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果（小说）

     一、

 赵老汉夫妇俩直到五十岁上才有了一个男孩，自然是喜不自胜，特别用心地给这个渴望很久的宝贝疙瘩取名为赵长庚。不用细说大家都知道，就是期盼这个宝贝儿子能够长命百岁的意思。

　　在这之前，老两口已经有过三个闺女，但是老两口却从来都没有像现在宠爱这个儿子那样百般的宠爱与呵护。

　　赵长庚自小就天资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甚是讨人欢心，自然他也就不难领悟到自己在家中所独占的优越地位。当他刚刚二、三岁的时候就懂得如何才能够从别人的手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稍有不称心的时候，就会躺在地上长睡不起，别说这一招还果真灵验、屡试不爽，从来就没有过失败的记录。

　　在父母的眼里，自小到大，赵长庚永远都是没有过错的。

　　“老赵。看看你家的孩子把我们家的孩子打成啥样。”邻居领着孩子来告状。

　　“你不打听打听，我家的孩子可是最听话懂事的孩子，如果不是你们家的孩子先打了我们家的孩子，他会打你家的孩子吗？”赵长庚的母亲总是这样回答人家。

　　 “赵长庚家长，你看看你们家孩子的作业本，被橡皮擦得都是一个窟窿一个窟窿。”老师在家长会上当着众多家长的面责问。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的作业本质量太差？咋能够怪到咱孩子身上？”

　　 “你们家的赵长庚不仅在上课时间睡觉，还扰乱其他同学听课。”

　　 “谁家的小孩子不都是这样贪玩？这有啥奇怪的。他要是任啥事情都晓得应该咋做，还来这上学干什么？”赵长庚的父亲每一次都是这样理直气壮，让老师无言以对。

　　 

　　 二、

　　 好不容易磕磕拌拌地混到高中毕业，赵长庚对父母说：

　　 “这个学我是再也不想去上了，要上你们自己去上吧！”

　　 “这孩子尽说浑话，你那么丁点大不上学去干什么？”

　　 “我要去绘画，将来我的志向是成为一个名扬四海的画家。”

　　 “到底是我们老赵家的后代，跟别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老人口里啧啧称赞，心里暗暗得意。

　　 对于自己孩子的远大抱负，老赵夫妻俩一丁点也不觉得有啥奇怪之处。

　　 从那以后，赵长庚每天早出晚归，背上置办齐全的画板、画架和那只十分精致的绘画工具包，带上满满的食物和饮料走出家门扬长而去。老两口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此番做派，毕竟是胸怀大志，非同凡响，想必终究会为老赵家做成功一番了不起的大事业来，自然十分开心得很。

　　 一年多下来，从来没有看见过儿子拿一幅作品来家的老赵夫妇俩，有一天终于止不住地问儿子道：

　　 “长庚啊，你画的画怎么不拿给你爸爸和你娘看看？也好让我们替你高兴高兴。”

　　 “老实告诉你们吧，我的画一出来就被人家懂行的人抢去了，哪里会轮得上你们看？现在都是需要预先交付定金才能够买到我的作品。”

　　 老两口听儿子这么一说，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当他们看到儿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大踏齐展展的百元大钞时，顿时疑窦全消，还不禁为自己儿子的这般惊人才华深感骄傲与自豪。

　　 这一年的“腊八节”刚过，赵长庚就对父母说，自己刚刚接到一笔大活，是为一家大公司即将落成的会议厅制作几幅大规格的风景画作，因此准备到安徽的黄山去采风。

　　 “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还要去出远门？”父亲丝毫也不怀疑，只是心疼儿子太过于辛苦。

　　 “现在不及早去做准备，等到来年开春我拿什么去给人家交货？”

　　 老父亲尽管舍不得儿子这时候去出远门，但还是为自己的儿子这番事业心感到满心的欢喜。

　　 于是赵长庚顺顺当当地从老人家手里接过来说是暂时由家里垫付的二万块钱盘缠，兴高采烈地出门上路去了。

　　 

　　三、

　　 可是没过几天，家里突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个个虎背熊腰、五大三粗，一进门就不请自坐，毫不客气地对老两口厉声说道：

　　 “老人家，你们不用害怕，我们只管讨债，只要你们把你们家赵长庚借我们老板的钱连本带息一并给我们还上，我们保证秋毫无犯，立马走人！”

