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漫卷狼烟（精修版035）

    第三十五章 露风声童言无忌

    按照徐建亭的部署，新一轮的案情调查，每三个警察被安排为一组，负责调查一个重点嫌疑人，但每个警察必须各司其职单独行动。

    会议刚散，钟福财借匹骑马，赶奔东四里外的团山子，下了坐骑来到潜龙道观，客气地拜见青云道长后，开口借回一套道士的行头。

    第二天，钟福财刚吃过早饭，就独自一人徒步而行，直接赶奔那老平台子。走着走着快要进屯子时，便钻进道旁的柳树林子，急忙打开包袱换好行头，经过一番乔装改扮，头顶道冠身穿道袍，手执蒲扇肩背褡裢，果然真像一个道士。他想正面接触胡建峰，看看究竟是何许人也。

    胡建峰家住的也是两间泥墙草房，青枝绿叶的柳条杖子围起了农家小院，正南临街虚掩着两扇木板钉成的院门。钟福财直接推门而入来到房前，伸手轻轻敲了几下外屋的房门，口尊道号：“无量天尊，贫道云游天下，是从远方而来，为修功德到此化缘，请问屋里可有人在吗？”

    钟福财这次的侦查对象还是胡建峰，昨晚案情分析会上接受新的任务后，当时就琢磨如何抢在别人的前头，想办法出奇制胜来他个曲径通幽。

    接着只听屋子里头，传出一个老太太苍哑的声音：“道长，前来化缘，是件好事，我老太婆是个睁眼的瞎子，房门没插你自个开开进来吧。”

    钟福财拉开房门走进外屋，却只见里屋的房门敞开着，也只好直接就走进了里屋。在南炕的炕头上，坐着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太太，收拾和打扮的特别干净利索，断定此人必是胡建峰的母亲。虽然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无奈自己还有公务在身，赶紧说道：“无量天尊，贫道给您老人家问安了。”

    老太太哆哆嗦嗦地转身下地，手摸着炕沿拐到北炕的炕梢，打开一个装米的小口袋，舀出满满的一碗高粱米，循声递过去认真地说道：“道长，你这么老远能到穷人家里来，那是看得起我们也是个缘分。我老太婆没有钱财给你，只有家里度命的高粱米，道长要是不嫌弃，就请你快收下吧。”

    钟福财接过这碗高粱米，重新又都倒回了口袋里，深表感激和同情地说道：“大娘，谢谢您啦，您老人家也很不容易，贫道不能收下您的米。”他本来以为胡建峰在家，也精心想好了一套说辞，可现在面对的却是，双目失明的老太太，心地善良的老妈妈。

    老太太重新上炕盘腿坐好，表示理解十分热情地说道：“对了，我刚想起来。在北炕的瓦盆里有酸茶，是我自个用苞米面做的，碗柜里头有大碗和勺子，掀开盖帘盛一碗解解渴，千万别嫌弃，我干净着呢。别着忙，这天还大早的，坐下来先好好歇歇脚。”

    钟福财答应一声，放下肩上的褡裢，坐在了北炕的炕沿上，投石问路地转而说道：“大娘，从您老慈祥的面相来看，如果贫道没有猜错的话，您肯定有个独生的贵子，并且还很孝顺也很听话，只是此人喜欢交朋好友，有时酒后难免招惹是非，这使您老有些放心不下。”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道长，你可真有眼力，我这儿子哪样都好，就是直肠子太实在，有时喝完酒还好打个抱不平，我真怕哪天闹出什么乱子来。眼看都快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呢，更让我放心不下。这不刚吃完早饭，就去西沟子沿了，说是天黑前准回来做晚饭。”

    钟福财引话提话地说道：“大娘，不瞒您老，贫道自幼出家，不但学过阴阳算命，而且略知八卦易经。这次谨尊师命，云游天下浪迹天涯，一则是为了重修道观筹集善款，二则是为了普度众生消灾解难。精诚所至，心诚则灵，贫道别无所图，回报芸芸众生，不求功德圆满，只为广结善缘。”

    老太太惊喜地说道：“难得难得，原来道长，竟然还是个世外高人。如果道长不嫌麻烦，我老太婆倒想请你，给我儿子算算前程。”

    钟福财爽快地答应道：“老人家，举手之劳，这有何难，只要报上他的生辰八字，您老亲手点燃一炷檀香，然后认真许下一个心愿，贫道仔细看看香路，就可断个一清二楚。”说着，起身便从西边万字炕的炕琹箱盖上，拿过来一尊香炉一炷檀香一盒洋火，都摆放到坐在炕头上的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则信以为真，报上儿子的生辰八字，把一炷檀香插进香炉里，摸索着划了好几根洋火，才好不容易点燃那插在香炉里的檀香。

