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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尴尬之不会会车1-3

时间:2017-12-21   作者:识枕安眠 录入:识枕安眠  浏览量:984 下载 入选文集

“海豚哥”当然是绰号,不是本人真名。真名叫什么?名字嘛……符号而已,不说也罢。他歌唱得好,有一回,单位比赛,他模仿维塔斯那高亢变态的海豚音,居然以假乱真,让人惊叹不已,得了大奖。从此,人们就给他冠了个海豚哥的绰号。歌唱的好不代表啥都好,说句良心话,海豚哥不是啥聪明人,尤不善关系学。比如,他去学车,和教练关系不远不近的,结果,别的学员都是所有科目一次通过,只有他科目二考了两次,科目三也考了两次,多交了许多的冤枉钱。其中练科目三时出了件惊险又有乐子的事。那是在道路上练习,海豚哥是最后一个,当时天已经大黑,路上的车辆都已经亮起了灯,在一个弯道处,对面忽然来了一个开着强光大灯的大车,晃得海豚哥和教练都瞬间失明,教练命令他减速规避,可海豚哥有点不服,选择开足大灯去晃对方,教练没带过这么虎的学员,吓得不轻,大声骂他,问你会会车吗?海豚哥也有点懵逼,木然地说不会!一句话把教练给气乐了,不住地摇头,说你下车去清醒清醒吧。然后就把他一个人扔在郊外了。从此,“不会会车”成了驾校的一个经典笑话、广为流传。这事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海豚哥”的性格特点,执拗、爱较真,原则性与灵活性掌握不好,“不会会车”如果说只是考驾照这一类小事,那么现在却有一件大事横亘在他面前,好比来了一辆开着大灯的大车,强烈的远光慑着他,逼迫他“会车”。

 那是快过年的时候,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海豚哥给三哥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却是小三嫂,寒暄过后,小三嫂说三哥去洗澡,手机放家里了,问你有啥事吗?海豚哥听三哥不在就说没啥事,可小三嫂不信。“朋友圈”里都知道这小三嫂可不像老三嫂那样好相处,不仅心眼多,还小肚鸡肠。今天要是不把找三哥要说的事告诉她,她就不放心,会和三哥闹。海豚哥只好言简意赅地和她说了一下。说我家的房子因修高铁要拆迁,可我自建的住房还没有手续呢,想让三哥帮我找找人,看看能不能……说到这,电话那头小三嫂放心了,但口气明显变得矜持起来,说别听你三哥瞎吹了,他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啊!海豚哥说我和三哥这么多年了,三哥的能量我还不知道?他这会儿不在家,那明儿上班我再给他打。然后就挂了电话。“海豚哥”知道再和她说下去也都是空话,不如不说。

  海豚哥和三哥在同一个车间工作,但居住和工作的地点却不在一个地方。三哥是车间的副主任,因为欣赏海豚哥的才气对他另眼相看。海豚哥住在A地,三哥住在B地,两地相距至少有七十多里,而车间则设在距两地同有百八十里远的C地。两人除了去车间开会或领料能见着,平时都是电话联系。没办法,这是铁路行业的一个特点,线长点多,分散得很。海豚哥当一个班组的小头头,去车间开个工作例会,要乘火车走近俩钟头,中间还要在B地倒一回车,一去一回就是小一天的光景,让人颇觉无可奈何,不大不小的也算个段子了。几年前那次站段调整以后,海豚哥这个班组就划归C地的供水车间管理。C地在地方行政中,实在是个不起眼儿的小镇,可在铁路的序列里还是很有地位的。这里因铁路而兴旺,热闹了很长一个时期,聚集过很多的单位和管理机构,四面八方都有从C地走出去的铁路人。这和海豚哥居住的A地正相反,A地是个行政地级市,可铁路却是个支线,不可或缺,却又无足轻重。A地与C地分属两条铁路干线,如果说C地所处的是大动脉,那么A地充其量是毛细血管。要从A地去C地首先得到B地中转,ABC三地之间基本像个等腰三角形,AC相交于B。于是就构成了下列等式或不等式:A地人眼里A+B=C 。但C地人眼里C+B=A、也≠AC+B还可以=D。因为C+B向前延伸是D、段所在地。所以,在这个范围内B在地理上就有优势了,地处中央、左右逢源,三哥家就在B地。