　　 老人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得浑身打颤，惊慌失措地问道：

　　 “请问各位大哥，是不是你们搞错了，我们家长庚画画一年能挣好几十万，他怎么会借你们的钱呢？”老人家就是借一个脑袋给他，也实在不敢想象这件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宝贝疙瘩身上。

　　 来人中有一位像是为首的络腮胡子，听了老赵的话回过头去跟随他一起来的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画画？恐怕是在牌桌上画的吧？”随后从自己的皮包里取出几张纸条在老赵的眼前晃了晃说：“老东西，你给我看仔细了，这是不是你那个宝贝儿子亲笔写下的借据？”老人接过来看了之后，顿时感觉眼前发黑，两腿酸软，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老家伙你还别不信邪，我们今天这可是头一会来上门，咱们先礼后兵，给你们捎个信，限你们年前把32万本金和利息一次性付清，否则你们存心不让我们过好年，你们全家也就别想过这个年了！”

　　 走投无路的老赵情急之下只有一条路好走，那就是把自家现在住的房子低价出手，变卖了50多万元，除了替宝贝儿子还清了高利贷债，用剩下的18万元重新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老旧房屋，让一家人安置下来，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一个“风平浪静”的年关。

　　 

　　                                            四、

　　 这件事情让两位老人着实惊吓得不小，赵妈妈本来身体就有诸多病根，经过这么一下子折腾，于是从此卧床不起，医药未断。

　　 三个已经出阁的姐姐对两位老人这种过于溺爱儿子的做法，早就一直都是心存不满，如今这件事情更加让大家纷纷对两位老人埋怨不止。但是两位老人不仅没有丝毫责怪儿子的意思，甚至还决不允许任何人在他们面前提起此事。

　　 大家深知二位老人的脾气，也就只好敢怒而不敢言，保持缄口不谈。不料在省政府某机关工作的赵长庚三叔听说此事后，实在是看不下去，特意从省城开车赶了过来，企图好好劝说大哥、大嫂改变一下对待孩子的错误做法，孰料不仅没有点滴的成效，竟然还落得个兄弟二人之间反目成仇，从此不相往来。

　　 其实两位老人背地里也不是没有对自己的宝贝儿子所作所为担心过，也曾经盘算着怎么样来扭转这种局面，但是最终总是被疼爱儿子的心占据上风而罔顾其他。到后来想想，如今儿子大了，已经到了应该考虑成家立业的年纪，倘若能够为他娶个媳妇成了家，想必也许会让他在思想上有个转移，再加上有人时不时的给他一些管束，也许就会慢慢地收下心来，一门心思好好地过日子。

　　 于是两位老人就开始四处托人为自己的宝贝儿子张逻介绍一个对象。

　　 赵长庚经过这次的事故之后，倒也显得十分听话，经熟人介绍在一家装潢公司找到一份工作，而且表示愿意遵从父母之命，认认真真地处个对象，准备过两年成家立业，为老赵家接续香火。二位老人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私底下悄悄地议论，咱们的儿子本来就不是个坏孩子，更不像是一个不孝顺的人。如今经一事自然会长一智，年轻人犯点儿错也是好事情，你们这些人非要抓住他的一点小毛病不放手，这不是成心想毁掉我们老赵家的基业还能是咋的？

　　 

　　                                             五、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始料未及，赵长庚一天到晚以处对象需要花钱为理由，不断地伸手向父母亲要钱，而且数量也在不断地向上增长，让两位老人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

　　 “如今这个社会，干啥不需要钱？”赵长庚的话的确很有说服力，“不要说处对象需要花钱，就是你出去不管办个啥事情，没有钱你能够办成吗？”

　　 “那你也得尽量节省着点花。咱们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清楚，我和你爸一个月也就是那几千块钱退休金，去掉每个月的花销，还能够剩下来几个？何况你将来结婚还需要一大笔开支这都是免不掉的。”

　　 “照你们这样说，那你们还非要硬逼着我处对象干嘛？算啦，我立马去回了人家，就说我爸我娘没有钱让我结婚，这辈子我干脆打光棍好了，你们也不要指望我再为你们老赵家传宗接代！”老两口被他抢白地直咽吐沫，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为了应付家中不断增长的对钱的需求，老赵千方百计地托人介绍在当地一家洗浴中心值夜班，每天傍晚6点钟接班，熬到第二天早晨6点钟回家，从来没有休息日。