    一时间屋子里香烟缭绕，这气氛也显得有些神秘。站在地上的钟福财，却煞有介事地说道：“怪哉，真是怪哉。请恕贫道直言，从香路上来看，瑞气黯然失色，邪气明显上升，晦气四处环绕，阴气八方升腾。祸起萧墙，事出所料，此乃白虎坐堂太岁当道，龙离大海凤无归巢的不祥之兆也。”

    虽然钟福财是故弄玄虚云山雾罩，可老太太听后似懂非懂大惊失色：“道长，请问此话怎讲？千万不要隐瞒，可对我老太婆直言。”

    钟福财接着说道：“老人家，香烟忽隐忽现，香火忽暗忽明，香味邪气太重，香路摇摆不定。以香火所燃的高低为序，这第八支香头不息自灭，贫道据此推断，如有临头大祸，是在八天之前，就已种下恶果。只是并不知道，贵公子在那天白天或者晚上，是他自己还是和别人都做了些什么。”

    老太太想了想说道：“道长，你说的没错，那天晚上鸡叫三遍，我儿子才回来睡觉。你行行好，看这得咋办？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钟福财继续说道：“老人家，您说这个破解之法，贫道当然现在就有。可是要想消灾解难，就和治病救人一样，只有摸准病情来龙去脉，才能对症下药妙手回春。根据贵公子这些日子，特别反常的一言一行，贫道有个基本判断，方可帮助您老人家，消灾解难逢凶化吉，还请您老好好想想。”

    老太太刚要开口，只是先张了张嘴，接着又摇了摇头，坐在那寻思半天，好像有为难之处，究竟想说还是不说，迟迟疑疑犹犹豫豫。

    钟福财也看得出来，老太太是不想说了，赶紧趁热打铁，来个火上浇油：“大娘，您要是有为难之处，还是啥也不说为好。不过贫道既已看出，就得向您实言相告，只根据香路来说，贵公子百日之内，恐怕有牢狱之灾，遇事还是谨慎小心为妙。老人家您保重，贫道不再打扰，这就告辞了。”

    说话也好，做事也罢，要想达到目的，必须掌握火候。厨师做菜，火小不熟，火大煳了，何时用慢火，何时用急火，丝毫马虎不得。

    因为上了年纪的老人多数都比较迷信，所以老太太对钟福财的话是深信不疑。刚才之所以犹犹豫豫，是因为她拿不准主意，到底什么话应该说，还有什么话不该说，特别是在外人面前，哪能随便信口开河。可一听道士起身要走，她也是为了消灾解难，却只好赶紧实话实说：“好吧，道长，既然你有这份好意，那我也就不想瞒你。那天晚上建峰还没有回来，我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也没跟他说话。他可能以为我睡着了，就边脱衣服边小声说，‘他妈的，仇总算报了。’我问他什么仇报了，他说是跟别人打仗的仇报了。”

    钟福财听到这里，却赶紧收回话题：“大娘，您老人家说的这番话，主要是落在一个仇字上。可就是这个仇字，起源于对方之言行，困扰在自己之心境，若前边添上个报字，却是蛊惑着自己之心境，反而强加给对方之言行。清心方可无欲，无欲才能则刚，只有做到清心无欲，才能聚拢阳刚之气。正气回升，邪气自退，晦气消散，阴气无形，瑞气乃有栖身之地，自然也就化险为夷。”说完他为了安慰老太太，还从怀里掏出一道咒符，递到老人家手里嘱咐道，藏在贵公子睡觉的炕席底下，您在百日之内千万不可声张，贫道保证他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走出这任家小院，顺手关好了院门，钟福财的心情十分沉重。虽然唱了一出装神弄鬼的好戏，可他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感到羞耻和罪过，同时觉得愧疚和自责。因为他刚才面对的，是一个白发苍苍而又双目失明的老太太，是一个上当受骗而又心地善良的老人家，是一个没了儿子就得沿街乞讨的老妈妈。想着想着暗自骂道，我说胡建峰啊胡建峰，你小子也不是好东西，就算要报仇也得等啊，等到给你娘养老送终之后啊。

    是的，就凭镶黄三屯案发的当晚，胡建峰鸡叫三遍的时候才回家，就凭回家后自言自语的那句话，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巧合，而且毫无疑问的完全可以断定，镶黄三屯这起纵火杀人枪击案，实属胡建峰及其他的同伙所为。什么升官发财，什么立功受奖，可算了拉倒吧，我钟福财也是条汉子，我的这颗心也是肉长的。哪怕就是回家种地，咱也不能丧尽天良。想到这里，他找到一撮没人住的空房子，脱掉道士的行头换上自己的便装。

