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往事
我出生时,父母还不在一起,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住宿舍,很不方便,便把我送到了山村的姥姥家。
姥姥家在山凹里,门前有一口井,井前不远有一条小河,姥姥说:“这河的源头只是东面山上的一口小泉眼。”为了一探真伪,我曾顺着河一直往上游走,源头果然是一口泉眼,我趴下去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小河的南面是姥姥家的果园,姥爷用原木在河上搭了一座简易的小桥,河水不深,我经常光着脚在上面走,有时故意掉到水里,觉得那样更好玩刺激。河水很清,所以鱼很少,为了能堵着鱼,我和邻居家的玩伴小双经常用石头砌起一道坝,这样鱼被堵在坝里,这时我们就用水盆捞,虽说费了很多力,但战果不佳,不过也能捞到几条,于是我就找一个玻璃瓶,装点河水,把鱼养了起来,可惜野生的鱼很难养,往往过几天就死去了。
好在山村有趣的事很多。一天,三舅家的荣子哥说:“二杰子,走跟我打鸟去。”荣子哥整天扛着老洋炮,在山上转来转去,什么兔子、山鸡没少打。我一听,这可是新鲜事,便欣然地跟他进了林子里,远远地看到一棵树上有一只大鸟,我叫不出名字,荣子哥示意我别出声,他瞄了瞄,然后就开枪了,那只大鸟应声而落,我顺着大鸟滑落的方向跑过去,跑出去了很远,才找到,我暗自佩服荣子哥的枪法。荣子哥说,“二杰子,你找点干树枝。”我不知他要干什么,便找了一些回来,他拿出刀,把大鸟划开,取出内脏,又把毛褪了,用树枝把褪了毛的鸟串上,然后生了火,一会功夫就飘出了烤肉的香味,荣子哥用刀把肉割下来,我吃得津津有味。
回到姥姥家,我和姥姥说:“打猎挺好玩的,还能吃到烤肉,以后我要和荣子哥学打猎。”
姥姥一听就急了,说:“你看你荣子哥的弟弟老五的脸没?”
我说,“看过呀,怎么那么吓人呢?”脑海中闪现的是老五被烧伤后皱皱巴巴的脸,有点象鬼,我从不敢和他说话,他也不和别人来往,显得傻乎乎的。
姥姥说:“你三舅胆子大,整天在山上转来转去,什么野猪、袍子没少打,他家那几个小子都觉得打猎好玩,结果有一天,你三舅没在家,老五拿着猎枪自己玩,结果一不小心,炸膛了,手和脸都炸伤了,老五也吓傻了,学都上不了,你还要学打猎,你不要命了。”
我天生就胆小,听姥姥这么一说,一想老五的脸,更害怕了,所以学打猎的念头也就消失了。
不过,三舅家的事却接二连三。三舅是姥爷的亲侄儿,姥爷哥们四个,姥爷最小,三舅的父亲是老三,他们哥们分家后,三姥爷搬到外地,有一次,三姥爷两口子赶路走急了,喝了一瓢凉水,结果得了急症,没治过来,丢下7个孩子,姥爷那时与太姥爷在一起过,没办法姥爷只好把侄儿和侄女接回来,等到解放了,姥爷因为买的山多,被划为富裕中农,三舅为此还与姥爷划清了界限,虽说有些芥蒂,但毕竟血浓于水,荣子哥更认亲,对姥爷和姥姥很孝敬,姥爷家有什么大事小情,荣子哥总是跑前跑后。
七十年代末,荣子哥也有二十四、五岁了,可村里的姑娘没有一个能看上他,按理说,荣子哥个子很高,长相也不赖,就是没有姑娘钟意他。 三舅很着急,托了不少人,最后终于有个外村的寡妇同意了,很快他们就结婚了。大人们都笑话三舅,说:“那老炮手那么能行,却给儿子找了个拖油瓶的。”我不明白什么叫拖油瓶,便去问姥姥,姥姥没告诉我,说,“你太小,告诉你也不明白。”后来,邻居家的大明子告诉我说,“拖油瓶就是说女的带孩子一起嫁过来。”
没过一年,荣子嫂就生了一对双胞胎,按理说,三舅应该很高兴。可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三舅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大明子说,“是因为荣子嫂生的孩子不是荣子哥的。”
我问,“那不是荣子哥的,能是谁的?”
