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第三十八章）

装扮社火的地点就在大槐树那边的空地上。听说踩高跷的在村长家旁边村里。我和嫂子原本可以从我家的西边直接去大槐树那儿，今天，我们特意从东边绕行。

远远的就看见有六个穿戴齐整，画好了妆的人。他们坐在村长家的院墙上，绑好了长长地高跷，一边吃着麻花，一边很高兴地谝着闲传。其中有三个男扮女装的人，他们因身材瘦，再画着戏台上才有的浓妆，竟然很有几分“妖娆”。旁边有几个人搬着梯子，爬上爬下地“侍候”着。其中一个人的腰带好像是松开了，他想让重新系一系，就站了起来，可“侍候”的人爬上梯子也够不着他，所以就让坐在旁边和他踩同样高度高跷的“女人”帮他系好，只见他一手抓着宽大的几乎要掉的绿绸子裤子，一手拿着宽且长的腰带递给那“女人”，那“女人”接过腰带踩着高跷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后，面对着他开始系起来。那“绿绸裤”把裤腰在腰前面折了两折后，紧紧地裹在腰上。“女人”双手穿过他的腰，在背后绕了一圈后过来，在腰前给他系好。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在他俩不停地有节奏的原地踏步情况下进行的。看着他俩颤颤巍巍的系腰带的样子，很是搞笑，像是两个淘气的孩子在闹着玩。听说踩高跷的时候是无法静立的，动，反而容易保持平衡。可是要踩着这又高又重的高跷走过“水泥路”，还得在公路上走那么久，想想都不容易。

我和嫂子急于去看装扮社火，就匆匆地向大槐树底下走去。到了那儿，看见很多人在忙碌着。花花绿绿的社火娃大多已经装扮好被绑在芯子上。他们大多数是四五岁的小孩，再小点儿的只有两三岁，在芯子上他们有哭、有笑，还有闹的，很是热闹。爸爸妈妈甚至舅舅、姑姑等亲戚们也都来了，在芯子下面不停地仰着头喊话，递着糖果、饼干之类的上去哄着孩子们。他们又骄傲又心疼，能当上社火娃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只有长相俊俏的才可以选上，但芯子上并不舒服，被牢牢地绑在四五米高的铁棍上或横躺、或侧悬不说，单是这化妆和演出的时间就有五六个小时，不能上厕所也是一件难事，加上站在高处风也很大，不仅吹着冷，那芯子动起来一个劲儿的晃悠，看的爸爸妈妈们心惊胆战。主管芯子组的总管是占宝哥，他忙碌地在十几台芯子下走来走去，不时地喊着：“不要给娃们喝太多的水，防止尿裤子。”他这样一喊，反倒有几个孩子嚷起来要尿尿。没办法，占宝哥只好又叫从戏剧团请来的化妆师给他们脱了裤子尿完后再穿好。如此这般不停地折腾，闹哄哄的一片。

“水泥路”口，锣鼓队已经收拾停当等在那儿准备出场，但见一个个穿着金闪闪绸子衣服的男人们个个系上条红腰带，这红腰带和铙、钹、鼓槌上的红飘带相映成一色，鲜艳夺目，在天气还寒的此刻看起来很是喜庆和温暖。他们没有涂抹胭脂口红之类的化妆用品，但很明显一个个脸上都抹了一层白粉，稍上些年级的人，在干粉的遮盖下，脸上的折子更加明显了，虽然黑而干的皮肤上涂抹了白粉反而不好看，但因为这种热闹的氛围，他们显得很高兴，一个个一边抽烟，一边互相打趣。张晨阳的姑父就在这锣鼓队里，他个子不高，又黑又瘦，今天这装扮显得更精神了一些。三娃子和他开玩笑道：“今天就凭建设叔这身行头，就是一天打八顿玉佩婶，都打不走她了，北京能有咱这么精神的老小伙子不？”大家伙都笑了起来，建设叔也笑了，挠了挠头说：“好好省下劲儿，待会儿用来敲家伙，今天咱家伙队非得比过张水湾和陈庄不可。”说话间，村长德胜叔双手操在背后走了过来，他微微一笑，说：“他们两家从来就不是咱对手，收拾他们，简直是小菜一碟。”大伙又笑了起来。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他们从来也没有赢过咱，就是打架也打不过咱们村。”三娃子接过话：“今年如果再打架，给他们教个乖。”德胜叔连连摆手说：“尽量不要打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打的话，气势上压过他们就行，不要动真格的，不要惹烂子。”二虎子往德胜叔跟前凑了一些，满不在乎地说：“叔，你害怕了？咱们村青年人多的是，害怕啥？”德胜叔脸一沉，说：“我害怕？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呢！想当年我们和陈庄为耍社火打架打出人命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人群又是一阵哄笑。二虎子尴尬的吐着舌头退进人堆里去了。德胜叔严肃地说：“今天我就是来给你们提个醒，尽量不要打架，现在是法治社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现在去给巡逻队的队长民友也说一声去。说完，德胜叔又背操着手走了。

十一点正，三个村约定好出社火的时间到了，我和嫂子来到通往镇子的公路上，此刻，公路两边站满七村八社的乡党们，他们早早看到我们村贴着的关于耍社火的戏报，从一二十里路之外赶来看热闹。公路两边的麦田里摆了各种各样卖东西的摊子，吃的、玩的，各种各样。有户县的辣子疙瘩、秦镇的米面凉皮、荞面饸络、炒凉粉、鸡蛋醪糟等。卖甘蔗的人是最多的，他们拉着架子车，装满甘蔗，不用吆喝，自有小孩来买。社火场上，大人、小孩，几乎人人手上都拿着甘蔗。除了卖甘蔗的之外，卖氢气球的也很多，场子上随处都可以看见飘着的一堆堆五颜六色的气球。嫂子给抱在怀里的小威威也买了一个绑在他的胳膊上，他高兴地不停晃着手臂。正逗着他玩时，有人喊道：“社火来了！”我和嫂子都拧过头向东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