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尴尬之不会会车13-15
十三
从那天开始,邻居们不可避免的与他产生了距离,表姐甚至和他一下疏远了很多,淡漠的如路人一般。
平静了几天之后,一些人在拆扒原址上,不屈不挠的开始重建。这一次却不是盲目的,大多数都是通过相关部门的相关人通了路子,得到了暗示和默许后开始重建的,等于是上了保险,这背后的因由不说大家也懂,所以也无人新奇。只是少数人不明就里,见有人开工,就不解风情的起哄似的跟风、凑热闹,自然逃不过每天驾车在这一带巡逻防范的城管队员的眼睛,结果遭到了比第一次更严重的打击。所以谁家重新开工并且从容顺利地完工,定会招来艳羡的目光,同时也明白人家走了门路,只是绝没有人去追问走了什么门路之类的话,他们明白这是纪检委该问的。海豚哥省去了这个过程,当他和邻居寒暄房子重修这个事时,人家总回敬他‘谁也比不上你呀,我要是有你那样的门路,不也把这个钱省下啦’等等。他们说的钱海豚哥明白,这也是他心中一直在想的事。他又想起了孟大姐夫。房子虽然暂时免遭一锤,但不保险,到底是什么原委并不不清楚,总觉得那把剑还悬在头上,那拆与砸的场面给他的震撼太深了,以致恐惧藏在心里挥之不去。他和媳妇商量,想通过孟大姐夫了解一下情况,最好能花点钱换一个心里的安宁和现实的保证。媳妇虽然见识不多,但也知道不该省的钱绝不能省,媳妇同意后,他马上拿了两千元钱去找哥嫂。这一次哥嫂没再拒绝,而是马上就和孟大姐夫联系。
第二天,孟大姐夫就领着他去了城管大队。孟大姐夫给他介绍说要找的这个人叫常伟,是城管大队教导员,他们之间关系很好。海豚哥听了之后,就理解成了“常委”,就不二地认定他是个好使的人,然后就在孟大姐夫的铺垫之下奉上了那两千元钱。“常委”没有一丝客套,不动声色地收了,轻描淡写地说没问题,有事可以随时来找他。直到此时,海豚哥终于如释重负了。保护费是一种别样的消费,购得的是一种感觉,与“嗑药”类似,麻木又兴奋。
海豚哥执意要请孟大姐夫喝一杯,大姐夫起初不肯,觉得小事一段不足挂齿。但奈不过海豚哥盛情难却。海豚哥又给哥嫂打了电话,就一同找了个不错的火锅店,是一家回民开的、地道的清真涮肉。海豚哥最看好这个店里伙计在招待每一拨儿客人前,都要先净手、再净餐具、再用洁白的毛巾细细擦拭餐具直至纤尘不染,他们一丝不苟的认真,看着就感到温暖、贴心,在你心乱如麻的时候,让你不知不觉的平静下来。
因为哥嫂的到来,孟大姐夫便抛开了场面上的矜持,频频举杯。海豚哥喝了好多酒,也说了好多话。他特意向服务员要了辣根,他喜欢那种气通七窍的感觉。不经意间已经面红耳热,这个其乐融融的场面让他心满意足。但接下来孟大姐夫说出来的事却直击他的命门、令他始料未及。酒桌上的中心话题当然离不开违建房这个热门,孟大姐夫就给他们介绍了拆扒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大姐夫说C地铁路一个管土地的人在工作中,巡视到你家这里,发现违建房的情况十分严重,就到咱们市土地局去反映,说咱们执法不利、损害了铁路方面的利益,如果政府部门再不采取措施,他将要如何如何……本来城管大队已经注意这个事了,正在了解情况,可是那个人说政府部门不作为,民不举官不究,视而不见是渎职行为,职能部门的压力很大,后来就……听到这儿,“海豚哥”眼睛直直地盯着大姐夫,问这个人你认识吗?大姐夫摇头,海豚哥又让大姐夫形容一下这个人的长相,大姐夫说我也没见过,只听人说这人长得过目难忘,两个滴溜乱转的眼珠子,一张似笑非笑的嘴巴,尖尖的下巴像个狐狸……
忽然,海豚哥不知是让辣根呛到了,还是被大姐夫的话噎到了,他一下子就失态了。先是剧咳不止,而后鼻涕与眼泪同流、汗珠共口水齐下,完全控制不了了。哥见状连忙把他扶到洗手间。此时海豚哥感到内心燥热不堪,想呼、想喊,却让什么东西塞住了喉头,不得发声。原来是自己,原来……原来城管拆扒的起因在这里,一种沉重的负罪感笼罩住他,虽然他知道会有拆扒这一幕,但却不想起因是自己,这是一个重大的区别。若不是老任来他家视察,看到了自己管片上鳞次栉比的抢建房,感到自己被完全无视了,就不会到土地局反映情况、就不会上演这一场排山倒海。那自己就依然是一个好端端的抢建户、一个正直的抢建户、一个内里如一的抢建户,而现在全变了,这都因为老任。自己成了什么呢?在两处花了保护费,混到了一顶保护伞,是苟利者、是带路党、甚至是那56个阶级弟兄的告密者!自己有愧,该向表姐还有大家等请罪……海豚哥彻底崩溃了,身体头重脚轻、心里翻江倒海、世界天旋地转、头顶大厦将倾,所有积郁的东西一起涌上来,他一张嘴吐了个大河向东流……
他痛苦,他失去的何止是钱!
