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生死恋

    嘉仪是在小学六年级时转到一南的班级。她很孤僻，一声不吭，把课本竖立在课桌上，偷偷地看小说。被老师察觉，让她站到教室外面去，在众目睽睽下，她走出教室，自尊和羞愧在那一瞬间崩溃。她孤单地站在操场上，阳光灿烂，抬头望向天空，有鸟群飞过。泪水簌簌地落下。

    下课后，一南走向嘉仪，她的哭泣是微弱的，楚楚可怜，她的泪水淹没了他的心，令他心生怜惜。他掏出手帕递给她，她却哭得更凶了。

    此后每天上学时，一南路过嘉仪的家属院都会放慢脚步，在小卖部买一杯牛奶喝，拖延时间等候嘉仪的身影出现。远远地看到嘉仪，他兴高采烈地迎上去。清晨的微光笼罩着嘉仪的脸，呈现出淡淡的橙色光芒，她羞怯怯的，甜美的笑容，柔软的长发象绸缎，眼睛是花瓣的形状，水光潋滟。两人迎着清晨的露水结伴而行。阳光在脸上欢快地跳跃着。      

    嘉仪和一南常去爬山。春光明媚的日子，满山是黄灿灿的迎春花，她的长发在风中飘扬，站在花丛中笑得象漫山遍野的花一样灿烂。

    嘉仪的母亲和别的男人偷情，父亲用刀插向母亲的心脏，嘉仪在一瞬间失去了父母，只得寄养在遥远的叔叔家里。

    离别的前一天，嘉仪和一南来到空旷的田野。寂静的阳光，碧绿的田野，层迭的山峦，感觉风从耳边无声地掠过。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他轻轻地拂过她的发丝，指尖碰触到她脸颊的肌肤，温暖，清香。他把手盖在她的眼睛上，不让她看到自己的泪水，放开手来，手心一片潮湿。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哽咽着说:“一南，长大后我要做你的新娘。”她的一尘不染的白裙子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他远远地看着她坐着车在尘土飞扬中离去，在灿烂的阳光下泪流满面。

    嘉仪到一南的大学里看他。他走出宿舍楼，看到她站在樱花树下，微笑着看着他，阳光如水流泻，她的白裙子闪着淡淡的光泽。她把手捂住他的眼睛，恍若回到年少时光。

    嘉仪和一南离別后，生活在叔叔家里，最终对婶婶的恶形恶状忍无可忍，在十七岁时终止学业，出来游走江湖。依傍一个富有的，有家室的中年男人，过着他提供的生活，阴暗，奢靡，放纵不羁。她从没有爱过这个有钱没品的男人。

          一南的梦境中时常出现她的甜美的笑容，清甜的声音，白色的布裙，长长的头发。他把手盖住她的眼睛。

    一南轻抚嘉仪的长发，“留在我的身边，我的一生只希望有你，你的长发会牵绊着我的灵魂，一辈子”。

    嘉仪笑着说，“生活太现实，也太沉重，你无法给我想要的生活”。

    沉默中只听见风吹动叶子的声音，樱花飘落如雨。她的头发上都是残缺的花瓣，散发着淒清的芳香，他的泪水无声的渗入她的发丝。

    嘉仪离开学校后，一南狂喝烂醉，问一个朋友，如果你在十二岁时爱上一个女孩，在你二十一岁时还会继续爱她吗？朋友说，爱一个女孩最好只爱她一个夜晚。他说，我会爱她到心溃烂。

    一南把自己埋入学业，这个成绩优异的，沉默的男生，对女生保持距离，常常独自去学校的图书馆看书。

    嫣然穿粉红色的衣裙，有着粉红色的笑容，一蹦一跳地来到图出馆，坐满了来看书的同学，只有一南的旁边空着座位，她轻轻地走过去，低声问“这里有人吗？”一南抬头时，她看到他的眼睛象华丽，忧伤的星空，一瞬间击中了她的心。一南温和地说:“这里没有人”，继续埋头沉浸在书中。嫣然轻轻地坐在他的旁边，用眼睛的余光打量他，阳光透过窗子倾泻在他的脸上，他的面容柔和，干净的眼神，水一样地流动，令她一瞬间情窦初开，窗外的九重葛是淡淡的紫，杨槐花是碎碎的白。

