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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莽莽

时间:2017-11-03   作者:木一 录入:木一  浏览量:836 下载 入选文集

     (1)

    兴武十五年是个并不特殊的年份,在这一年,已经存在了两百多年的帝国边界像一面巨大的古墙,它的砖石依旧站在两个世纪以前它们该站的地方,只是每块石头的内部都有了岁月刻下的,可以深入骨髓的裂痕。正逐渐失去凝集在一起的力量。

    民间纷纷议论兴武这个并不特殊的年号,认为是这个年号带来了纷乱的刀兵,帝国西边的戎族和北面的狄族在十年间建立起了稳固的政权,开始不断用西北战马的铁蹄,登踏这面他们从前不敢正视的古墙,好在他们的努力暂时还没获得太大的收效。

    边疆的人们都说,西北的风一年比一年冷,到了兴武十五年,连本来已经很匆忙的秋风都比兴武十四年早到了一个月。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西北的寒风吹不过那条蜿蜒的大江,没法给矗立在江南水乡的巍峨宫殿带来一丝寒意。画舫依旧行驶在碧波荡漾的湖中,夹岸的夜市依旧不肯早一点落下它的繁华;酒楼,戏楼,青楼,还是一样的人满为患,迟迟不愿改变它们在太平盛世的景象。

    但兴武皇帝的心里却并不温暖,他觉得整个帝国像一架豪华舒适却很古老的马车,不能带给他十五年前那种舒适与安全感,他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如果一个人能做二十年太平无事的太子,在四十岁顺利登基,那他一定是个无比谨慎的人。但二十年毕竟不是一段很短的时间,二十年足够改变太多事情,何况是二十年如临深渊的阴暗岁月。皇帝是在那二十年间真正成长起来的,也是在那二十年间由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如今这个总是满脸忧愁的中年人的。上朝时他一脸的忧愁,批阅奏折时他一脸忧愁,面对殿试时一张张充满理想与欢乐的脸时,他依旧是一脸的忧愁。他的表情似乎在他身着龙袍,坐上龙椅的那一刻起,就永远地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他很少支持什么,也很少反对什么,似乎只要还让他坐在那张俯视众生的椅子上,他就没什么好关心的。面对大臣地争执,他甚至想亲自摆上一桌宴席,劝两方共同商议一个决策。他从来没觉得日渐亏空的国库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他还可以正常生活,坐在那把列祖列宗坐过的巨大椅子上;他也没觉得越来越多的官吏有什么问题,毕竟他的大殿只能站下固定数目的官员,多出来的官员也没办法站在大殿上让他心烦。他成了整个皇族的缩影,皇族的子孙盘踞在全国富庶的土地上,吸吮着土地里养分,坐在他们列祖列宗为他们打造的巨大椅子上,也没觉得日渐干涸的土地是个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全国的公文还在往京师运送着,巨大的国家机器还需要他朱批创造的燃料运转,他终究不可能像雕塑一般坐在那里,所以,在他五十五岁的这一年,他终于决定求助于段喻楼。

    段喻楼今年五十岁,只比那个雕塑年轻了五岁,但却有着百倍的精力,他有着超出一般人的身高,一双不大却极有神的眼睛镶嵌在白净的面庞,随时发射出表示他精力旺盛的光芒,胡子总是飘洒在胸前。他像一棵古老的苍松,逃不脱岁月,却仍有着蓬勃的生命的力量。

    兴武二年,三十七岁的他终于获得了殿试的资格,那是他第一次和兴武皇帝面对面,那时他的气度就让皇帝深深的感到震动,似乎看到了理想中自己的影子。二甲第一,是皇帝给他的最终名次,也是他政治生涯开始的符号。

    皇帝欣赏段喻楼,这是满朝都知道的事情,在同年中,就属段喻楼的官升得快,大家都明白,他做宰相,只是时间的问题,毕竟已经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待了六七年,再向上走一步,自然是顺理成章。

    本朝的宰相之位已经空了十四年,皇帝迟迟不肯再任命一个宰相,是源于他心里深深的恐惧。他欣赏段喻楼,也害怕段喻楼。他知道段喻楼的才华与能力,却害怕段喻楼太过于旺盛的精力。他曾经想过,段喻楼这样的人也许才真的应该成为皇帝,但这个念头一起,祖宗高大的身影立刻如一片乌云掠过他的心头,让他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相比之下,礼部尚书杜辅国就是最让皇帝放心的人。十五年来,皇帝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座火山,朝廷,国家像自己脚下奔流的岩浆。看起来他是高大巍峨的巨人,实际上,他于自己脚下的事情没有实际控制的力量,甚至他自己的一部分都属于自己脚下奔流的热浪。杜辅国就让他会暂时忘了这种及其不愉快的感受,在这个七十岁的老者面前,他能真正感到自己作为一个帝王应有的尊严。

    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看起来和善异常的皇帝为什把自己的年号叫做兴武,也许是因为缺少什么就要用别的方法补偿一下吧。

    兴武十五年,是个并不特殊的年份,段喻楼如愿成为了宰相,杜辅国成为了他的副手,除了西北指挥葛云成,其他边疆将领的日子还算好过。这一年的收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整整一年没发生什么值得记录入青史的大事,但我们的故事。却偏偏发生在这一年。发生在这一年的西北。

    西北不是地理上大致的方位,而是一个行政区划,全称应该叫做西北郡,郡有郡守,但在这种临近外敌的地方,一郡的最高军事长官指挥才是真正的掌权者,他们握有巨大的军事权利,大到足以干涉政治与司法,这种情况久了,兴武皇帝干脆撤了边疆几个郡守,直接将管理大权交给指挥。这样的郡包括西北郡及其东边的阴山郡,晋阳郡,燕平郡,以及最南端的南江郡。在这里,指挥是最高的长官,各郡的下属各镇也都有镇守备作为最高军事长官,整个郡似乎为了战斗而生,整个郡是个巨大而可怕的战争机器。

    兴武十五年,西北郡的冬天来的特别早。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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