十四
过完二月二,拆迁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已经有几户与拆迁办签了协议。拆迁政策中有一条奖励规定,即在规定日期内签订协议,每平米奖励二百元钱。别小看了这二百元,它比无照房的损失费还高出几十元,击中了拆迁户的痛点。所以,调动起了老百姓的积极性。
和孟大姐夫喝完酒后,海豚哥一直落落寡欢,他对这个拆迁有了一种近乎仇恨的态度,宁愿什么都不想,也不愿想这个事。可是自己充其量只是一列火车中的一节,走与停都不由自己。拆迁办的老赵已经催他好几次了,让他赶快把手续交上来,不要白白丢掉每平二百元钱,海豚哥假装镇定,急在心上。一再地搪塞说马上马上,可三哥老任那里却没有任何动静,让他不能继续淡定下去了,他想该给三哥打个电话 问问了。谁知就在这时三哥的电话打进来了,可电话那头却是小三嫂。原来是三哥病了,小三嫂哭哭啼啼地打来电话,特意通知他。海豚哥想这是应该的,自己与三哥近二十年的感情,三哥入院,自己当去探望。只是这打电话的人此时的哭哭啼啼,让他觉得很有违和感,而这时间点也让他不愉快,但眼下他顾不得去想这些,他更关心三哥现在是什么状态,还能不能为他的事继续走动,否则,自己和老任之间就失去了纽带与缓冲,而他和老任还缺乏最起码的磨合。所以三哥的病,病到了海豚哥的心里。他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B地。
三哥得的是突发性脑溢血,当时正在麻将桌上参加战斗。这个正月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倒在麻将桌上了,手气背到极点的,根本没等来回春。三哥好在出事后,这里人手充足、经验丰富,部分地承担起了战地急救的职责,毫无耽搁地送到医院,因抢救及时三哥现已脱离生命危险。
医院里好多三哥的亲朋好友都在忙碌着,老任是代表,他像主事人一样帮小三嫂里外料理。让海豚哥意外又有点暖心的是,他在人群中看见了老巴,依然怯怯的、蔫蔫的靠在墙根抽烟,见到“海豚哥”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海豚哥来到病床前,见到了昏睡着的三哥。三哥面色惨白、毫无生气,像条死鱼。浑身上下布满了各种管子与电线,活像是一张网,把他套在里面。海豚哥的心情是沉痛的,为三哥也为自己。他言不由衷地与小三嫂敷衍,有点心不在焉。忽然,老任走进病房,在海豚哥面前叫走了小三嫂,而且,居然没与他打招呼,剩下他自己尴尬地杵在那里,不知所措,对着老任的背影,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三哥床边,看着三哥胡思乱想,三哥还能苏醒吗?苏醒了还能恢复吗?怕是部分功能再也恢复不了了。看来这个家伙和小三嫂的事是坐实了,三哥就是醒过来恐怕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从三哥与燕灵的过去,再到燕灵与老任的现在,又是一个轮回,让人爱恨无从,挣扎不能。又想到自己,三哥这一躺倒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事、所花出去的钱都花非花、雾非雾似的随风而散了呢?这想不明白的谜一样的明天,看不透的雾一样的前路。只是真的有轮回这回事吗?不知道。海豚哥的目光从三哥脸上移到窗外,把椅子拉到窗前,让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冬日暖阳极尽温柔地抚摸着他,似乎在竭力平静他的心情。他闭上眼睛渐渐地忘掉了眼前的一切,融化在午后的缱绻之中。
