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
贫穷的阿德
我曾有过一位老同事,名唤阿德。
当年,阿德的父亲曾是本市示范高中的党委书记,所以,阿德这小子,年轻时看起来是个弱弱的小眼睛,但也算得上是一个官二代吧!不过在我的眼里,他不但没有官家子弟的大气风度,而且把钱守得很紧,恨不能把一分钱掰成两半用。其实啊!这家伙不缺钱,而且是家财“万贯”,四十五岁时,就已在市中心的黄金地段置下了三套大房子,银行里也有七位数的存款,早就“脱贫致富”了。
阿德本应过着潇洒轻松的生活,可他视钱如命,“抠门”之习,随着年龄的增长俱增,而眼睛却是越来越小了。每当与他人交往的时候,阿德总是习惯性地抱怨自己的“贫穷”,总是会双手捂一会儿脸,然后长叹一声说道:“我老婆虽是市里副处级干部,可清水衙门,工资待遇不高呀;父母的退休工资倒不低,但都存在银行里与我无关。而女儿在英国读硕士,一年开支就要三五十万人民币,唉!缺钱!缺钱!缺钱……”说着还用手抓几下头皮。
就因为他的“贫穷”,所以,阿德在他的同学、同事、亲友的所有聚会活动中,绝对不会掏出一分钱的,而且一味地节省着家中的每一分钱,甚至他的父母生病住院,他去看望老人也是两手空空的。他时常还会因一只股票有点下跌而捶胸顿足,几天吃不下饭,几天睡不好觉,并把他的坏情绪带到工作中来,波及到他的下属,动不动吹胡子瞪眼睛,吓得那些年轻人大气都不敢出。年轻的下属们,只要被钱折磨得失态的阿德在场,就会小心翼翼地端坐在办公室里,噤若寒蝉,尽失年轻人的天真、浪漫与活泼。
阿德与天底下千千万万自私自利的守财奴一样,虽然追求金钱,但对自己的身体则特爱惜。一听说动物内脏会提高体内的胆固醇,他就不再享受动物内脏的美味;一听说散步可以强身健体,他就每天拚命的步行,并时刻关注手机上显示的步行数据;只要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不舒服,他就会查资料、打探有关信息,到市里最好的医院去诊治......可结果并非他所愿,在他还不到五十岁的壮年身体,却动了三次大手术,疾病的疼痛使他备受煎熬。视钱如命的他,眼见花花绿绿的钞票花在医院里,痛心疾首啊,直至被推进手术室时,还在苦着脸问医生:“动手术要花多少钱啊。”
躺在病榻上的阿德,接过探视他的亲友给他的慰问金,他总是虔诚地握于胸前,眯着眼睛絮絮叨叨地重复着:“我一辈子都没用过这么多钱,没想到病了,还能握着一大把钞票,唉!可就是舍不得用……”我每次去看他,总是先把钱递到他手中,让他有一丝富足感,可他仍然坚持着他的“贫穷”感,因为此时的他依然舍不得去多花亲友所赠的一分钱,而是在满足他的手感之后,把钱如数存入银行……
有天下午,阿德竟破天荒地打电话给我:“老乐啊!人活一辈子,总会遇到那么几个王八蛋,给你打电话不分时候;去你家里做客不换鞋,打开冰箱胡乱翻;在别人面前有素质有品位,唯独在你面前没皮没脸。在我的记忆中,你就不是这么一个蛋。所以,今晚有空吗?我们兄弟聚一聚。我请客!”
意外,绝对的太意外了!我受宠若惊。
在高凤路的那家火锅店,我俩见面了。几杯小酒下肚,他似乎喝高了,青白着脸,非要给我唱一首歌。谁能想到那间并不起眼的火锅店里居然还备着一把二胡!阿德拉起二胡,张嘴就唱……那可是最泪目的“梁祝哀思”,而阿德又是一个善于自我感动的人,带着哭腔唱的。一曲唱完,使得火锅店的老板冲进厨房又冲出厨房,亲自端上一盘牛百页来。
阿德小眼一睁,飞快地夹起一片牛百页,忘了在锅里烫一烫就丢进嘴里大嚼。此刻,我就算没喝高,也吃惊得不敢拦住他的。阿德嚼着生牛百页,大着舌头问我:“老乐,这首歌我唱得怎么样?”而我此时的注意力全在那片牛百页上,随口答:“烂!”他问:“有多滥?”我说:“特别地烂!”火锅白气腾腾,阿德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眼泪哗哗的。他一边嚼着牛百页一边哭,一边哭一边问:“那到底滥到什么程度嘛!”他哭得像一个精神病人似的……全屋子的人都在愤怒地看着我,好像我刚飞起一脚把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踹下水塘一样。我恍然大悟,慌忙满世界找阿德的脖子,搂着他哄他。我安慰了他半天,还帮他把嘴里那块牛百页给抠了出来。我们还很激动地拥抱,说了一大锅感人肺腑的话。然后就喝失忆了,其余的我完全记不起来了。
第二天酒醒,我发现银行卡里少了四位数的人民币,便去找火锅店的老板对帐,老板告诉我,阿德临走时,在店里顺手拿走了两条香烟,两瓶好酒……
呜呼!他请客,我买单!还……我说不出话来。唉!这小子!一味地把钱看得如命,努力地积蓄着,表面看似乎脱离了贫穷,其实却永远被钱奴役着,摆脱不了贫穷的阴影。阿德的“贫穷”,是阿德一生的悲哀,不仅影响着他的生活,还殃及他的亲友。
五十七岁那年,在一个酒会上,他突然倒在了椅子上,手里还举着一杯红酒……就这样走了,撇下了妻子女儿和包容他的同事亲友……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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