 哦!真绕嘴。每一次向人家说这个,海豚哥都头痛,都觉得一张嘴是不够用的。

 

 一般来说拆迁是个好事,于公,城市改造升级刺激经济发展;于百姓个人,改善居住条件提升生活质量。但某些人也有难言之隐,比如海豚哥。他和老母亲同住一个院,老妈住正房,海豚哥一家三口住偏房。正房因为是本地建市之前盖的,被承认合法,而偏房不同,建的晚,又属于私建,所以在拆迁面前,像个被捉住的小老鼠,瑟瑟发抖。这种情况不止海豚哥一家,拆迁是幸福的,但幸福凭手续,你没有便无能为力。自从拆迁的消息坐实之后,托关系、找门路要办手续的人,像找妈妈的蝌蚪一样遍地泛滥。海豚哥一开始并不慌,因为自己是有关系的人,他的中学同学王金良在本市发改委当一个很有前途的处长,办这点小事,实在微不足道。对同学这种关系,海豚哥是较迷信的。

 初一那年,海豚哥一家从外地的一个县城迁到A地,海豚哥作为新同学认识了王金良。这家伙的个头很大,是班里的大王,同学们都很怕他。王金良人不咋的,欺负同学不说,还在老师面前极尽谄媚,成绩一般却深得老师赏识,是班里的班长。初中三年里,海豚哥一直小心翼翼的规避他,所以两人之间不亲近,也没有过冲突。当然,期末选三好时,在老师的提示下也给他投过票,总体上讲关系不远不近。初中毕业王金良没考上高中,就当了兵,到部队后又得到部队首长的提携,一起当兵的同学有十多个,上军校进步成干部的,只有王金良。同学间多有不服,有时同学聚会,就故意贬他,揭发他如何给部队领导拍马屁。说有一次,他趁着在炊事班帮忙的机会,扛了一袋子削好皮的土豆送到营长家,营长爱人不收,他死说活说,不收下不走,后来营长回来了,问咋回事,营长爱人就说你的兵给送来一袋子削了皮的土豆,这能收吗?王金良脑袋转得快,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怕营长剋他,说我是怕嫂子削皮麻烦,我这就去换。虽然最后土豆没收,但营长心里对王金良比较满意。王金良善于总结经验教训,使自己不断提高进步,虽然东西照送,但再也不干这种“没皮”的事了,后来就顺理成章的上了军校。难得的是,提干之后非但没染上官升脾气涨的陋习,反倒比从前更加谦恭、和气,不论谁揭他的短,他都不脑,总笑嘻嘻地说人红遭人忌,并能大方地为酒席买单。所以,同学们眼气归眼气,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混世能力。

    海豚哥信心百倍地去找他。虽然已经有一年多没见面了,除了同学聚会,平时也没有别的来往,但海豚哥觉得他们之间是有同学感情的,而不仅仅是一种“关系”,海豚哥相信王金良,其实就是相信同学感情,大事当前,自当仗剑相助。

 海豚哥去找他时,心情并不焦急迫切,优哉游哉地坐着公交经过二十多站,穿越两个区去他家,结果却是小区都没有进去。这个小区居民大都是政府或其他一些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是老百姓心中的“贵族大院”,保安告诉他王处长有交代,家里谢绝一切来访,有事到办公室谈。海豚哥的心忽然慌了,感到自己先前的乐观有点盲目。他给王金良打电话,结果,电话里不住的重复“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是不在服务区还是……现在的手机已经智能化了,电话该不该接,程序就能决定。海豚哥的心进一步发慌。但是在没见到人之前,还不能下最后结论,一旦刨除王金良,怕是没有什么可以指望和依靠的过硬关系了,所以,即使觉得不乐观了,也不容他放弃。海豚哥想起了与他和王金良都要好的同学铁超,铁超是同学中让王金良比较怵的人,因此,他俩的关系就显得比别人近,如果铁超陪他去,等于加一个砝码,关系又近了一倍。他马上去找了铁超。

