吧。可有的人不管这些,谁给钱都拿,到时该投谁就投谁,这算什么事呢?”
我陪她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唠着,时间过得很快。快到下午了,薛老太太让我回去,我说那可不行,她说一会她让老伴过来就行。
我不放心,等她老伴来了以后我才赶回村里。
到了下午,投票的人少了。四点开始唱票,每个候选人都有代表拿着小本,记录每个候选人的得票数。竞争很激烈,刘长江和蒋丽萍两强相争,结果两败俱伤,最后牛东山异军突起,成为新一届村主任。
进入五月,天突然热的起来,有的人竟然穿起了短袖。有人戏说沈阳没有春天,只有夏天。
一天,薛老太太来到我办公室,气还喘匀,就和我说:“你说村里欺负人不,这次村里卖100多亩地,每人分了9万,可就是没有我的份,我没办法就得找你们了。”
我说:“你别急,我问问你们村主任。”
我赶紧给牛主任打电话,牛主任说部分村民代表认为薛老太太96年就把户口转到区了,因此就没有资格领这笔土地补偿款。
了解到这种情况,我说:“大姨,我把情况和领导反映一下,看看怎么办?”
薛老太太说:“那我等你信吧。”
街道领导把村主任和相关人员找来研究,最后决定街道和村里派人到公安局查一查薛老太太是否变户。调查小组到区公安分局的户政科,市公安局户政处跑了一遍,结果也没查到变户的证据。
调查小组把结果汇报给领导,领导也拿不准,于是提交村民代表大会,部分村民代表还是认为她不是村民,不同意给她发放补偿款。
当薛老太太得知这一情况后很不满意,她跑遍了市、区信访局,连中央驻沈工作组都去了,可哪个部门都拿不出意见。
一天,我和老太太说:“我给你找个律师吧,看看他怎么说。
律师了解这种情况后,认为村里给薛老太太分了地,办了农民医保,户口性质也没有变,应该享受村民待遇。”
薛老太太听律师这么说,多少增加了点信心,于是就委托律师起诉。
开庭那天,律师准备得很充分,村里那边没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大家都认为薛老太太肯定胜诉。
可判决却出人意料,法院认为薛老太太在身份未确定的情况下,不应直接起诉要求土地补偿款,驳回诉讼请求,退回起诉费。
薛老太太看到我说:“恐怕到死我也弄不明白了,你说我是居民吧,没有退休金;说我是农民吧,村里还不承认;说我是黑人吧,我还有户口。”
我无可奈何地说:“真没想到, 法院会这么判,这法官真高。 他都弄不明白你到底是不是农民,谁能搞清楚呢?”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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