忽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忙睁开眼睛,是老任。此时老任显得悠闲下来,脸上又浮现出天然的笑意,他的手搭在海豚哥的肩上,海豚哥想站起来,但老任按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动,自己一条腿搭在窗台上,坐在海豚哥的面前。如此举动,海豚哥明白他是有话要说,且是一个重要的消息。果然,老任以一种不急不缓、有意控制的语气说三哥虽然躺下了,但是,三哥交代的事我一定要替他办好。听到这里海豚哥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了,老任继续说,房子的事已经基本办妥了,然后停顿一下看对方的反应,他见海豚哥的眉头一跳,示意他别激动,又接着说,方案是这样的,我安排一个朋友,整体收购你的无照房和抢建房,他把钱给你之后,这个房子就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了,这样你看行吗?海豚哥一时间有点发懵,不解地问那你们怎么办?老任收起了笑意,说这个与你无关,你现在只需要开一个价,看看咱们能不能成交。海豚哥毫无心理准备,自己的家当心里当然有数,只是无奈脸皮薄,想叫一个高价又不太敢,同时,也不知道老任能接受一个什么价钱,所以,慌慌怯怯地不敢出声。老任见状又笑了,说我给你算过了,你的房百分之百的赔大概在十三万,加上房屋的附属物,总价应该在十四万左右。抢建房成本大约一万上下,我不能只出成本,给你一定的溢价,算四万,总计十八万,你看行吗?
突如其来就是海豚哥此刻的全部感受。本来是求人办事,却突然变成了交易,像疾驰的汽车来了个急转弯,令车上的人失掉了平衡。这个价钱海豚哥是满意的,家人也会满意,他没有理由说不,也做不到平静如常,于是就激动着同意了,对后来老任的一切吩咐和要求,像鸡鹐米似的点头应承。大意就是付完钱后,房子虽然不是他的了,但如果他愿意,可以继续住,直至拆房为止。再有让他安排一个见面交易的地点,这个地点不宜离银行太远,因为是现金交易要方便存取。这个地点海豚哥心里有数,他知道有一家不错的饭店紧邻着银行,绝对是理想的地点。最后,又约好了见面交易的时间,海豚哥便告辞离开。他怕在这里待久了也会脑溢血,虽然是因为幸福。
十五
就在他周身轻飘飘的不能自己的时候,铁超不请自来,小眼睛眯缝着,无限邪恶地看着他。海豚哥不禁笑出声,说你这东西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又在憋什么坏屁?铁超凑到他眼前,说我想看看你这货得意的样子,你现在乐的是不是骨头里都有回音儿了!“海豚哥”自抑不住又笑了,意满地说哥们你说对了,咱俩找个地方细细地唠。
当两人坐进小酒馆,上齐了酒菜,要拉开话匣子的时候,海豚哥发现铁超有点神秘兮兮的,眼神儿似笑非笑,还带着点欲擒故纵的味道,仿佛自己要说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这就让话题的主从关系换了个个。海豚哥一脸狐疑地问,你是不是有事?铁超说不是有事,寻思都是同学关系,我不想瞒你,你这个事走到今天的份上,不应该忘了王金良。海豚哥感到意外,问为什么?铁超不慌不忙点了根烟,说他本来不让我对你说,一个是小事一段、举手之劳,再一个他不想把这个事传出去,那样对谁都不好。海豚哥似解非解,急切地等待下面的话。铁超继续不紧不慢地抽着烟,说从一开始王金良就没想撒手不管,只是怎么办好,他一直都在等一个机会。海豚哥有点不屑一顾,笑着说你这东西好像吃错了药,咋提他?这个事结束了,他说的机会永远都没有了。铁超说你看,我要不对你说,你就得误会他一辈子,其实不是那样。他到了拆迁办之后,就给我打电话说你的事,让我去帮你,所以我去劝你盖房子,后来你托到那个姓任的给你办事,海豚哥有点诧异,这个王金良也知道?铁超笑了,怎么能不知道,最后都要到他那里。海豚哥追问,他们俩个也认识?铁超说老任到不了王金良跟前,他是走了土地局一个女的的关系,这个关系和王金良不一般。姓任的还通过这个关系 给王金良送了一副上等的手串。“海豚哥”懊恼地大叫一声,卧草,我叫你们给算计苦了。铁超给吓了一跳,忙说这些事我也是刚听说,想着告诉你,就别再怪王金良了,他也是用心良苦……海豚哥一下子爆发了,破口大骂,去他妈的用心良苦,我他妈的两辈子人的心血、家当,成了这帮不良之徒玩弄我的本钱,我还得挨个门口去谢谢,王金良我就谢谢你八辈祖宗……
