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记之梅花雨(2)

    (二)爱漫晴天

    这个河北汉子就是我的父亲，清楚地记得他攥住我的手，紧紧地生怕我会丢了。我心里还是怯怯的，不敢相信他会把我领走。小小年纪的我，也有了自尊，还是漠然的看着他。他抱起我走进了车站，买了回家的票。等车的时候，竟然有好几个人围着我，“这不是捡垃圾吃的小孩子么？真是可怜，他爹妈造嘛孽么！这么狠心扔了自己的肉。这位大哥你嘛呀可得好好的待她。这孩子不招人烦。”有人给我们拿来了吃的.我记得是一种馒头,说是富强粉面的.真好吃！以后我再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头。那时我虽不说话，但都记在了心里。有人给我送来了几件衣裳，嘱咐我爸爸路上给我换换。给我一个茶缸子说让我倒水喝。我心里其实很想说，谢谢你们。可我很久没说话了，就在心里使劲记他们的容貌，心想以后我长大了就回来找你们，一定报答你们。爸爸应着，接着东西。广播响了，爸爸说，“咱们该上车了。”我抬头看看了，我看见了一个好大好大的太阳，真暖和呀。迎着阳光我搂着他的脖子，我眯着眼睛看着太阳。好久好久了，我也不知道有多久，没看见太阳了。

  觉得很快就到了爸爸的家，那是一个小村子。村西还有一条大河，后来我知道那叫潮白河。

  进得家来，很快就来了好多人。几乎每一个都走到我跟前来，问我叫什么，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知道不知道他们叫什么？而我不管谁说什么，就是瞪着眼睛一句话不说。其中有个女人指着我大声说，“这孩子是哑巴吧？”然后就仔细打量我，检查我的手，脚，胳膊，腿。然后又大叫，“她身上有包，还挺硬。我说他大姑父，你这是把个病丫头拾回来了。赶紧送走吧，让国家管吧，这瞧病得花多少钱哪！”后来，进来一个男人，他倒是没看我，可以说根本就不看。直接对爸爸说，‘姐夫，我姐姐呢？不能你自己咯回来把我姐姐丢了！这事说不过去吧！”，我爸爸点上烟沉闷了好久，才说，“我出去找了，没找到哪，这不碰见这个孩子，就把她先领回来吧，我寻思等给这孩子检查检查，没啥事立马就去找你姐去。”

   乱乱哄哄好久我也没心思听了，就悄悄走出来坐在院门口，看见门口有一只小狗，心里很喜欢，就把小狗抱起来。小狗很听话竟没咬我，我轻轻地抚摸它，它一会儿就睡着了。我抱着它其实心里很怕，怕那些人把我送走，再去车站，怎么办呐？那时胳膊就疼心里很憋气就慢慢的睡了过去。不知谁总摇晃我，我睁开眼睛一看是爸爸，屋里已经很黑了，爸爸拉开灯正摇晃我。他问我，“丫，你哪里不舒服啊？”我还是说不出话，就用手指指心脏的位置。爸爸背起我说，“走，咱们去卫生院，找大夫看看！”我记得到卫生院时他们态度很不好，很烦我们。还斥责爸爸，我很怕就紧紧拉着爸爸的手，后来来了一个老爷爷，他仔细给我检查，说，“她身上有四个瘤子，需要切除。心脏有问题你得去北京大医院照照。看情况是先天性的。”爸爸说，“医生，给她治吧多少钱我都花。”“这样吧，明天先把手臂上的瘤子切了，需要八块钱。”我爸爸他说，“行，您只管切，我去拿钱。”后来我才知道，他去信用社贷的款。

后来陆续的又做了三个。

   我爸爸就在家里照顾我，期间我爸爸让我管叫舅舅得人，催了好几次去找我妈妈。爸爸说等丫好些就去，不用他催。也许是爸爸的好心感动了上苍，有一天我妈妈她自己回来了。可仍然是有时糊涂有时清醒。糊涂时她就摔东西翻东西到处找四处喊，“大丫，大丫。”

爸爸既要照顾我又要照看妈妈，还要去出工。就只好把我带着。我仍然一句话不说，村里得人都管我叫哑巴。可我爸爸说，“她不哑，十聋九哑，我闺女不聋肯东不是哑巴，贵人语话迟，我闺女是贵人。”

卫生院的老医生，给我开了好多药。晚上爸爸做饭熬药，我不喝，他就急，可他再急也是哄我劝我吃药还给我买糖吃，为了那块糖我就狠狠心喝了那苦苦的药。妈妈也吃药。那段日子爸爸晚上几乎成宿的不睡觉，看看我看看妈，天快亮了眯一会。

   每到半夜我总是不睡觉，也许是自己流浪时形成的吧。半夜总是噩梦中醒来，自己抽泣，爸爸就抱着我在地上走，一圈一圈，嘴里就唱，“小丫，小丫，你别怕，我来给你说句话。狼来虎来有爸爸。小女孩别难过，太阳底下好暖和。妈妈笑着在烧火，爸爸低头把酒喝。快快来吧，我家正缺个白天鹅。”这支歌伴我度过一个有一个沉沉的夜迎来一个又一个黎明。在这首歌中，我慢慢长大，后来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支歌。

   那天爸爸收工回来，我自己在院子里玩，我自己很高兴就唱，”小丫，小丫别害怕，我来给你说句话狼来虎来有爸爸。小女孩别难过，太阳底下好暖和。妈妈笑着在烧火，爸爸低头把酒喝。快快来吧，我家正缺个白天鹅。我爸爸特惊讶，就大步走过来把我举起来大声的笑，“她妈，你快来看看咱闺女说话啦！”

我也第一次咯咯的笑，爸爸好高兴啊！那天他还喝了酒，妈妈也很清醒给爸爸炒鸡蛋。

  会说话了爸爸就把我送去了学校，也就是五岁吧，我没户口就按照他家的闺女户口走的。

  然而有一天，外面的几个孩子却追着妈妈说，“疯子疯子吃狗屎。”妈妈不理他们兀自嘟囔这什么。他们还对我说，“小野丫，没爹妈，石洞子安个家，管个碾子叫爸爸。”几个孩子比齐了喊，后来竟跟我说，你喊疯子我们就不骂你，我想跟他们一块儿玩，就也喊她疯子。爸爸干活从这走过，忽然跑过来，狠狠的踢了我一脚。我咬紧嘴唇。吓坏了，也不敢哭。我怕他不要我了。这时候突然妈妈，一直疯疯癫癫的妈妈却一把搂过我，感觉她的眼神分外的清澈，“不许打她，她是我的闺女。”她第一次抱了我。

   仔细看看我，“你不是我的大丫啊？你是谁家的孩子，我大丫没了。你是谁家的丫头啊？”爸爸愣了慢慢走过来拉着妈妈的手，“凤仙，你明白啦？咱闺女没了，找不回来了。”妈妈忽然嚎啕起来坐在地上哭了哭的惊天动地的，引来附近的干活的妇女好多人陪她一起哭，有人来劝，有人说，“别劝，那年她闺女没的时候她要是哭出来就不会疯了，让她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这一场大哭救了妈妈，哭过之后她再也没糊涂过。

 从此我就多了一个没日没夜照顾我的亲人。

我的童年告别了流浪，黑暗，饥饿，从此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爹娘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舅舅叔叔姑姑好多人，还有好多小朋友。我觉得我的天空真的是晴朗的，每天都看见红红的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