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13

　　因为那会打水得绞辘轳，并且手脚都会冻得红肿，像馍馍一样，甚至化脓、流血……而且，冬天冰天雪地，井口周围都是冰……母亲只有１.５米，又瘦弱，从村外打起水来，挑一担水回家，困难可想而知。尤其三妗生了二胎那年，雪格外的大，下起来也格外时间长，总是好几天鹅毛漫天，那是母亲印象里最冷但心里最暖的一个冬天……

　　由于雪大封路，三舅似乎整个冬天都得在县城医院里，家里的事只能靠电话联系和安排。当三妗生下二胎后一个月多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疯病又犯了。说来也奇怪，大妗、二妗、三妗都是嫁来不久就都接二连三的犯疯病。外公让大妗常年饮用铁锈泡的水，二妗、三妗则常年饮用他开的中药饮。三个妗子的病本来都很久不犯了，但也可能因为生了孩子停掉药饮的缘故，总之，三妗又犯病了：自己穿的很少，不顾孩子小就抱着孩子往村外的野地里跑……因此三舅让她恢复了药饮，还加了些中药，并且嘱咐母亲看紧她，不让她给孩子母乳喂奶，同时管好她和老二的饮食起居，大儿子则随他到医院。

　　母亲每天起来第一件事便是过来看三妗和孩子的情况，帮她收拾洗刷前一晚上换下的屎尿布，然后冲了药饮看着三妗喝下，再给孩子热了奶、喂饱。如此母亲便可以做早饭了。做好早饭先给三妗送来后，母亲便给上学的五姨、五舅安排早餐和中午带的食物。一切收拾妥当后，母亲必须得三天一次挑水了。因为那会屎尿布也是缺少的，必须换下来赶紧洗了，让在炉子边上尽快干起来了，更况三妗经常会把孩子的屎尿胡乱涂抹……

　　母亲挑起空桶，踏着雪窝来到村外一棵大枣树下，先将树上辘轳的绳子头解下，挂上桶，便于是扶着辘轳放下绳子便可以打水了。直到听到水桶倾倒、满了的声音，再用力绞辘轳，绞到一桶水超过井面时，则需要一手扶辘轳，一手很快拽过来水桶，以便从辘轳上取下来，接着第二桶……第好几担……

　　然而有一天，雪下了几日还未见停，母亲见两家缸里水都不多了，便顶着雪来打水。像往常一样，她把桶放进井里，听到清澈的桶倾倒、然后“咕噜噜"的声音，同时桶向下一沉，母亲确定桶里满水了，便开始用力向上绞辘轳，可是绞到多半时，突然脚下一滑，母亲居然趴在了辘轳上，她用力蹬着两腿，两手也拼命拽着倒回去转着的辘轳，试图在站回井沿上，可是无济于事，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双有力的大手从母亲身后伸出，并且把已经趴在辘轳正面上的她抱了下来，她说当时自己已经蒙了，只感觉自己的心快蹦出嗓子了，大脑一片空白……还有目不转睛盯着的飞速转动的辘轳，伴随着急促的”吱呀——咕噜噜“声，一个巨大的“咣当”声后，辘轳停了一下，接着有惯性的摆动了几下，然后定在那里，顿时鸦雀无声了……

　　原来母亲个子小，又瘦弱，偏偏大雪模糊了覆着厚厚冰层的井沿，母亲又站在了偏向井里的地方。

　　母亲讲，当她看到辘轳停下的那一刻，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是那位杨大伯双手扶着她的肩并抱在他怀里说：“孩子，吓坏了吧？没事，没事了……幸好我出来倒炉渣，否则你恐怕在井里出不来了……没想到，顶顶大名的聋先生之子女竟如此地步呀……“

　　母亲讲着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充满了感激和些许余悸，我们也为她感到庆幸。

　　母亲说，以后的冬日里打水，每次便有了她那位杨大伯的帮忙，只需要自己把已经打好的水挑回去即可……

　　一个暖心的冬日故事结束了，我却更清楚，母亲其实很勇敢和强大，但我却发现了她对于疾病有着莫名的恐惧，这是她不曾注意到的，潜意识的惧怕。

　　我觉得这种恐惧源于外婆、外公的病逝，也源于家里三妗、二妗的”烤娃“事件和”抢布料"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