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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浭水流》第一部第十三章

时间:2021-01-12   作者:张凡 录入:张凡  浏览量:428 下载
纪实体家史小说《浭水流》第一部 抗战篇 血洒冀东
   第十三章 军中小鬼
   悲伤能将人压垮也能使人更坚强,坐在教室里的小达民,心不在焉地翻着书,脑子里想的是如何报仇,苦思冥想中,突然记起那封没能送达的信,找出来一看,是李运昌司令通知张腾亚将分头隐蔽的抗联战士重新聚集,配合八路军十二团在丰润开展游击战。读着信泪水止不住从眼角溢出,如果这封信早到一天,父亲就会离开郭庄子去联系战友,去跟十二团汇合,就不会遭遇围庄,也就不会遇难。真,时间与空间的交叉点,却非人力能预知,更不能把握,由此造成人世的荣枯有序生死无常
    父亲没能收到的信,却给小达民指明了复仇的路。悄悄把信烧掉,他开始暗中打听十二团行踪。在敌后跟鬼子周旋的八路军都是小股分开活动,天天变换地点,达民几次闻讯赶去都扑了空。整个夏天都在无果的寻找中度过,转眼就到秋季,地里的庄稼开始收割,听着秋虫的鸣叫,达民心急火燎,他担心庄稼收完,八路又会走远。
   “昨儿晚上,八路五总队来了,队长就住在我家。”亢各庄的一个同学跟同桌说悄悄话。
   “你刚才说啥?”达民一把揪住人家。
    “我说八路在我们村。”同学惊惧地望着他,低声说。
    “是真的?”达民又追问。
    “我瞎掰这干啥?”
    “你放学给我把书包捎家去,跟我妈说,我去找八路了。”达民把书包交给同桌,在同学们惊愕的瞪视下大步走出校门,那坚定的背影,恰似当年去黄埔的张腾亚。 
     亢各庄离罗文口二里地,是个不足百户的自然村,达民进村就直奔那个同学家找队长。队长壮年脱发,右手中指和食指被烟熏得焦黄。正值抗日低潮时期,主动来参军的很少,眼前这个瘦高的男孩,稚气未脱,会不会是跟家里闹别扭跑出来?
    “当八路要够岁数,你多大了?”队长的南方口音勉强能听懂。
    “多大能当?”达民以问做答。
    “起码得十八。”
    “十八,正好十八。”
     队长又从头到脚的打量一遍,咋看这孩子也不像十八,“哪个村的?家里都有啥人?”
    “罗文口的,张腾亚是我父亲。”男孩轻声回答。
    “是腾亚兄的儿子啊,好,跟着我吧。”队长立刻明白了孩子为啥要参军。话音刚落,传来枪声,通讯员跑进来:“队长,有敌情。”
    在村西站岗的哨兵,突然见一个人从公路拼命地朝村子跑,几个敌人在后面边追边开枪,哨兵立刻开枪还击。被追赶的人跑到近前,原来是一个叫吴寿彩的干部,在泉和头被捕,押送县城的途中,走到亢各庄附近,他趁敌人不备挣脱。
    达民跟部队一起跑到村东的坟地,第一次真正参加战斗,手里又没有武器,茫然无措的跟在队长身后。队长见坟丘可以做掩护,就命令停下,布置好队形准备战斗,回头看见戳在旁边的达民:“会使枪不?”达民点头。
    “给腾亚兄的儿子也弄条枪来。”队长吩咐。
    “我叫张达民,说过了。”没被记住名字,少年的语气流露出不满。
    “你叫张达民,知道了。给张达民弄条枪。”队长又对通讯员吩咐了一遍,心里说,这孩子人不大,事儿却不少。
    通讯员拿来一只枪和五发子弹递给达民,他接过一看就把枪扔地上了。通讯员有点生气:“咋扔了?”