    黄昏时分，一南起身，还书，走出图书馆，嫣然不愿放弃与他同行的机会，默默地走在他的右侧。校园被暮色弥漫，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她鼓起勇气问他:“下周末你还会来看书吗？”他轻轻一笑，说:“我每个周末都会去图书馆。”

    嫣然每次周末会在图书馆等候一南，为他留位置，渐渐地两人擦出了火花。

    嫣然得知一南喜爱喝葡萄汁，超市里没有新鲜的葡萄，报纸上写着效外的葡萄园对外开放，她去了园里，下着雨，雨水渗进她的衣服里，潮湿冰凉，摘了很多新鲜的葡萄，搭着拥挤的巴士回来，感冒了。

    嫣然依偎在一南的怀里，他的吻象蝴蝶的翅膀在她的唇间停留。他们坐在星空下，空气中有蔷薇的花香，看着浩瀚的星空，他指着那明亮的仙女座星云，告诉她，星星的光芒发生在几亿年前，当我们看到它的闪烁，星星本身早已熄灭。

    “为什么呢？”

    “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远了，远得连光也追不上，等不到，守不起。”

    “一南，如果世上有一颗星，仅属于我，我会在上面镌上你的名字。如果世上有一颗星，仅属于你，你会镌上谁的名字？”

    大学毕业后，一南和嫣然订了婚。一天，嫣然在店里试穿衣服，一南站在门口观望熙攘的人群。已是深秋时分，梧桐树飘落大片的黄叶，他隐约看到对面树下站着一个穿白衣裙的女孩，他穿过人群向她走去。

    她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飘飞。

    嫣然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她找不到他。他说:“我过去了”。

    她微笑着。他告诉自己，再也不要回过头去，生活已经平静如水。在他转身欲走时，她轻轻地唤他:“一南”。

    这是藏在他心底的清甜的声音，只要一听到她的声音，就会唤醒他灵魂深处所有的追忆。他仓惶失措地回过头去。

    嫣然沉溺在失恋的苦痛中。她爱一南，一南爱的是他的初恋女友，就这样形成一个爱的生死链，她是这条链的最低级。城市喧嚣，她满目淒凉，她夜不能寐，辗转于想念和疼痛中。

    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她约一南来她的公寓里。她凝望着他，暗淡的光线下，她的眼睛闪着盈盈的光，有着脆弱，悲凉的笑容，让他心生怜爱。他狠下心，说:“我辜负了你，你忘了我吧，你会找到幸福。”

她冰凉的手脱离他的手心，象濒死的蝴蝶，无声地飞离。

    他走出公寓，听到身后沉闷的一响，三楼的窗口有人跳下。

    嫣然的身体多处骨折，当她醒来，正躺在雪白的病房里，一南握着她冰凉的手，泪水沤久了，眼睛就红了，盛满了焦虑。她的心柔软了，他是这样为她焦急，已抵得上她对他一腔火热焚烧的情义了。

    一南用自己不多的积蓄尽力医治嫣然。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嫣然恢复了健康，只是腿部不再灵便。一南亲吻她的额头，郑重地说:“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嫁给我”！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个男人全部的善良。

    一南和嘉仪在咖啡馆相见，天空下着清凉的雨丝。一南沮丧地说:“她是我一生要背负的罪，我无法得到救赎。”嘉仪看到玻窗上的雨水一行行地滑落，象一张泪水涟涟的脸。明天她就会离开这个让她有切肤之痛的城市。

    婚礼上，一南喝了过量的酒，吐了满地酸馊的酒。人散后，嫣然扶他到床上，在半睡半醒间，他的手攀上她的脸，神志不清地说:“嘉仪。”

    窗外满天星光，在深蓝的夜空中好象一颗颗淌着的大滴的泪。一些记忆的片断在嫣然心底闪过，她曾在星空下问一南，如果世间有一颗星，仅属于你，你会在上面镌上谁的名字？

    一南已熟睡。睡梦中，一个穿白衣裙的女孩，水光潋滟的眼睛，他把手盖在她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