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癖

洁癖

季雪梅是 1952 年出生的，长得很漂亮。我们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是同班同学，那段时间，他跟其它同学没什么区别，同样玩泥巴砣，同样爱顽皮打闹，同样在街上小吃店吃粉吃面，同样别人送什么吃的，伸手就接，接了就吃 ……. 。

我们共同以优异的成绩，考入 XX 一中。她分在一班，我在三班，因小学同班，中学后仍互相常有照应。

1968 年，我们共同上山下乡，当了知青，命运碰巧，同在一个生产队；那时，她不怕脏，不怕累，与劳动人民同甘共苦，挽脚挽手的干农活，下田撒肥、栽秧 ….. 。

1976 年，她上了工农兵大学，我却仍在农村，当时，我在农村己当了五年的赤脚医生。碰巧的是，她上的工农兵大学是医学院，是搞临床病理分析的；这下，从同学面子，我们在学术上的探讨，有了进一步的接触，并逐步产生一定的感情。

那时能上大学和当赤脚医生，都不容易，故对知识的学习和追求，都很认真和努力。

她成绩不错，毕业后，分配在地区人民医院。我仍在农村当赤脚医生。我们都很敬业，对本质工作兢兢业业地去做。

开始，我们还经常接触，在生活上常互相关心，并听她经常唠叨，“吃饭前要洗手，不要吃生冷” ；“穿着要整洁．．．．．．” 还经常高谈细菌学说：“细菌布满整个世界，病从口中入．．．．．．” 等等；我也经常接受她的教导，对医疗工作逐步改善卫生条件，洗手，消毒，杀菌样样做到。每次她光临诊所，都希望得到她的表扬。

1980 年，她又由医院推荐，到医学院进修，两年后，仍还是在地区医院工作，仍干老本行，只是职称高了一格，变成主治医生。

这一变，不知怎的，很少到我们小诊所来了，偶尔来次把，总是批评我们卫生条件太差，以前她很少带口罩，现在她总是带个口罩，以前她不带手套，现在她总带雪白色的手套，并显得很高贵，跟人握手，握完手，就把手套抛掉，又从提包拿出一付带上。。。

她常说：猪、牛、羊，鸡．．．．的下杂是最脏的，她说，他化验过，只要市场案桌上的下杂，取一小块去化验，细菌就有成千上万，根本不能吃！我们反驳她，当知青时，不是什么都吃吗？她说：那时落后无知，现在发达进步了，就应该讲究。

她吃肉食都是她自己上市场上亲自看屠夫割的，并很挑惕，稍有不新鲜，不要；从不吃火锅及煎炒，肉都是 煮熟透烂才吃，蔬菜更是讲究，稍有不新鲜，不要；剩饭、剩菜从不吃。最后，连街上的小吃店及餐馆都不进了。

慢慢的，她跟我们疏远了，我们同学友谊，互慕感情也变陌生了。见到她，总觉得她显得是那么高贵，犹如鹤立鸡群，高攀不起。她已自己把自己孤立了起来。

一直到 1989 年，才听说她跟一个医生结婚了。可不久，又听说离婚了。

199 １年，她得一疾，咳嗽连连，吃西药不见好，听人家说我用中草药治咳嗽很好，她就来找我了。一见面，显得很亲热；但其打扮仍是雍容显贵，仍带口罩和手套．．．．．．，一付盛气凌人的样子；当时，我还在为其它病人拿脉看病，当轮到她时，我要跟她拿脉，她说：你先去把手洗洗，我知道她很爱干净，就去洗了手，然后叫她坐下，伸手给我拿脉，不想，那就诊凳别人刚坐过，她叫我另换一只，我遵令换了，她用自己手提包内的卫生纸，擦了又擦，再用卫生纸垫了几层，方才坐下，桌上的脉枕她用卫生纸包着拿开，自己拿出卫生纸在就诊桌垫好，方叫我拿脉．．．真令人哭笑不得；这还不算．．．当药方开好后，非要我亲自抓，说：别人还没洗手．．．药抓好后，又问，这药拿回去还兴洗不洗？我说，全是中草药饮片，怎么洗？她说，她要用纯净水洗一遍再煎行不，我只好说行。这还不算．．．当划价付钱时，她的钱全是新展展的，可她不用手拿，而是用镊子从手提包一张一张的夹出，当找另退钱给她时，她提出要硬币．．．并说：＂老同学，是你我才说，这钱是最脏和细菌最多的东西，尤其是旧币，．．．中国人数钱爱糌囗水数，城市中有多少肝炎、结核．．．．传染病，很多传染病就是这流通的钱带来的．．．．＂。我慢听，好象还很有道理．．．我问她，为什么你非要硬币，她说是硬币带菌最少，回家好消毒。原来，她的钱都是经过消毒的．．．．．

这是我这一生跟人看病感觉最憋气的一幕，我在想，就是你的命金贵，别人命都贱？当医生每天要接待多少人啊！如果都象她那样怕细菌感染，还敢看病吗？恰巧是老同学，忍不住也只得忍了。啊！如是每个人都象她一样，累不累？

她最终还是独身一人，父母早死了，无儿无女无丈夫。有一个弟弟是工人，弟弟有一儿一女，弟弟的那一男一女是她最上心的事，每月工资除够自己用外，全送给弟弟，弟弟对她最好，逢年过节总接他去聚会，可每次去，她带许多礼物给小致儿致女，就回她的宿舍了，从不在弟弟家吃饭。

１９９９年初，她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症，后经骨随穿刺诊断为白血病，经多方治疗，未见效果，当我们同学去看望她时，已瘦得皮包骨，唯两只边缘凹陷中间凸起眼睛，发出渴求的眼光，留下对生命的卷念。２０００年元旦后的第九天，她走了，走得很凄凉．．．．弟弟抱着骨灰盒．．．不停的喊：＂姐啊！姐――姐――．．．．＂

２０１１年１２月１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