   “不要,这是套筒子。”
     “你还认识套筒子?”小男孩竟然对武器很在行,让通讯员感到惊讶,“先拿着,明天再给你换好的。”
    被张达民嫌弃的老套筒是初期的汉阳造步枪,因枪管易炸膛外加了套筒,这种枪都是二十多年的老枪,破旧不堪,因装弹退弹困难没人愿意用。受张腾亚影响,张家男女老幼都喜欢摆弄枪,达民虽小却用过很多种枪,对枪械的熟悉非一般人能比。
    交火了,没工夫计较枪的好坏,达民就学着别人的样儿蹲坟丘后举枪射击。敌人只有十来个,遇到狙击,打了几枪就撤走。
    领了身灰色土布军服,穿身上又肥又长,只好把裤腿和衣袖都挽起来,队长挺讲信用,第二天真的给换了颗马七九,就是形似马枪的七九口径步枪,十四岁的张达民成了冀东八路军十二团最年轻的战士。八路军里文化人少,有着高小学历的达民成了香饽饽,没几天就被调到总队部通讯班。另外几个通讯员也都不到二十岁,大家在一起打打闹闹的像亲兄弟。最初的新鲜劲过后,达民体会到抗日队伍里也有人品差异,战友间也会因个性差别发生矛盾,例如总队长的勤务员小曹就挺令人厌烦。小曹特别擅长见人下菜碟,对干部很殷勤,队长非常喜欢他,开玩笑说要收他做干儿子,这小子就顺杆爬,开始跟队长叫干爹,并且自以为大树底下好乘凉,说话办事动不动就打干爹的旗号。
    这天,达民正在教通讯员们识字,小曹喜滋滋地来了,“告诉你们个好消息。”
   “啥好事?”达民问。
   “干爹要派我去平西建国学院学习。”
    达民听了很是羡慕,其他几个通讯员默不作声。小曹觉得没趣,讪讪地走了。
    “凭啥送他去学习?他比咱们强在哪儿?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要送也该送小张。”“小张虽然是高小毕业,可参军才几天,资格不够。”“那也不应该是他,还不是仗着他干爹。”
     通讯班正在议论,队长来了,立刻全体闭嘴,队长疑惑地扫视一圈,问:“你们有会使盒子枪的吗?”
    “小张会。”一个嘴快的应道。
     “那好,小张,你就给我当警卫员吧。”
     达民气得瞪了那个嘴快的一眼,不情愿地接过盒子枪背上。原来,队长的警卫员去平西学习,需要找一个补上,警卫都是用盒子枪,当时普通战士摸不到盒子枪,都不会用。
    “闹个好差事你还瞪我?”队长走后,那个嘴快的说达民,“下次再有学习的机会,肯定是你了。”
    达民不是不爱当警卫员,是不乐意跟小曹共事。十二团的总队相当于营,总队长姜士林曾是八路军120师副师长肖克的警卫员,资格老,脾气暴躁,安徽人,特别爱吃辣,顿顿离不开辣椒,还有很重的烟瘾,所以警卫员还要负责为他携带烟卷和采购辣椒,买不到,就要挨骂。张家没有能忍气吞声的人,达民从小就是吃软不吃硬,他这样的性格侍候暴脾气的领导再加上一个爱挑拨是非的勤务员,大家就有好戏看了。很快冲突就爆发。
    小曹因为没能去平西学习闹情绪,本该他给队长洗衣服,他却推给达民,没想到这个新兵不是软柿子。
   “洗衣服是勤务员的事,我是警卫员。该谁洗谁洗,别看我年纪小就觉得好欺负。”小张义正言辞。
    小曹一看这个新兵蛋子不好惹,他就到队长那里打小报告,姜队长对小张的印象就越来越差,而小张却浑然不觉。
     秋冬,没了青纱帐的庇护,游击队转移到丰润北部山区,五总队驻扎到紧邻腰带山的火石营。腰带山的西面和北面有还乡河萦绕,南面是缓坡,东面为悬崖峭壁,这种地形易守难攻,是游击队理想的藏身地。日军因为不熟悉地形,很少夜里围庄,所以八路就可以夜晚宿到火石营老百姓家里,白天隐蔽到山上。为了安全起见,部队常常是天刚放亮就动身,所以经常来不及开早饭,大家饿到中午才能吃上饭。一天晚上,姜队长吩咐达民买二斤桃酥。达民就到村里杂货铺买了两包,年纪小,没那么多心眼,明晃晃的拎着糕点往回走,经过通讯班,被通讯员们看到,拦住他说,队长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给我们点吃吧。起初达民不肯给,这几个小子说你不给我们吃,是想自己吃独食,为证清白,小张只好说那就给你们几块,不成想,一松口,五六个人呼啦一下上来,撕开一包,一下就抢光。
    小张并没把少了包糕点当回事,也就没向队长汇报。第二天黎明,部队又上山。到山上后,因没吃早饭,都饿的肚子直叫,姜队长就把连队干部请来吃点心,人到齐后,叫警卫员拿出桃酥给大家分,就以包,每人一块就没了。
    “咋就这么点儿?”总队长很尴尬,满脸不悦地问达民。
     “给了通讯班一包。”
      队长一听就火了:“谁让你给的?怎么能给通讯班?”
