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第二十六章)

    今年的腊月格外冷，腊月二十六这一天，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雪，   第二天，杨家寨成了雪的世界，树上、房顶上、草垛上、鸡舍上、麦田里，到处堆满了厚厚的积雪。沉甸甸、毛茸茸的。

天刚刚一擦黑，人们就早早的坐在烧得热乎乎的土炕上，叫上几个村里关系好的乡党一起吃着炒的玉米豆，东家长西家短地谝闲传，或三两个一起坐在炕头打扑克，也有个别勤快的人在年跟前也不闲着，做鞋、绣鞋垫、收拾着年前大扫除清理出来的各种针头线脑。嫂子就这种从来不会有闲着的时候的人。趁着粉条加工厂放假，正好是她做一些家里的零碎活的好时候。此刻，她正坐在炕头上，用锥子给欢欢纳鞋底。她一手拿着锥子，一手拿着鞋底，把锥子在头发上轻轻地划了几下之后，对着鞋底使劲地一戳，一个针眼就形成了，再用穿着线绳的针从其间穿进去，使劲一拉，这样一针就纳好了。她纳的鞋底，横着、竖着、斜着看上去都是直直的一条线。村里谁都知道嫂子有一手好针线，很多老人的寿衣都是让嫂子帮忙给缝制的。

自从上次在三爷灵前嫂子忘情痛哭被民友哥抱回家后，她很是不好意思，第一次为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为民友哥如此大胆的举动不好意思，以至于她见到民友哥时，总是不知道手脚该如何放是好。民友哥还是那样不声不响地帮嫂子做这做那，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此时，素英姐也坐在嫂子的热炕上，入冬以来，她几乎天天黄昏时候都会来嫂子这儿，跟小威威在炕上玩。她和嫂子聊很多的事情，把嫂子当做最知心的人。今天，她神态有些恍惚，说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嫂子有些疑惑，但快言快语的素英姐不说，嫂子也就没有问。果然，素英姐先是憋不住了，她沉吟了片刻，问嫂子道：“嫂子，最近我的右眼皮总是跳，跳得人心里惶惶的，晚上尤其厉害，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嫂子听了，松了口气，她轻描淡写地说：“那没事，我有时候也会眼皮子跳的。”

素英姐仍然皱着眉头说：“不知道是我心里紧张还是什么原因，我总觉得会有事发生。近来，我常常做梦我妈给我拉着个脸，无论我怎么叫她，她都不理我。”

嫂子纳着鞋底，头也不抬地说：“你一定是想你妈了，你这也出来好几个月了，想你妈也很正常。”

素英姐没有接话，她把坐在他左膝上的小威威换在右膝上，身子一前一后地晃悠着，小威威嘴里“哦、哦”的说着话。

嫂子继续纳着她的鞋底，线绳一长一短的抽拉声有节奏的响着。

半晌，素英姐抿了抿嘴，眼睛看着嫂子，突然间问嫂子道：“嫂子，你喜欢民友哥吗？”

嫂子正用锥子戳鞋底，慌乱间，一不小心锥尖扎在了左手的中指尖上，血从指间渗出来，很快地变成一个血珠子，又从右侧迅速滴下来。素英姐没有动，只是眼睛直直地看着嫂子翘着指头从炕头的一个袋子里取出一小块碎布按在中指上。嫂子低着头反复地查看着自己的伤势。

素英姐热切地追问道：“嫂子，是那样吗？”

嫂子还是低着头，把那块碎布在指头上折了又拆，拆了又折。

素英姐咬着嘴唇，眼含着泪说：“我就知道你喜欢民友哥，他也喜欢你，不然能有谁在人们的流言蜚语中坚持两三年来默默地无怨无悔的帮助你呢？”

嫂子稳了稳神，定定地说：“你不要胡说，我一个有着两个孩子的人，你民友哥怎么会喜欢我呢？再说，杨建利的真实情况是什么样子我现在还不清楚，我怎么可能随便喜欢别人呢？”

素英姐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希望的光芒，她身子向着嫂子坐着的方向凑了凑，有点不相信地问：“真的吗？嫂子！”

嫂子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素英姐松了一口气，她接着对嫂子说：“你还记得中秋节那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吗？嫂子。”

嫂子迷茫地抬起头看着素英姐。

素英姐急切地有些委屈地问道：“难道你忘了说是要给我帮忙的事了？”

嫂子恍然大悟道：“没有，没有，你现在需要帮忙？”

素英姐赶快地点了两下头。

嫂子说：“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嫂子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用得着嫂子，嫂子我也能办得到，我一定会帮你的。”

素英姐的脸上瞬间绽开了一朵花，她有点害羞地说：“嫂子，我想让你……”还没说完，她自己低着头，羞涩地笑了。

嫂子的心里一震，故作镇定地说：“没事，说吧，我也不是外人。”

素英姐难为情地说：“我想让你……”她支吾着，而后，把心一横，有种豁出去了的凛然，“我想让你问问民友哥他喜欢我不？我想和他一起过日子。”

素英姐说完，低下了头，等着嫂子的回答，她完全没有看出嫂子的脸色有些蜡黄。

嫂子有些怔怔的，不过很快的她就回过神来，拿起放在一边的鞋底，纳了两针后说：“好吧，我明天就给你问，如果他愿意，你俩趁着过年就把事办了吧。”

素英姐欣喜地惊呼着：“真的吗？嫂子，我不是做梦吧？”

嫂子看着她高兴地样子，眼底一热，说：“你就等着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