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微小说）

街坊张守义，人送雅号“张口易”，70上下年纪，光头圆脑袋，身架不算高、肚子倒显得凸出，夏季里着汗衫短裤，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传说中的弥勒佛。

老张退休以后，在小区大门口摆几只凳子和一张茶几，有人来理发，三块钱一个头，老人和儿童图便宜，倒也颇受欢迎。没有生意的时候，老张便与人打打扑克下下象棋，夏天在树荫里乘乘凉，冬天在背风处晒晒太阳，街坊们聚在一块评评时政，叙叙家长什么的，成为小区一景。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每逢话题涉及到当下社会上的诸多不雅之事，譬如谁家儿女对老人如何不敬、某某人干了损人利己的坏事，抑或社会上常常屡见不鲜的坑蒙拐骗之类，老张总是习惯用一句口头禅来为其定性：“现在中国人生活水平确实提高了，可是人的素质却越来越低……”大家对此高见也并无异议。

如果遇上有人对自己理的头稍有微词，老张立马就会做出回应：“你说说如今这三块钱能干个啥？你要嫌我这手艺不行，下次就到美发厅去。”一句话把人给噎了回去。

老张酷爱下棋，可惜棋艺却不咋里，因此常常为出错而“悔棋”。当发现已经落下的棋子马上要被对方吃掉，赶紧上去用双手捂住，硬是不让人家来吃。人家笑他“老张啊老张，真有你的，你天天张口闭口地说素质啥的，你瞧瞧你这下棋的素质……”老张每当这个时候总是满脸讪笑地应对：“咱这不是娱乐嘛，又不是来真金白银，何必这么顶真呢。”

那天秋天，小区里的桂花开的十分诱人，每一株树上都结满了黄橙橙、金灿灿的颗粒，煞是好看。小区整个院子里到处芬芳扑鼻、清香四溢。老张见有人伸手去折，便颇为鄙夷地不满道：“留着好端端的花枝不好吗？却偏要去折。唉，如今这人啊，就是缺少素质！ ”

小孙子可是老张心中的宝贝，经不住别人的模样诱惑，吵着闹着非要爷爷给自己折一枝不可。老张素来爱孙心切，于是趁着四周无人，悄悄地上去折下一枝递给小孙子。谁知不巧，恰恰被一位刚从外面回来的棋友看到， 老张生怕人家说自己没素质，连忙陪着笑脸迎上去说：“小孙子太不懂事，就知道瞎胡闹。”

老张楼上的一户人家喂了两只狗，有一次老张下楼的时候在楼道里踩到了很相似狗粪之类的东西，心中很不受用，一连好多天在众人面前埋怨说：“刚刚脱贫还没有致富呢，就烧得忘记自己是谁了。把狗当老子待，对自己的亲爹亲娘还不知道咋样呢。”

这事过去没多久，老张楼下的王大妈找上门来，老张问王大妈有啥事情？王大妈说：“我家外面正晒着棉被呢……”

老张说“那你找我干啥？”

王大妈说：“你外面刚刚晾出去的衣服还在往下面滴水。”

老张哈哈大笑，反驳道：“笑话！ 水不往下滴，你还听说过水往上滴的不成？”

最终自然是王大妈气得不行， 但老张却甚为自己的“巧言善辩”颇为得意。后来这段“佳话”，还确实让周边的不少街坊邻居疯传了好一阵子。

去年秋天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老张在外面喝了点酒很晚才回来，在小区的大门口被地上一块西瓜皮滑跌了一跤，从此就再也没有站立起来。有人说，那块要了他命的西瓜皮还是白天里老张临出去时他自己信手扔下的。

老张走了以后，小区街坊对他的印象逐渐地淡忘下去，但是有人戏为他撰写的那副挽联却让人记忆犹新：

张口易，易说尽他人优劣是非；

做人难，难脱离自身陋俗恶习。   

2019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