 铁超是爽快人,听海豚哥一说立刻答应了,并且,马上就陪他去找王金良。他俩打出租来到政府大院,向门卫说要找王金良,人家把他俩让进了接待室,这里大概有七八个人,有的穿着警服,也有的穿着便服,但明显是便衣。他们先让海豚哥做登记,并旁敲侧击地问找王处长的事由。海豚哥实话不能实说,就支吾说见见同学。人家心照不宣,也不追问,用内线和王金良联系并询问见不见。王金良说让他们上来。恰巧,这时从楼上下来一位干部模样的人,铁超与他相熟,就聊了几句。听说是找王金良办事,这个人不禁摇起头,与铁超交头接耳了一番,临出门时还不忘叮嘱铁超做好思想准备。这一切都看在海豚哥的眼睛里,不由得产生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果然,上楼梯时,铁超向他描述了他和那人的对话,那人告诉他,王处长在擢升之后,与从前判若两人,来求他办事的人不少,但无一例外都吃了软钉子,现在的王处长除了讲原则之外,别的几乎都不讲了。海豚哥有点担心,走在楼梯上就有点进退维谷的感觉。铁超自信满满地说,别怕,今天这事咱讹上他了,不办不行。

 不出所料,听了海豚哥的来意后,王金良直接就说对不起了老同学,这个事我怕是得让你失望了。随后给出了几个解释,首先不是我分内工作,不能跨部门指手画脚;其次,这次拆迁得到了市里领导的极大重视,已经让检察院派人入住拆迁部门,坚决杜绝一切违法行为,现在无论谁去说话,无异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再次……

 坐在一旁的铁超听不下去了,他已经忍了好一会儿了,中间他因不满海豚哥近乎哀求的状态,曾经越俎代庖地坐到王金良的对面,但都被王金良以一样的口吻和一样的理由给挡回来,让他很窝火。现在,他忍无可忍了,不待王金良说完,就一把薅起海豚哥往外走,行了,王处长,就当我们没来过。虽然王金良最新的措辞还没说出来,但他的意思是清晰明确,毫无改变的。传言不虚,现在的王金良,已经由一个同学变成了在从政的路上向前走,并且日夜兼程的革命同志了,党性过硬、坚持原则,断不可能再为什么故旧的鸡毛蒜皮,有悖原则。海豚哥的心彻底凉了,凉的突然、尴尬,以至于他有点怪罪铁超的鲁莽、武断,但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沮丧、落魄让海豚哥怅惘若失,本来有意想和铁超喝一杯的,现在心情与动力皆无,而铁超除了喋喋不休地数落王金良,也没了其他的主意,最后两人草草地就告别了。

 

 王处长固然是一张好牌,但海豚哥却打不出来,这他推向了一个糟糕的境地。紧接着,拆迁办公室又给拆迁户们进行了一次政策宣讲,这种宣讲在无照房的拆迁户心里更像吹响战斗号角。特别是拆迁办的老赵讲到有照房和无照房的补偿办法时,让包括海豚哥在内的一些人专注的有些紧张。有合法手续的无需赘言;而无合法手续的,要看房主是不是唯一住房,若是,按照市政府“一户一宅” 的政策,可给予百分之七十的补偿。若不是唯一的话,那就得按“裸房”对待,只能给一点损失费,实属杯水车薪。那么具体的补偿标准是多少呢?人们最关心的就是这个。老赵说总体就是房屋有合法手续的是一个价,没有合法手续的又是一个价。人们说这个傻子都知道,你直接说都多少钱吧。老赵说这个不知道。人们轰的一声就笑了,说老赵你这个脑壳就是傻子一样。老赵也笑了,说不是真不知道,只是我无权发布。既然你们都想知道,我呢就无心一说,你们呢顺耳一听,都不是正式的,谁较真我也不承认,反正我脑壳就是傻子一样。人们又笑了。老赵接着说,你们这一片按照土地市值评估只能算三类地段。补偿标准是每平米1800元。人们又追问一类和二类地段是啥价,老赵说那跟你们也无关呢。大伙儿说知道知道还不行?老赵小眼睛一眯又笑了,行,告诉你。按市政府制定的标准,一类是3200,二类是2400。那没手续的损失费多少钱?海豚哥问。老赵说150180,最高不过200元。