     达民急忙辩解说不是我给的,是他们要的。队长:“他们要你就给?你还有没有原则?没我的命令,你就敢擅自做主?你人不大,胆子可不小。”达民觉得委屈,又不能顶撞领导,扭头跑到通讯班生闷气。小曹趴队长耳边一阵嘀咕,队长大怒:“小小年纪就成老虎屁股摸不得了。”
     第二天,队长余怒未消,让达民把点心的钱从通讯班的菜金里扣。通讯班一人一天才一毛钱的菜金,一斤糕点好几块钱,扣,就好几天吃不到菜。国共合作抗战,共产党员在八路队伍里是秘密的,党员经常向指导员汇报工作,士兵的待遇是必须汇报的一项内容。为防止有干部克扣菜金,大队天天查。
    “要扣你自己去扣,别让我去。”小张语气挺重。
    “小兔崽子,你竟敢不服从命令!”总队长气得爆了粗口。
   “你骂谁?”小张也被激怒,伸手指向队长鼻子。
    “就骂你,小兔崽子。”姜队长当然不能示弱。
     “姜秃子,你凭什么骂人?”小小的警卫员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跟队长杠上了。
     这要是在军阀队伍,队长早就拔枪了。小曹见警卫跟队长吵架,不劝解而是跑去向上级汇报,通讯班的战士们听到吵声赶来把小张拽走。
     大队指导员来调查,姜队长喘着粗气说,“这个兵我不要了,没见过这样的,你带走吧。”上级查清前因后果,觉得错不在小张,但他对领导也确实不够尊重,二人闹这么僵,不能再共处,就决定让小张下连队,到一营二连当文书,副排级。当兵一个多月,就弄个副排级,又可以离开这个受窝囊气的地方,小张对这个解决方案很满意,抬腿就想走。
    “人可以走,枪得留下。”姜队长沉着脸说。
     “枪也不是你个人的,当文书也得使枪,凭啥要给你?不给!”小张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见来硬的不行,队长就摘下身上的撸子枪,“盒子枪是给警卫员配的,留下,给你这个。”达民觉得撸子也不错,而且自己不太占理,没必要再僵持下去,就把盒子枪还给队长。
      这个过程中指导员一直笑着旁观,等队长离开,达民就问,你笑啥?指导员悄悄告诉他说,枪牌撸子连长都用不上,能给你吗?你上当了。不信,过几天,肯定找你换。没过几天果然姜队长拿了一颗盒子枪来换,达民就同意换。指导员听说后又笑,“你又上当了,这枪是一声雷,打一枪就卡壳,就得用铁丝捅。”达民一试,果然如此。姜还是老的辣,虽然有指导员提醒在先,小麻雀终究是斗不过老家贼。
      下了连队的小张很受重视。连长指导员都不识字,总队部来信,得他给二位领导读,动笔杆子的事更得他代劳,不是党员却要替指导员做党员登记表。为了保密,指导员总是把他叫到没人的屋子,神神秘秘地说,把这个给我整整,像求他似的,让小鬼头感觉很得意,唯一不爽的是那把枪,打一枪一卡壳。枪,就是战士的命,达民做梦都想弄颗好枪,可是两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是在用那颗“一声雷”。抗日战争中,八路军武器弹药极度匮乏,好枪都得从敌人手里缴获,游击战都是偷袭,打几枪就撤,想缴获武器并非易事。两个多月没逮到机会,让急脾气的小张焦躁不安。
     冬季的一天,达民所在连队跟团部住在一个村,刚吃过早饭,陈群团长拎着一颗盒子枪满面春风地来到连部院子,“看看,这枪,噶新铮亮。”
      看到盒子枪达民立刻眼睛一亮,连长和指导员问团长哪儿来的好枪。
      原来各村都建立了抗日政权,一个村干部送来情报,说他们村里有个人在伪治安军当小队长,最近刚结婚,新婚燕尔两口子如胶似膝,小队长晚上就跑回家住。这么好的机会哪能错过,当天夜里陈群就亲自带队把这个村包围。听到枪响,小队长也顾不上媳妇了,拎着枪往外跑,刚出门,就被陈团长一枪撂倒,缴获了这颗三号盒子。
      连队干部们听了连声喝彩,都夸团长枪法好,文书小张一声不吭,脑子里飞快地打着鬼主意。见团长聊够了准备离开,他就凑上前:“团长,好马要配好鞍,这么好的枪,应该配个好看的皮条。”
      陈团长说:“这话对,可是没有皮条啊。”
      达民早已解下自己枪上的皮条:“把我的给你,来,我给你拴上。”
陈群以为这小鬼挺会来事,高兴的把枪交给达民。没想到,小家伙接过枪就跑,一溜烟没影了。陈团长这才明白过来:“这小鬼,原来是想要我的枪。”
    在场的人谁也想不到小文书敢骗团长的枪,指导员满脸羞惭,“这孩子也太嘎了。”找到达民劈头盖脸一顿批评。小张早有准备,老老实实的听着,等指导员怒气发泄完,才故作委屈的说,“团长还有支快慢机,那也是好枪,我就这‘一声雷’,能打仗吗?”指导员听他说的也有点道理,也就没给他处分,陈群团长大度,也没再追究。
      跟姜队长对骂和抢陈团长的枪,这两件事,让张达民胆大妄为的名声传播开,而涉世尚浅的他却不懂这样的名声有碍前程。

作者简介:业余写手。冀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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