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第二十一章)

天终于在我们掰完玉米棒后放晴了，久违了的阳光有些刺眼地照耀着大地。玉米地里，素英姐和民友哥在帮我们家挖玉米秆，嫂子回家去给大家做饭了，我在后面把挖下来的玉米秆抱到田地的尽头去。这些玉米秆将成为我们冬天烧饭、烧炕的燃料，一点儿都不能浪费的。

素英姐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她和民友哥肩并着肩一起奋力地挖着，只见她挥起手钁（手钁：一种农具，样子和䦆头很像，把儿比䦆头短，只有约一尺长。）准而且快的对着玉米秆的根部砍去，眨眼间，一根玉米秆被砍了下来，迅速地被抛在身后，排成整齐的一排。一个多小时后，原本密不透风的玉米地在素英姐和民友哥的身后就成了一条比较开阔的空地，像一条笔直的道路慢慢地向着远方延伸。这一排排的玉米秆倒下之后就可以种麦子了，也意味着秋收就要结束了。素英姐直起腰来，看着身后倒下的一大片玉米秆，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对着旁边的民友哥用她一贯的称呼说：“哎，歇一歇吧。”民友哥继续弯着腰对着一棵玉米秆挖去，他头也没抬的说：“你坐在旁边歇歇，我还不累。”素英姐看着民友哥被汗水湿透了的衣背说：“已经挖这么多了，歇一会儿喝口水，剩下的咱俩一口气就挖完了。”民友哥没说话，还是继续地挖着。素英姐笑了，自言自语道：“还真是个犟驴。”说完，她也挥起手钁，追赶着民友哥。民友哥还是不紧不慢地保持着原有的速度，稳稳地一棵一棵地向前挖去。素英姐有些着急了，就说了两句话的时间，被民友哥抛下了两尺多的距离。她不想示弱，立刻加快了速度，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追上去，谁知道就在她用手钁使劲砍向玉米秆的时候，那手钁从玉米秆的根部一滑，划在她左脚的大拇指上了，素英姐“哎吆”一声，扔下了手钁，布鞋被划烂了，血立刻从鞋上渗出来。民友哥听到素英姐的叫声，赶快停下手中的活，跑过来，看见素英姐布鞋上的血迹，立刻扶着她命令似的让她坐在砍倒在地的玉米秆上，迅速地脱去素英姐的鞋子和袜子后，从口袋掏出一块大大地白底蓝格子的手绢，擦拭着素英姐脚上的伤口，仔细地查看着。素英姐看着弯着腰蹲在她面前的民友哥，心里腾起一股暖流。“还好，不是很要紧，只是划了一道口子，虽然长一些，但不深。”民友哥看完后说。这时，嫂子提着饭走到了跟前，她着急的问素英姐：“疼不？要不要去医疗站贴点药？”素英姐摆摆手，说：“没事，没事，这点伤算什么，之前李福根打我都打成……”素英姐话没有说完，她停住了，不再吭气。民友哥走开了，一会儿，他手里拿着两片刺荆草的叶子过来了，他边走边用大拇指和食指揉着这带刺的草叶，等到把汁水揉出来后，他把那汁水连同揉碎了的草敷在素英姐的伤口上，过了约三分钟，那伤口就不再流血了。素英姐无限崇拜地看着民友哥，惊呼着：“好神奇啊！”民友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嫂子也笑了，说：“在我们这儿，这刺荆草遍地都是，它有止血功效，很多小孩流鼻血的话，就可以把刺荆草的嫩叶摘下来，在开水里烫一分钟，然后和面和在一起，做成菜面或菜馍，吃上一两次就根治了。”素英姐做了个鬼脸，说：“看来这关中地区到处是宝啊。”嫂子和民友哥被她逗乐了。接着，嫂子邀请民友哥和素英姐说：“今天是八月十五，大小也算是个节日，今晚你俩过来，咱们就聚一下吧。”民友哥和素英姐都看着嫂子，点点头。

晚上，嫂子和往年一样，烙了很多的芝麻馍，也和往年一样烙了一个又大又圆的团圆馍。每年八月十五，我们这儿都讲究烙团圆馍，每家每户都会烙一个。这团圆馍和芝麻馍一样，中间夹着的也是炒熟捣碎的芝麻，只是上面会画不同于芝麻馍的图案。芝麻馍上的图案很多人都是用模子按出来的，一般家里会有用木头雕刻或是用铝溶化后做成有各种造型的花的圆形模子，把包好芝麻馅儿的面团放进模子里，用手摊开按平，直至和模子一般大小，再倒出来烙，熟后，一个带花的芝麻馍就做成了。有的更爱美的人还会在上面贴一些香菜叶，这样的馍有叶有花，还有香菜的清香，会更漂亮更好吃。团圆馍上面的图案是不能随便乱画的，因为这是要用来供拜月亮，祈求全家团圆和平安用的，所以家家画的图案大致相同。团圆馍上面的图案是这样的：先用小一些的碗口在馍的中间按一个圆圈，再用细一些的竹枝在圆圈内画一个八卦图，接着用顶针或是瓶盖之类的器物在八卦的弯弓中各按一个小圆圈，给这两个小圆圈的周围再画些类似光芒一般的短线，这样，这两个小圆圈就成了月亮婆婆的眼睛。碗口按的圆圈变成了她的脸。然后在脸的周围五六公分处再用大一些的碗按一个更大点的圆圈，这两个圆圈中间，再用顶针按一些三个或两个一组套着的小圆圈，这些小圆圈散落在两个大圆之间，犹如众星捧月。最后，在最大圆圈的外围空着的地方，贴上一圈香菜叶，团圆馍才算是做好了，可以放在锅里烙了。烙成之后，先举行供拜仪式，供拜完毕，会给家里的成员每人分一块，取阖家共吃一个馍的团团圆圆之意。远在他乡的家人，必须给他留一块，用线绳串起来，挂在屋檐或墙角，等他回来再吃。团圆馍不仅承载着全家团圆的美好希冀，也承载着对远在他乡的家人平安的祈求，所以，在画和烙的过程中，是相当谨慎和虔诚的，万万不能烙烂的。

该到供拜月亮的时候了，嫂子在厨房的案板上点了两根短短细细的红蜡烛，把团圆馍竖起来放在两根蜡烛的中间，团圆馍的前面摆放了三盘供果。一切就绪后，嫂子叫来我和欢欢、乐乐，让我们三个并排站在她的身后，燃起了三根香，插好后，她对着我们说：“这儿地方小，咱们今年不磕头了，对着月亮鞠三个躬吧。”说罢，她双手合十，弯下腰去。我们也学着她的样子，跟着她鞠了三个躬。当我直起腰的时候，我看见嫂子别过脸去，偷偷地抹了一把泪。接着，嫂子告诉我：“去，叫你民友哥和素英姐过来，今年咱们几个一起过节吧。”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