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
城乡配（4）
城乡配（4） 
四
等待开工的两天里，施工队的人有的睡觉，有的去逛街。峰山和张静还有张宗理，利用这两天的时间对所有的设备和工具进行了检查和修理。
忙活了一天，快吃晚饭的时候，张静神神秘秘的问峰山：“今天是什么日子？”
峰山愣了一下：“今天是正月二十三。”
“正月二十三是什么日子。”
“正月二十三，就是新年第一个月的，第二十三个昼夜。”
张静噘着嘴朝李长山做了一个鬼脸：“没心没肺。”
峰山沉思了一会儿，恍然大悟，立刻做出痛心疾首的,用手搧自己耳光的样子：“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忘了今天是某人的寿诞之日。”
“甭装模作样，给我送点什么礼物？”
“我立刻上天给你摘月亮。” 峰山立正姿势，一手指天，一本正经的样子，“拿梯子来，快拿梯子来。”
“你就会装疯卖傻，一点儿也不把人家当回事儿。”张静撒娇的做出委屈的样子。
“为了隆重的庆祝你的生日，咱今晚上不吃饭了。”
“饿着肚子过生日呀。”
“哈哈，咱不在自己的食堂吃了，下馆子吃顿牛肉面，然后上夜市给你买一件好看的衣裳。”
峰山看看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就在张静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张静仰起脸把头一歪，示意再亲她的脸，峰山又在她的腮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张静趁机搂起李长山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峰山说：“快去换换衣裳，咱这就走。”
张静含情脉脉地看着峰山：“和你说着玩儿呢，只要你有这个心，我就和吃了穿了一样。省着点儿吧，以后花钱的事儿多着呢”
“那也不能老是让你受委屈呀。”
“有你在我就不委屈，天长日久了别烦我就行。”
“苍天在上，我要是敢烦张静，就天打十雷轰。”
张静扑哧笑了：“人家都说天打五雷轰，没听说天大十雷轰。”
峰山解释说：“触犯了别人五雷轰就行，触犯了张静就得十雷轰。”
“为什么？”
“因为像张静这样善良、温柔、贤淑的女孩儿世界上已经不多了。”
“是真心话还是说好听的？”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诓语。”
“你是出家人，就别和我在一块儿啦。”张静娇嗔的瞅了峰山一眼：“你当和尚去吧，省得我成天给你洗脏衣裳，洗臭袜子。”
“我说的出家人，不是指的入佛门，咱们这号的，根本达不到参禅悟道的境界。我是说咱们出门在外，也得老实做人，不能诓言诈语。”
“你说的我那些话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其实嘴上说的这些还不如心里对你的感激呢。”
“那我不用你买牛肉面，也不用你买衣裳，今晚上你带我到市里去逛逛。我很喜欢城市灯火辉煌的夜景，在这里干了好几年，还没正经逛逛呢，开了工就没时间了。”
“好，先吃牛肉面，再去逛街买衣裳，互不影响。”
“什么也不要，就逛街。”
于是，他们来到了这个全市最漂亮最热闹的步行街。这里既有现代化的摩天大楼，也有古香古色、飞檐斗拱的古典殿堂。流光溢彩的霓虹灯下，人流如涌。
张静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仿佛来到了仙境，眼睛不够用的，看到这里“啊”的一声，看到那里“哎”的一声，身子不住的转圈。峰山怕他跑丢了，紧紧的抓着她一只手。张静也怕和峰山走散，只要峰山一松手，她立刻用两只手抱住他的胳膊，可是眼睛仍然在四处扫描。有一次峰山故意趁她不注意，把手松开往她身后一躲，张静一把抱住了人家的胳膊，把人家吓了一跳。那人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张静一看抱的不是峰山，简直吓傻了，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峰山哈哈笑着抱住了她，她一头拱到峰山的怀里哭了起来。峰山紧紧的搂着她笑道：“我的小公主这么胆小呀，以后我再也不敢了。”然后用袖子给她把眼泪擦干。从此张静死死的抱着峰山的胳膊，一刻也不敢撒手。
峰山虽然只比张静大三岁，可是他进城打工的历史却比张静长得多，而且去过好几个城市。他喜欢读书，喜欢旅游，每到一个城市他都挤出时间，把当地的风景名胜逛一逛。尤其是历史古迹，他更感兴趣，再忙再累也得抽出时间去参观一下。虽然只是个一身土一身汗的农民工，可凡是他到过的城市，他都能说出她的历史和风物人情。不像一般人，在一个城市呆好几年，连一条街名都记不住。所以，他也不像张静那样，见到什么都大惊小怪。
