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第二十七章)

二十八的腊月下午，嫂子端着一碗才出笼的包子，踩着冻实了的积雪向民友哥家走去。

蒸包子是这一带年前特有的习俗，每年的腊月二十九或是三十，家家户户的都要蒸包子的。包子蒸的好，预示着明年诸事如意，还有，一天蒸上几十个包子，一个正月就不用早上早早起来蒸馍了，这样对常年守着灶台的主妇们来说过年会显得轻松些。包子有各种馅儿的：生活富裕些的大多会蒸粉条豆腐加肉的，日子不宽裕的会用萝卜加肉或是豆沙馅儿的。今年嫂子在玉米地里套种了一些红豇豆，收回来正好做豆沙馅儿的包子。但是，她还是特意用加工厂发的那两斤粉条留出来一斤准备做菜外，余下的蒸了一锅粉条加肉的包子给孩子们吃，她又挑了几个外形好看的准备送给民友哥和素英姐去。

到了民友哥家，素英姐正在灶台上忙着做饭，嫂子低声地问她道：“他人呢？”

素英姐向着卧室那边努了努嘴，嫂子把包子放在案板上，在素英姐的肩上拍了拍，就朝着民友哥的卧室走去了。

到门口的时候，嫂子咳嗽了两声后，推开民友哥半掩着的门走了进去。素英姐看着嫂子进去后，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她自己的卧室。她贴着墙根站好，侧着耳朵，屏住了呼吸。

嫂子一进门，看见民友哥坐在椅子上拿着一小块砂纸打磨着一把用木头做成的手枪。见嫂子进来，他把椅子给边上挪了挪，示意嫂子坐在床边后，把手枪递给嫂子，说：“刚好你过来，这是给乐乐做的，待会儿走时你给他带上。”嫂子接过来，拿在手里，翻转了几下后说：“你的手真巧，从你手里做出来的东西样样都精巧。”民友哥只是笑笑，两只手垂下去分放在两个膝盖上，等着嫂子给他说话，他猜出嫂子今天肯定是有事找他，不然她是不会轻易进他的卧室的。

嫂子见民友哥看着她，很有些局促不安，她不知道眼睛该看着哪儿好，就拿起手枪，两手不停地摆弄着，想说素英姐的事情也不知道如何开口。终于，她鼓起了勇气问民友哥说：“你感觉素英怎么样？”   

民友哥疑惑地看着嫂子，说：“很好啊，怎么了？”

嫂子点着头说：“这就好，那现在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你俩可以办事了。”

民友哥更加诧异了，他问嫂子：“办什么事？”

嫂子回应着：“还能有什么事，办喜事啊。”

民友哥急了，“这是谁说的，谁说要和她办喜事了？”民友哥从来很少说话，即使说话也是淡淡的，今天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着急，连脸都红了。

嫂子看在眼里，神态反而比刚才淡定了些，她劝着民友哥说：“素英是个好女人，这你也都看在了眼里，她跟你年龄也相差不多，她觉得你人不错，愿意和你一起过日子，再说，你也该成个家了，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面前，总好过你一个人。”

民友哥板着脸，直视着嫂子，冷冷地说：“我这辈子不结婚。”

嫂子准备还要再说些什么，但嘴巴张了张，被民友哥的这句话给噎了回去。这时，隔壁“哐啷”的一声响，民友哥和嫂子互相看着对方站了起来，同时意识到素英姐应该在隔壁房子，他俩沉默了。

素英姐捡起刚才不小心打翻在地上的搪瓷缸子，捂着脸出了卧室，跑进厨房的灶台前，坐下来，哽咽着……

民友哥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嫂子走出了民友哥的房间，她想去厨房看看素英姐，但转念一想，还是离开了。

嫂子前脚走出民友哥的家门，二娘后脚就颤颤巍巍的进来了，她高声喊着素英姐的名字。素英姐赶紧擦干了眼泪迎了出来。二娘看见素英姐出来，着急地说：“孩子，怎么办呢？你家那边要来人了。”

素英姐顾不上刚才的伤心，她拉住二娘的手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姑，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二娘这才说道：“刚才你占宝哥给了我一封信，我不认识字，就叫隔壁上学的那个娃给我念一下，原来是从咱河南老家寄来的，看样子是你兄弟叫人写的，已经发出来有一个月了，他在上面说是叫你回去，还说那个李福根在咱们家闹腾的很厉害，扬言说你不回家的话，他叫你爸妈都别想安宁。他还说，如果到春节你不回家，他就亲自来找你，即使绑也把你绑回去。”

素英姐听了，也着急起来，她知道那个李福根是个什么人，他是能说到做到的。她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心想着这可怎么办是好呢。

二娘看着素英姐着急地样子，又反过来安慰她说：“着急也没有用，你先安定下来再做决断，事情再紧，也不在乎这一两日，是回老家还是离开这儿躲着他，你慢慢考虑。”

素英姐听二娘说的有道理，她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晚上，素英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的眼皮又突突地跳了起来。回想着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她有些心灰意冷。既然民友哥不愿意和自己过日子，那么留在这儿又有什么意义呢？离开的话，这寒冬腊月接近年关的时候又能去哪儿呢？素英姐流着泪，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累，才离开家时候要和命运做斗争的豪情壮志也已被消耗殆尽了。她不想再去思考了，不管了，听天由命算了，让李福根来吧，她也不害怕了，她决定那儿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