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40

　　那天我是中午过去要的，母亲怕我自己去不放心，因为我们家在村里没有势力，父亲又慢善，更因为丽平家几次推我出来，捏的我的胳膊红肿，所以她坚持陪我去。

　　二福义家没有大门，一进院子他母亲便出来了，我们问他儿子在不在，她说不知道。可是随着话音刚落，二福义就嚷着出来了：“大中午的，谁在打扰老子睡觉？”。母亲说明了来意，二福义说他要睡觉，等他睡醒了再说，可是之前我来过多次他都不在，母亲也觉得难得碰到他在，所以说：“既然醒来了，有就给了吧！眼看孩子快开学呀！”。

　　没想到，二福义顺手揪住母亲的衣领就把母亲摔在了地上，还骂着：“打扰老子的好觉……叫你打扰……”，他边骂边拳打脚踢，我拉他也被一胳膊推倒在母亲不远处，听到母亲嘴里还叫着：“做了活不给钱还打人，真不是东西……”。可是这样更让二福义打得手狠，他冲着母亲胸前直踹……母亲在地上被踢打得滚来滚去，我连扶她的机会也没有，而他的母亲也在旁边叫着：“有话好好说，别打了……”。母亲的叫喊声引来了邻居众人，这才七手八脚拉开了二福义……

　　那个二福义，１.８米的个子，长得膀壮腰粗，浓黑的眉毛连在了一起，两只老鼠眼睛平常就露着凶光，长长的头发盖住了整个额头，两腮的胡子也长的刺一样直立着，活生生一个张飞，而母亲却长到他大胳膊，又瘦弱，哪能禁得住他的摔打脚踢？

　　在众人的帮助下，母亲被送回了家，还告诉父亲赶紧带到医院给看看。但是，父亲却始终没有带母亲去医院，而是让母亲自己在村里的保健站买了些药物……这是我最痛恨父亲的一次，也是我最看不起他的一次。那会我觉着父亲真的好软弱。觉着他平常总是把“维人一条路，惹人一堵墙”挂在嘴上，其实是掩饰自己的软弱无能！

　　还有一个满脸疤痕的福鬼，据说是小时候当麻子落下的。他也是，从儿子娶媳妇让父亲陪着买树、刮树皮、解树、晒板、到做了家具，始终没给一分钱。做之前说的比唱的好听：工钱没的说，只要做完了，儿子办了婚礼，一收下礼金就给！但是十几年后，我同样去要工钱也是没有。虽然诉苦，儿子成家、送彩礼、生孩子、待满月……都是他负责，但是儿子有了新院子搬出去后就不管他了，他当下连看病的钱都没有，只能拖着……境况令我也感到同情，但是谁又能同情我们？

　　这位福鬼倒是良心发现，后来专程到我家和父亲道歉，说实在没钱，否则耽误什么也不能耽误我上学。父亲知道他也是无奈，还宽慰他没关系。并且那天，父亲还打发他吃了一顿丰盛的饭菜……

　　可惜，没多久，这位福鬼去世了。可能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可能不是，但是事情终归画上了句号。

　　父亲真的是公家的人呀！

　　我的学费始终没着落，最终想到他免费做过的所有亲戚家：奶奶带肚过来的大爷家儿子成家的所有木活、亲大爷家三个儿子、姑姑家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家、二大爷家儿子、三爷爷家大爷的三个儿子……还有母亲那边……算算，不下２０家，当初父亲没算他们一分钱工钱，我想，就是按每家帮我１００元，最后也不下２０００元呢。心里想得美滋滋的，可终归是空欢喜一场。最后的收获就是大姨生下我时借的２００元，给了１８０元，五姨、五舅各３０元，小姨给了一个化妆盒，四舅２０元。数数这一大家子亲戚，实在是亲的很。

　　最后掂量掂量，那会我们家真的如父亲所言，穷的没亲戚，没朋友，有的只是“穷鬼杀恶鬼”的一帮作威作福者。

　　想想五舅五姨他们，多少年来，五舅骑着的自行车、用的平车、摆的家具……甚至手腕上的手表，无一不是父亲给添置的。五姨家翻盖旧房、儿子娶妻装修等，父亲也是尽义务了，小姨家最差，没有盖房子，但是他家喂猪搭猪圈的一切木材，做大棚的木材需求，也都是父亲赠送的……人们说“家里家外，先顾得了其里再顾其外”，我们的父亲呀，好像心里没有我们，只有所谓的亲友邻里。曾经一段时间，我甚至认为，父亲就是为了维护他在别人心中的“好”，甚至我觉得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但是至始至终，他在家里的大事上，没有为我们欠一分钱的债务，我才好好体味到父亲的难处和不易。

　　然而，这一切，母亲得承受多少？当十几亩地的庄稼母亲一个人播种、收割时，当家里我们要吃要喝，还要面对姨舅们提出接济时，当奶奶有事没事刁难母亲，母亲委屈流泪时，当她遇到强暴无理的欺凌时……父亲，真的没有为母亲出面过一次！这点来说，父亲真的不算好丈夫。

　　还有在村里干活那些年，父亲无论是吃饭、还是拖着疲惫休息一下，邻里街坊总是来修修农具、钉钉桌椅，或者修三轮、四轮，走走短路、断路的电线，帮忙完工一下院墙……父亲总是放弃吃饭和休息去帮他们……他是老公家的人呀。

　　人嘛，受助者，把一切给予都当成应该，给予者就是悲剧的主角了。父亲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