前边一座高层大厦，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变换闪烁。大厦顶端有四个，几里路以外就能看见的红色大字：齐天商厦。峰山指着大厦说：“这个大厦二十八层，前几年才建起来。我在这里干过，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工。完工以后就换了工地，再也没来过。”
张静拉着峰山：“咱进去看看。”走进商场一看全是卖服装的，张静立刻兴奋起来：“哇，这么多衣裳，真漂亮。”他来到挂满女式服装的衣架前，眼睛又不够用了。各种各样的款式，各种各样的花色，她这个也想看看，那个也想摸摸。
漂亮的女售货员过来热情的说：“你看哪件合适，我给你拿下来试一试。”
张静指着她相中的一件问：“这个多少钱？”
售货员说：“这一件一千三，给你打八折。”
“啊哟。”张静把舌头深得老长，往后退了好几步，“将近一个月的工钱呢！”
售货员根据张静的表情和口音，知道她不是本地人，便立刻没有了刚才的热情，轻蔑的问道：“你们是农民工吧？”
张静自卑的点了点头。售货员有点不耐烦的说：“你们到外边地摊上去买吧，这里没有你穿的衣服。”说完一扭身抓起一块布，使劲抽打刚才张静摸过的衣服。
峰山气愤的看着那个服务员，摸了摸口袋里只有五百块钱，他伏在张静的耳朵上说：“我回去拿钱咱们买下它，甭管贵贱。”
张静拉起峰山就走：“走，买也不买她的。”回头愤愤地瞪了那个服务员一眼。
出了商场，随着人流漫无目的的游逛着。来到一座酒店前面，落地式玻璃窗里面，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装修和摆设像皇宫一样。里边的客人，不是西装革履的男人，就是花枝招展的女人。有高朋满座，推杯换盏的；有情侣双双，窃窃私语的；也有老少一家人聚餐的。有一个窗口灯光较暗，桌子上摆着一个塔形蛋糕，足有大半米高。蛋糕上插着蜡烛，柔和温馨的烛光映照下，一对青年男女满面春风，眉目传情。那摇拽飘渺的烛火，如梦如幻的氛围，使人想起红楼梦里的某个场景。
峰山触景生情的看了一下张静，张静也抬起头来看他。两人对视了一下，峰山说：“将来我一定给你过一个这样的生日。”张静立刻低下头又拖着峰山走了。
李长山这才意识到，自打服装商场里出来，张静就没说一句话。他站到前面挡住她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张静苦笑了一下说：“我倒不是生气，只是觉得心里酸酸的。”
峰山心疼地抱了抱张静：“我马上去买蛋糕，让你过一个甜甜的生日。”
“你当是我馋人家的蛋糕哇，我就那么没出息。我是觉得那个卖服装的服务员说话太噎人。”
“其实我也感觉到了，不过我也习惯了。和这种势利小人一般见识，降低我们的人格，不值得。”峰山竭力让张静开心，调侃地说，“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装饰地球的。她以为当个服务员就了不起啦，她卖衣服的这座楼都是我们盖的。我们不给她盖上楼，她上哪卖衣服去。”
张静终于被峰山逗笑了：“嘻嘻，关起门来做皇帝——自尊自大。谁家知道是你盖的楼。”
峰山自嘲地说：“就算人家知道，也没有人承认咱的功劳，咱就得自己肯定自己。”
峰山竭力安慰着张静。他牵着张静的手，随着人流来到了一个广场，登上了三层楼高的观景台。喜欢看夜景的张静，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陶醉了。远远近近的高楼大厦，被五彩缤纷的霓虹灯装饰得像天宫一般。街道就像一条彩色的河流，川流不息。张静出神的看着这无边无际的万家灯火，喃喃地说：“这里头要有咱们的一间房子该多好哇。”
峰山搂着张静的肩膀轻轻的说：“会有的，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
张静无限憧憬的说：“等咱有了钱在这里买一套房子，咱就不回老家了。”
“其实这并不遥远，只要把我们的事业干大，这个目标完全可以实现。”
“那我们就好好的干吧，争取实现这个目标。”
为了让张静开心，峰山又耍起了贫嘴：“等咱有了钱，买房子买两套，一套住人，一套养猪。等咱有了钱，买名牌衣服买两套，一套穿在身上，一套当抹布。等咱有了钱，咱买下两座城市，一座逛着玩儿，一座平了种地瓜。”
张静咯咯地笑了：“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什么时候也忘不了种地。”
“那当然啦，人不能忘本。人家瞧不起农民，咱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其实全世界的人都是农民出身，农民是所有人的祖先。”
