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第五十三章）

婚车在村子里慢慢的环绕着，到村口大槐树底下时，我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它。时值冬日，槐树上空落落的，如同它底下的空地，什么也没有。车子在杨军田的家门口停下来，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乡亲们，他们嬉笑着、指点着，虽然彼此都认识，但热情和好奇并没有丝毫的减退，还有一部分人是等着我进门后抢撒在地上的核桃和红枣。

杨军田门宗的一个嫂子端着茶出来迎新娘，等到我象征性的喝了一口，给她一个红包后，才笑盈盈地离开了。杨军田憨笑着下了车，给我打开了车门，在一阵哄笑中，我们并排站在门外的人群里，被司仪从头到脚夸张性地夸了一遍，用的是一套永不改变的说辞。原本淡定的我在这一通无根无据的夸赞里羞得脸都红了。在这过程里，不时的有人挤过来，把我推在杨军田的身上，不知道谁趁着我们给乡亲们鞠躬的时候，把我俩的头按住碰在了一起，虽然生疼，但还得忍着。在推推搡搡里，我跨过门口燃烧着的火盆进了杨军田家鲜红而高大的铁门。

门厅里同样放着供奉祖宗的供桌，很显然， 桌上的供品要比我们家的好很多，不仅种类多，果子大，而且也新鲜水灵。我恭敬地上香、鞠躬后，被人们簇拥着来到后面。

杨军田家前后盖了两座房，前面是一层平房，后面是两层楼房，中间院子的一边是厨房。我们的婚房就设在二楼。我踩着从来没有穿过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上，在我掀开门帘准备跨入房门的那一刻，不经意间一回头，在闹哄哄的人群里，仿佛看见张晨阳正站在楼梯下朝我这儿张望，还没等看清楚，就被后面紧跟的人群掀进了房子。

房子布置得简洁规整，进门是客厅，左手边是卧室。客厅里木质茶几和灰色的沙发看起来稳重、素雅、不失华贵，和我们虽然收拾得干净但连墙壁都不曾粉刷的家比起来，用天壤之别一词一点也不夸张。卧室里柜子、茶几、床头是配套的，一色的米黄，只有床上的被子是大红的。和我一起进来的人啧啧夸赞着新房的漂亮。嫂子不住地向我点头微笑，其中不乏得意。我一直想着刚才看见的张晨阳，不会是他吧？会有这样巧的事？他应该已经在北京上班了，不会再回这个村了。我不断地否定着他的到来。恍恍惚惚里，一个我不认识的小孩端着个洗脸盆来到我跟前，“舅妈，洗洗脸。”我先是一愣，之后想起这是嫂子交待过的其中一项礼仪之一。在被叫舅妈的羞涩里，我很快地洗洗手，拿出个红包给了她。接着又是给我挂门帘、端饭等讨红包的，我一一按照嫂子事先的吩咐给了大小不等的红包。在搬运进来的嫁妆里，嫂子仔细地清点着，担心有开玩笑的乡亲偷着藏一两件，结果还真是少了一对枕巾和一盏台灯。嫂子立刻起身准备出去找，被送我出嫁的丽萍嫂一把拉住了，“算了吧，明天让杨军田家用糕点赎去，虽然是一个村的，咱们也算是新亲，这样去找不合适。”嫂子想了想，只好作罢，但一个劲儿心疼地说：“又得两封点心。”丽萍嫂看着嫂子。无奈地笑了笑。

下午，我和杨军田被他的叔叔领着，给所有来参加婚礼的亲友敬酒表示感谢。场面很乱，有孩子因为没有夹上粉蒸肉哭的，有不顾别人白眼和埋怨尽管拿着塑料袋装酒席上的馒头夹肉的，有偷着从院子厨师那儿端了菜回家的，有一边喝酒一边划拳的，也有在席间高谈阔论的……我们一桌一桌的挨个敬酒，杨军田喝了很多，尤其是他乡政府的同事，每人都要求陪喝，还要求我也喝，他看着我为难的样子，接过酒杯，都替我喝了。眼看着他说话已经都有些含混了，他们还是不放过他，在他叔叔的一再推辞下，我们来到最后一桌。我一眼就看见坐在最里面的张晨阳。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我，我把眼睛看向别处，掩饰着自己的慌乱。这一桌都是我们的同学。孙丽首先站了起来，她举起杯子，敞着外套，因生过孩子挺着的肚子，显得臃肿而邋遢。“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应该好好的喝几杯，我和丽花在一个学校共事，我先来。”说罢，她一扬脖子，一杯酒就下肚了。我看着她，不禁皱了皱眉头，我从来没有喝过酒，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喝醉的人特别讨厌。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表示自己不会喝酒的时候，孙丽已经倒好了三杯酒，自己端起一杯后，另外的两杯分别递给杨军田和我。杨军田傻笑着晃晃悠悠地接过酒就喝。我迟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跟前的李宁静哈哈大笑着：“还是杨军田爽快啊，今天可是大喜，你也要喝哦。”我满脸窘态，正要推辞时，里边的张晨阳几步绕过桌子来到我跟前，从我手里夺过酒杯，瞬间喝完后，对着孙丽说：“她的酒我喝吧。”孙丽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李宁静笑着插话了，“为什么你喝啊？不行，丽花今天必须得陪着咱们喝一杯。”我赶紧解释：“我从来没有喝过酒，真不会喝。”孙丽很快的倒了一杯酒，闹着说：“你也没结过婚呀，今天这不就结了吗？没事，喝，喝一次就会了。”她的话音刚落，满桌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杨军田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他听见别人笑，也跟着笑起来。张晨阳看了他一眼，对着孙丽说：“这样吧，我挨个陪着你们喝，你们喝一杯我喝三杯，你们喝三杯，我喝九杯怎么样？”孙丽和李宁静高兴地拍着手，“好，好！”坐在一边一直不说话的郭馨馨发言了：“算了吧，今天张晨阳已经喝不少了，别喝醉了。”其他同学根本不听她的劝告，开始起哄着喝开了。杨军田的叔叔借机搀扶着他，给我使了个眼色让离开。杨军田闭着眼睛，高兴得都囔着：“喝、喝。”满桌的人又大笑起来，引得周围的亲戚朋友都给这边张望。在他叔叔一再说抱歉里，我和杨军田离开了酒桌，临走时，我瞥了一眼张晨阳，他正看着我，端起一杯酒在同学们的笑声中一饮而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