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9

    就在外公去世到出殡的七日里，家里老的、少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南来的，北往的，每天都水泄不通。尤其出殡当天，全村男女老少都来吊唁，还有很多从省城太原，甚至北京、海南等外地的来了很多，这些都是曾经经外公医治好的病人或家属。母亲回忆说，当时从出门到走出巷子，几乎都是以蚂蚁的速度在前进，像赶会一样人山人海，这头望不到那头。母亲说，那是她长那么大，第一次感觉自己生在一个“大户人家”。

    也是在那时，她知道了很多关于外公，以前并不知道的事情。

    例如，一个自称省长，穿戴特别讲究，谈吐儒雅，又很温和的男士，专门把母亲叫到跟前，说外公的医术特别精湛，曾经医好了他父亲几十年的哮喘，他当时为了感谢外公，也为了他能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曾经特意从省城赶来三番五次劝说外公去省城发展，并且答应把母亲他们几个的户口一并转过去，可是外公就是要求先安排二外公家的几个姨舅……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最后那位省长告诉母亲以后有困难到省城找他便离开了。

    还有一位邻村的支书，他曾经心绪难宁、失眠，以至于最后身体拖得骨瘦如柴，整日头疼，几欲崩溃轻身，是外公的良方让他每天安然入睡……他还说，后来他好了就业余研究易经风水，故前几年，这边院子和二外公那边老房子之间要开通月门时，他就反对，那样子相当于在人的靠胳膊下，身体上掏个洞……迷信也好，风水也罢，如今人也去了，他同样是留下以后照顾弟妹有困难找他……

    对门母亲称呼的李婶也过来，抚摸着母亲说，曾经太姥姥去世的时候，棺材在院子里停放着，棺材掩口前一天晚上，二外公曾经和二外婆，一人掌灯，一人移开棺盖，把给太姥姥带上的戒指、首饰等取走了。正好外婆当时在厕所门口要回正屋，但听到动静便躲了回去……事后外婆告诉外公，外公居然动手扇了外婆一巴掌……外婆无处诉说委屈和李婶提起过。李婶说，尽管是对门，但外婆走后就不想再来——虽然平常小疼小痛总麻烦外公。最后她让母亲别见怪，并要母亲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找她……

    一位省城的司机，专程带着70多岁的老母亲来吊唁，尽管老人拄着拐棍还需要人搀扶！因为外公让这位曾经卧床不起的半身不遂老人站了起来，生活到现在……

    短短七天，母亲不知道外公在家之外有过多少救死扶伤的感动，也不清楚这位“聋先生”的名声到底有多大，但是她都记不清楚多少人对她这个“聋先生”的长女提出帮助，让她还是感觉到一丝丝的温暖和安慰。

    几十年过去了，就是在我十几岁，远在十几里外的中学上初中那会儿，去学校几个邻村同学家赶集，他们的家长居然也很知晓“聋先生”的很多事迹，我反而为外婆和母亲感到悲哀：一个中医世家、医术精湛、声名远扬的医生的妻子，居然香消玉殒在27 岁的大好年华，居然是病走于给外人可以医好的病！一个有妻有子女的父亲，心里装得下百万人的疾苦，也装得下兄弟一家人的生活，还装得下前妻子女的前程，唯独装不下外婆和母亲他们几个的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