到了约好那天,铁超早早就给海豚哥打了电话,两人约好了时间,然后就去饭店碰面。
海豚哥完全没有了幸福、激动和期待,只剩下例行公事的责任。时至今日,无比真切的体验了拆迁,拆了旧的房子、拆了旧的生活,同时也拆了一些人与人的关系以及心中有关于美好感情的向往,随着房子一起变成了废墟。补偿过之后,房子可以购置,生活习惯可以再培养,可唯独失去的感情不能重建,再也抓不住一点一滴的影子、甚至都不敢奢望什么新的向往和追求……
因为这个饭店很火,出入的客人皆为上流,所以要提前预定,再一个是今天的事可能会较早进行,所以,开宴也会较早,有必要先知会饭店一声。本来,想让媳妇和他一块去,一是陪他圆圆场,二是交易收钱的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但无奈媳妇对这种场面天然晕场,现在又有了铁超,也就作罢。海豚哥来到饭店,在大堂看见了铁超,两人一块定了桌,就上楼坐进包房。先是给老任致了一个电,告诉他自己已进入阵地、准备就绪,然后问他什么时候能到,老任说已经和朋友汇合,马上要去银行提款,时间不会太长。一切安排停当,海豚哥坐下来却完全没有心情和铁超聊一会儿,心里五味杂陈。面前的这位老同学看来在这个交易中也是利益攸关方,也不是纯粹出于感情和义气的两肋插刀,或者可以这样说,他是交易参与者中与他最有感情、能两肋插刀的那一个。这个评语对铁超可能有点片面,但如果就事论事,是准确的。海豚哥对即将到来的会面和交易,已经没有任何期盼,隐隐地感到厌恶和抵触,只是他没有勇气像三哥的女儿那样放他们的鸽子、爽了他们。
包房里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虽然不是南面正窗,但依旧把包房显得宽敞明亮。今天是个晴天,阳光明媚,转眼间已经是三月份了,早春时节,微风和徐、清爽,九点多钟的太阳带给人一种蓬勃欲飞的冲动。海豚哥望着外面街道上过往的人流,虽然像木偶似的麻木又匆忙,但似乎都没有什么烦心的事,都是因为什么美好的向往,所以才显得急匆匆的,不禁有点好奇和羡慕,自己要是窗外那些无忧无虑的过往行人中的任意一个该有多好啊!内心即无顾虑又无欲望,那才是自己想要的,想到这里他的眼圈有点潮湿。他让服务员给包房放一首歌,汪峰的《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心生呼啸、翅膀卷起风暴、越飞越高……他觉得今天会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却不是美好的一天;是有成就感的一天、却不是令人自豪的一天。
铁超很反感,但无可奈何,就一个人走出包房,下楼回到大堂等候。
阳光在窗子的一侧渐渐的涌进来,投在地上的窗栅变形的越来越夸张、越来越像一张充满诱惑的网。
老任和他的朋友已经到了,透过窗户“海豚哥”看见老任和一个戴着大墨镜的女人钻出车,下车的位置表明车是女人开的,这个女人可能就是今天交易的所谓金主、大咖,所以老任殷勤的陪在左右。
海豚哥站起身,整整衣服,又理理头发,在即将亮相的女士面前,他想表现出一个十足的男士范儿,在这个事情的进展中,他的雄性尊严似乎已经丧失殆尽。这时,服务员为客人推开了房门,先进来的是老任,他像个跟班似的烘托着身后的女人,紧接着进来的女人,在进屋的一刹那摘去了墨镜,与海豚哥一照面,两人不禁同时一愣,顿时都僵住了,进来的女人竟是王华。
王华今天的装束与在局里截然不同,平日的朴素大方,被雍容华贵的黑色貂绒外套取代,外套敞着,里边是紧身及膝的紫色短裙,最显眼的是她的手脖子上戴着一副手串,正是那串鬼脸鬼眼的黄花梨……
王华也颇感意外,但瞬间就恢复了常态,并向他额首致意,令其他人毫无觉察。可海豚哥却依旧僵硬着,好像被人施了魔法,完全调不回以前的频道,脑海里都是各种会车的场面,开着大灯、踩着油门、不知所措……《完》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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