　　 中秋节的前两天，赵长庚准备回家向父母要钱给女朋友家里送节礼。这天晚上，赵长庚乘着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家，跟母亲摊牌：

　　 “娘啊，中秋节是一年当中的两个大节，今年又是第一次给人家送节礼，如果咱们家送的礼太不像样，肯定会让人家女方认为我们家的条件太差，这门亲事有可能就会黄了，娘你说这该咋办？”

　　 母亲卧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孩子，你每个月挣的钱从来就不见你拿回来家，天天还要向家里要钱。家里也没有‘摇钱树’，叫你娘上哪去搞那么多钱供你花啊？”

　　 赵长庚斜着眼眯了母亲一眼，语无伦次地说：

　　 “那我不管！谁叫你们生下我？既然你们养了我，就要管我的事才行。”

　　 “孩子啊，你看看你娘现在都病成啥样子了，你娘连去看病都舍不得花钱，如今我们家实在是拿不出钱来给你。如果家里的钱够用，你爸爸都上七十岁的人了，还会天天去给人家看夜？”

母亲不停地咳嗽，脸孔被憋得煞白，赵长庚全然视若不见，完全不管不顾：

“你不要再给我演戏了，赶快把你们的存折本子拿给我，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你，你，想要干啥？”母亲气喘吁吁地问，眼睛里满是惊慌失措的目光，惶恐无助地望着面前这个自己从小一手带大的宝贝儿子，心里边暗暗止不住地哆嗦。

“既然你们没有法子管这个家，那以后就让我来掌管好了，我保证你们老两口从今往后吃香的、喝辣的，天天都过上你们想要的好日子。”

经过一番翻箱倒柜地折腾，终于如愿以赏地拿着家中的存折本扬长而去。

 

     六、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赵妈妈从噩梦中惊醒。来人是当地派出所的执勤民警。

原来当天凌晨四时许，接到一名环卫工人报警电话称，一辆摩托车撞到马路边的绿化带上，车上一男一女，均为20岁刚出头的年轻人。警察及时赶到事发现场，经过仔细勘察后发现，肇事车辆为日本产公路赛车，车头严重受损，前面的两根避震器全部断裂，前车轮子脱落，被甩出四、五米远。女子因为头部直接撞击到绿化带的水泥条形石上当场死亡，另一位年轻男子只是身上部分擦伤，并没有生命危险，竟然躺在绿化带中间睡着了。

警察闻到他身上有很重的酒气，于是将其唤醒，当场对他进行了血液酒精含量检测，检测结果为238mg/100ml，严重超过80 mg/100ml的法定标准。遂以涉嫌危险驾驶罪刑事拘留。

事发的前一天晚上，赵长庚乘着父亲不在家，强行当着母亲的面从家中拿走了存折本后，带着女朋友约上几个“哥们”喝完了酒，醉醺醺地要骑着自己的摩托车往家里赶。大家再三劝阻叫他不要骑车，赵长庚口中虽然答应着，但当大家走了之后，赵长庚心想这时候警察决不会上班，于是便怀着侥幸的心理带着女朋友往回走，结果发生了这次本来就不应该发生的惨剧。这件事后来又以交通肇事致人死亡被公安机关移交检察机关提起公诉。听到这个消息，老赵突发心梗经抢救无效而从此撒手西归。

经过法庭审理，基于这是一起过失犯罪，被告年仅22岁，鉴于被告人家庭也遭受严重不幸，公诉人希望被告人能够和死者家属达成协议，争取获得谅解。通过法庭再三做工作，女方家属考虑被告人家中老父亲不幸去世和实际困难，同意被告赔偿连同丧葬费在内共计28万元，最终达成了谅解。此后经法庭做出判决：判处赵长庚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零二个月，给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生侍奉老母安度晚年。

　　诸位看官，当大家看到故事的这种结局，心中一定都会老大不落忍，但这其中所蕴含着的一些道理，虽然人人心中都明白，却并不是个个都能够真正做到防患于未然，所以仍然会给我们每一位读者的心灵留下一个永远值得深思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