“你太小了,和你说,你也不懂。”
后来,听说荣子哥把他家的邻居维子拿刀给砍了,维子报了警,荣子哥吓得躲了起来,过了好几天,人们才在庙附近的树上发现了荣子哥的尸体。
村民议论纷纷,最有见识的村医国洪说,“荣子这是还债来了。”村民很惊愕。
“你们想起来没,有一年,小荣子把庙上盘着的那条大蛇给打死了,你说,打死就打死吧,他还把蛇给烧着吃了,你说他胆大到什么程度,他是属蛇的,那条蛇也算是蛇精了吧,你们谁没拜过?那蛇精能放过他吗?”
好多人不相信,可谁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荣子偏偏吊死在庙附近的树上,于是很多人也觉得村医的解释很有道理。
其实,荣子哥是死于愚昧无知,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结果选择了报复,这种报复是要受法律制裁的,但绝不致死。至于他为何选择吊死在庙附近的树上,算是个迷吧,不过他大概是想让别人发现他吧。
三十多年过去了,荣子哥的形象在我的脑海中模糊了,可他那高高的个子、黑里透红的脸、爽朗的的笑声、精准的枪法始终在萦绕在我的眼前。
荣子哥死后,他媳妇又改嫁了,嫁过去后又生了一个女儿。
三舅很坚强,可他家的祸事却接踵而来。
一天,三舅出去了,老五又把那把老洋炮拿出来,玩了起来,装药、瞄准,玩的不亦乐乎,正巧,三舅妈回来,看到这种情形,便喊了一声:“小五子,你怎么还玩枪呢?”老五一听,吓了一跳,手不自觉地便扣动了扳机,结果轰的一声,正击中了三舅妈的胸口,三舅妈哼了一声便倒下了,等送到诊所,已不行了。三舅气的把老五送进了派出所,警察问明了情况,说老五这样的精神病人判不了,于是三舅只好把他领回来了。
村里人都说,“老猎手这是遭报应了,谁让他年轻时什么都打。”
三舅妈死后,三舅家没了女主人,家里也一盘散沙,老二和老三结婚单过,女儿外嫁,只剩下三舅领老五和老六在老房子里。老六也早早辍学了,整天无所事事。
一天,老六偷偷溜进老鳏夫国昌家,正翻动箱子找值钱的东西,国昌进来了,看是老六,便说,“老六,你翻什么呢,小小年纪,就学会偷了,将来你指不定还得杀人呢。”老六一看事情败露,便动了邪念,拿把刀,三下五除二便把国昌给捅了。案子很快便破了,老六那年才十六,被判了无期。
三舅遭了这么大的打击,但仍很顽强,他的几个兄弟没遭过什么事,可仍然先他而亡。村里人说,“老猎手命真硬,要换了别人,早就完了,他真是克妻克子的命。”
这以后,三舅领着傻老五单过,日子在平淡中溜走,三舅仍然顽强地活着,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我十岁那年,姥爷搬到三姨家去了,从此我再没有回到那曾经带给我快乐的小山村。
记得最后一次离开山村时,是暑假的一天,我和哥哥离开的时候,姥爷坚持送我们过了山,一直送到山脚下的一棵大松树下,我和哥哥都说,“姥爷,你回去吧!”可他任然矗立在那里,象那棵挺拔的青松,默默地看着我们,我们都走出很远了,他还在那里眺望-----这一幕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记忆中。
偏僻的山村、淳朴的玩伴、迷信可笑的山里人给我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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