 海豚哥听后心里发紧,他的房子正是三类地段的无照房,且不是唯一住房,每一条都是最小选项。这样来看后果是很严重的。

 在老爹去世的前两年曾帮着他在市里买了一套享受房改补贴的商品房,当时老爹的身体状态大不如前,已到了灯干油尽的边缘。海豚哥就把这个房子租了出去,一是租金能补贴家用,二是他住在老房里,能守在父母身边,有个照应。后来老爹走了以后,剩下老妈一人,海豚哥便注定走不出这个院子了。他曾想到过自己将来也会和老爹一样,守着这个院子慢慢老去。而市里边的那个房子,等儿子长大后就给他娶媳妇成家用,自己也乐于守着这个老院子。几十年在这里长大又步入中年,一砖一瓦都浸润着自己的故事,还有不远处那两根来也遥遥去也迢迢的铁轨,这一切已经与他不可分割。他就像一个即将沉入梦乡的熟睡人,沿着老爹的轨迹,以时光之桨划过岁月之河,一切都在毫无波澜与光彩之中慢慢荡过,如是也不失为一种理想的状态。但偏偏事与愿违,有了高铁这一段梗与之交集,便打碎了海豚哥碌碌无为却乐在其中的日子。

 相对老赵讲的合法手续,还有一种不合法手续。不合法手续并不是说手续不合法——张三李四某某人胆大妄为伪造的——而是不合法的东西给了合法手续使它合了法,简单地说就是过程不合法,结果合法。海豚哥现在属于无手续,而他的目标就是通过不合法的过程,搞到一个合法手续。他为自己定义了一个庄严的理由:父辈留下的遗产,若不能得到保全和补偿,将来就没脸去见自己爹!但如何在无手续与不合法手续以及合法手续之间变化,将在未来一段时间内验证他的“会车”功底。

   海豚哥的表姐告诉他,自己花三百块钱做了一套假手续,海豚哥很错愕,感到不可理解。他和表姐说这个手续人家拆迁部门是要去查验核实的,表姐说不怕,对付一时是一时,要是能托到个好使人,假的也能当真的用。表姐说的其实也是宽慰自己的话,她从农村来,靠做小买卖在海豚哥家附近买了一个房,和海豚哥的情况一样都是正房有手续,门房裸着,现在也在头疼。表姐和姐夫两个人曾试探着问过他,这方面是否有能说上话的人,当时他还没有去找王金良,但是小有顾虑,自己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哪还敢揽债上身?所以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一样。他的态度令表姐深信不疑,赶忙把话往回拉,说我和你姐夫都作病了,成宿的睡不着觉,好容易天亮时迷糊一会儿,又梦见拆迁的来拆房。在失去王金良之后,海豚哥就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宽慰表姐说别急,慢慢会有办法的。

 事到眼前,只能病急乱投医了,遇见佛就上炷香,谁知道那个佛睁眼呢?海豚哥在狭窄的人脉里继续“百度”,但所获不多,几番梳理之后,只剩下三哥和刘姐。三哥虽然在铁路上有一个小圈子,但A地却不在他的圈子范围里。如果把铁路企业形容成“条条”,那地方就是“块块”。这个事是在“块块”上开始的,自然就得先找那些“块块”上的人。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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