“也就你这么说。”
“不是我说，这是历史事实，任何地方的人，都是从农耕社会走过来的。到目前为止，人都还得吃饭，将来恐怕也还得吃饭。而这饭都是农民从地里种出来的。”
“可是都不愿意当农民。”
“这是个无法回避的现实，因为农民太苦。”
张静抬起头，望着渺茫的天空，象寻找答案似的说：“这人的命到底是谁管着呢？要是能找到他，咱把他请到五星级酒店吃一顿，叫他把咱的命改一改，让咱也变成城市人。”
“要是能找到他，我倒是先问问，他是依据什么来安排人的命运。一不考试二不评选，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一点透明度也没有。纯暗箱操作，太不公平了。”
“你那样不就更得罪人家了吗。”
“是他先得罪的咱，咱又没招他没惹他，他凭什么叫咱当农民，叫咱到城里来打工。”
“听老人们讲，命不好，是前世修行的不好，作下了孽，今生遭报应。”
“那样他得让咱知道，前世作了什么孽犯了什么罪，咱也心甘情愿的接受惩罚。前辈子的事儿，半点也不知道，毫无依据就叫咱下地狱，说不定是冤案呢。”
“不服也得服，这就是命。”
忽然，李长山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他的眉头又拧了起来，长叹一口气说：“唉，这是什么命啊。”
峰山的命运的确是够惨的。他接到的电话是永顺建筑公司的吴经理打来的，峰山的活儿就是从他手里包来的。
小狗熊为了报复李峰山，用流氓手段逼迫吴经理把峰山赶走。不然他就让吴经理也干不成。吴经理在电话里对峰山说，小狗熊派了一帮打手，拿着刀子棍子逼着他，若不把李峰山赶走，就把他赶走。吴经理和他的建筑公司是外省的，他和小狗熊有过接触，知道小狗熊是个无赖，而且有势力。吴经理不敢得罪他，只好如实告诉峰山，让峰山另寻出路。这一下子又使峰山陷入了绝境。
峰山把情况告诉了张宗理，两个人躺在铺上谁也睡不着。愤怒，痛苦，绝望，无奈，像油锅一样煎熬着两个人的心。新年伊始，大家都满怀信心和希望，准备好好干一年，改变一下困境。这一下子，不只是给大家泼了一头凉水，而是往心上捅了一刀。碰上孙保森这样的流氓，真是灾难呀！
“我真想和小狗熊拼了算了。”峰山的拳头嘭地砸在铺上。
“这个坏种，砸扁他也不解恨......可是话又说回来，和这种下三烂拼死活也真不值当的，他也就是有钱罢了，还算个人吗。”张宗理气愤的说。
“用他这种手段赚钱，我情愿当一辈子穷人......可是让人想不通的是，现在这样的人越来越多。”
“这大概就是人家说的物欲横流的原因吧。唉......要不咱另换个地方，不在这个承天市干了吧。”
“我也想过，可是说着容易做着难。这么一大帮人加上东西，长途搬运，到一个新地方人生地不熟，步步作难。在这里好歹还有点人脉关系，对行内情况也比较了解。”
“也是......可是...唉......”
“要不咱这样吧，”峰山坐起来，黑暗中对着张宗理，“咱换个地方，离开这个西郊，但不离开承天市。咱到东郊去，那里有个开发区，建筑工程多一些。小狗熊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全市一手遮天。”
“对，这是个好办法。小狗熊这样的地痞，也只能在家门口施淫威。”张宗理很佩服峰山的坚韧不拔。
峰山果断地说：“明天咱就去东郊找房子，凡有点活动能力的都去，一边找房子一边联系业务找活儿，其他人先在这里等着。”
张宗理爽快的答应：“好，就这么办。”
............
三天后，峰山的全班人马又来到了，承天市东郊的一个村庄安了家。这里紧靠着高新技术开发区，到处都是建筑工地，给人的印象是到处都有活干。
安顿下来以后，峰山开会对大家说，能联系业务的，都去联系业务找活儿，没有这个能力的就先等着。如果有人愿意自己另外找活干也行。等咱这里有了活儿，再回来也行，不回来也行，来去自由。
大家都不愿意离开施工队，只有郭大叔慢言慢语地对峰山说：“峰山，把队上那辆三轮车借给我用用，我和你大婶子拾破烂去。我看见人家好多拾破烂的，听说挣钱还不少，我去试试。我又不会联系业务，闲着也是闲着。”
峰山很高兴的答应了：“好，你这个想法很好，三轮车你尽管拿去用。注意安全就行。”
张宗理打趣说：“大叔，你这叫自主创业，自己当老板，很了不起。干好了说不定会成为大款呢。”
大叔嘿嘿一笑：“行，我成了大款请你喝羊汤。”
憨柱插嘴说：“大叔真抠，当了大款就请个羊汤？”
大叔一本正经的说：“给你添个羊蹄儿。”惹得大家都笑了。
峰山再三嘱咐大叔大婶，一定注意安全，下午早点回来，省的大家挂念。大叔一边答应着，一边登上三轮车，大婶子坐在车斗上。夫妇俩高高兴兴的去了。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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