    就在老平台子的大街上，钟福财碰到了瘦猴警察，也就在他俩要去小铺吃晌饭的时候，那路边两个七八岁小男孩儿的对话，却当即引起了他俩的注意。

    个头偏高的小男孩儿满脸严肃，手握一支木头做的玩具小匣枪，瞄准个头稍矮的小男孩儿胸脯，像模像样地说道：“站住，不许动，动我就打死你。”

    个头稍矮的小男孩儿也不示弱，把小嘴儿一撇满不在乎地说道：“哼，你拿的是什么破枪，用木头做的是假的，我爸可有两把真枪，是铁的瓦蓝瓦蓝的。”

    个头偏高的小男孩儿收回小木枪，也把小嘴一撇有点儿不信地说道：“你吹牛，警察狗子才有枪，你爸和我爸一样，全都是扛大活的，从哪儿弄来的枪。”

    个头稍矮的小男孩儿一拍胸脯，看那表情好像是很认真的样子：“真的，我没骗你，骗你我是小狗。我爸说，那枪是他今天特意起个大早，在马神庙的大树上掏老鸹窝，稀里糊涂的碰巧给掏出来的。”

    瘦猴警察赶紧凑到跟前，掏出两个零钱递了过去，非常亲热地说道：“小朋友拿着，这个给你俩买糖吃。你家住在哪？你爸叫什么？那枪卖不卖？领我去好吗？”无论瘦猴怎么问，小男孩儿一声不吭。

    个头偏高的小男孩儿伸过手来：“把钱给我，我告诉你。”等瘦猴把钱放到他手上，这才小手往院子里一指：“在那，那就是他家，他爸叫李仁才。”

    个头稍矮的小男孩儿瞪他一眼：“就你嘴快，谁让你说的。”接着冲向瘦猴：“快躲开，我不认识你。”说完，撒开小腿就向院子里的两间草房跑去。

    三十多岁的李仁才还正在家里吃晌饭呢，就听小儿子跑回来告诉他说有人要买枪，一想肯定不是好事，心里难免有些慌张。这才后悔不该弄回两把破枪，接着一看两个陌生人走进来，而且手里还都各端一把匣枪，撂下饭碗站起显得惊慌失措。因为刚听说李仁才的家里有枪，钟福财和瘦猴他俩也不得不防。

    钟福财先亮出证件给对方看了看，揣回便装兜里后非常严厉地问道：“我们是镶黄头屯警察署的，正在这调查一起重大案件，经过我们警察署调查得知，你小子手里藏了两把短枪，枪是从哪弄来的？快拿出来看看吧。”瘦猴警察也打着帮腔说道：“你小子狗胆包天，真他妈是活够了。快点儿，给我拿出来。”

    李仁才被吓得浑身哆嗦，两条腿就像那筛糠一样，先是慌忙点头连声答道：“是是，是是，我是李仁才。”然后双手哆嗦扶着炕沿上了北炕，勉强站起把手伸到搭在棚杆子上的板棚上。钟福财和瘦猴同时都用匣枪指着他，四只眼睛也紧紧地盯住这小子不放。只见李仁才两手在板棚上摸了半天，才拎下一窝用麻绳捆好的破茓筒子，从里边抽出一个黄褐色的油布包递了过去。

    钟福财先把自己的匣枪揣进怀里，接过油布包一层层地打开后一看，只见里边竟然包着两把镜面匣子，就连他自己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两眼直逼刚刚下地的李仁才问道：“这么好的匣枪，你是从哪弄来的？当然，我们俩也是在执行公务，你还得到警察署走一趟，只要你小子给我说实话，我保证路上不会难为你。否则的话，警察署的刑罚，可不是吃素的，你都听明白了吗？”

    李仁才慌忙点头答应道：“明白，明白，我保证说实话。”其实，私藏枪支是多大的罪名，老百姓也早就有所耳闻，轻者蹲监坐牢，重者要掉脑袋。已经到了这步，他也不敢隐瞒，只好把得到匣枪的经过，老老实实地都交待出来。钟福财听后却大吃一惊心中暗想，看来这回胡建峰可是在劫难逃了……

    俗话说贪小便宜吃大亏，李仁才的麻烦是自找的。一个以扛活为生，养家糊口的长工，枪有何用拿回作甚，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好玩吧，那不是玩具；卖钱吧，谁又敢买呢。那么，这个李仁才，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得到这两把匣枪的呢，把他带回到镶黄头屯警察署，接着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