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故事的老人

与爱人结婚后便住进了新的小区，都市的喧嚣和邻里的淡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点一线的生活将我们紧紧的困在自己的生活圈内，甚至连陪伴亲人的时间也被占据了，直到一个老人的出现……

和老人的第一次相识源自一次小小的意外，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进屋后把钥匙忘记在门上。老人主动敲开门把钥匙还给了我，离开时再三叮嘱不要粗心大意。初次见到老人便有一种莫名的亲切，老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平静祥和的气息，让人感觉很舒服。后来才知道，他是一位空巢老人，刚刚搬来不久，就住在我们的楼上。之后，我们也经常碰面，每次我都会主动向老人打招呼，老人总是热情的回应，渐渐地我们似乎不再那么陌生了！

一天傍晚，老人风尘仆仆的找到我，说:"你们年轻人喜欢从网上买东西，能不能帮我淘一样东西？”我爽快的答应了老人，我同样好奇有什么东西在商店里老人是买不到的呢。老人告诉我他想买一台扩音器，就像电视中导游们所用的那种一样，价格不要太贵，效果要好一点。老人所要的东西充分激发了我的好奇心，我最终还是开口问了老人缘由！老人只是微微一笑，说出了两个字：“保密”。那一刻，我感觉到仿佛站在自己身旁的不再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而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少年！

几天后，我收到了货物，确保达到老人的要求之后，便立马给老人送了过去。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老人的家中，老人的房间布置简洁大方，收拾的干净整齐，一进门便有一种古朴典雅的气息迎面扑来。我把东西交给了老人，老人仿佛捧着一件珍贵的礼物，爱不释手的翻弄着！我再次问出我的疑惑，老人说：“想知道答案，那你明天傍晚就到社区花园来吧！”带着满腹疑惑，我离开了老人的家里。

夕阳无限好，难得有这份闲心驻足去欣赏。按照和老人约定的时间，我来到了社区花园。每个傍晚这里都会人山人海，老人们有的弄孙为乐、有的以舞健身、有的吹拉弹唱，场面好不热闹。这一刻，无论多么烦躁的心情都会被这种祥和的氛围所净化。我穿梭在人群中，眼睛不停地打量过每个人，只为寻找老人。终于，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我发现了老人的身影。他在那里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周围帮忙的老人们，不得不说老人的亲和力很好，在这么短时间内似乎认识了很多“伙伴儿”。这一切的举动都令我更加的好奇，我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没有过去打扰忙碌的老人们，生怕自己的出现会打乱秩序。在一段紧蹙的忙碌过后，似乎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而我心中的疑惑也即将揭开。老人走上临时搭建的一个小台子，前方有一张桌子，下方整齐的排列横椅。老人站在台子上，拿出扩音器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讲话。“大家好！”老人用高亢带有磁性的声音吸引大家的眼光，然后很适宜的停顿下来。开始环顾四周，看到我的时候，老人微笑着点头示意，算是和我打招呼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人老了就缺少了生活的目标，所以我们要为自己寻找乐趣。从今天开始我便在这里搭台说书，希望各位友邻多多捧场。”老人的话音刚落，下方的老人立马议论纷纷。我一直站在最外围，但是我看的出来大家还是比较认可老人的提议的！

有道是：世间生意甚多，惟有说书难习。评叙说表非容易，千言万语须谨记。装文装武皆自己，一人一场独角戏。说书并不是一门简单的学问，需要深厚的功底和平日的积累。站在台上的老人没有了往昔的平静，将自己完全融入到故事的角色中，整个说故事的过程大家也被老人带动的喜怒哀乐，现场围观的人也是不断的在增加。不得不说老人很懂得说书人的技巧，对五到八技、说功、打功、作功都有一定的了解，并且凭借着故事的感人氛围进行渲染，成功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在接下来的日子，老人每一天都会准时在这里说故事，而且从没有重复过同一个故事，从神话故事到四大名著再到抗战英雄，可谓是包罗万象。我几乎每天都会挤出点时间来到这里听老人讲故事，用老人的话说：我是唯一一位出勤率高的年轻人。渐渐地，老人成了我的良师益友，良师是指老人让我反思了很多我本该明白却又忽略的生活哲理，益友是指我们内心产生了共鸣。

随着时间的推移，说书的场地也在不断地完善，场地内有了整齐的桌椅，桌子上有了精致的茶具，而有时还会有一些可口的茶点。后来才知道，这些都是老人自己出资准备的，原来从一开始老人就在这上面投入了较大的资金，至于投入多少精力那就更是不言而喻了！

一天在与老人的闲聊中，我戏谑到：“您就不怕有一天台下一个观众都没有了吗？”。老人笑呵呵说道：“不会的，因为在我心里永远有一个观众，那就是你。”看似老人随心的回答，但是在我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老人似乎看透了我的内心，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彼此沉默了许久，老人突然开口道：“我的孩子和你很像，天天都很忙碌。每一天都近在咫尺，却没有时间真正的坐在一起聊聊心里话。对他们而言，似乎“爸爸”只是一句称呼而已，早已失去了它真正的内涵了，我每天的“唠叨”不过是给他们徒增烦恼罢了。人，能够为自己活着那是一种幸福，可是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儿女的幸福才是我们的幸福。为了不给他们增添麻烦，我选择了离开他们，独自生活。可是，离开后内心开始变得空落落的，就像行尸走肉一般，每天漫无目的活着。所以，我才开始在这里讲故事，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此时的老人没有了平日的祥和，满脸的皱纹让人感到无比的沧桑失落，涣散的眼神望着远方，也许那是儿女所在的地方，说完便起身离去了。看着老人落寞的身影，我明白了：老人一直在讲的并不是故事，是自己的孤独寂寞，是对儿女的思念，是为了儿女让自己活下去的依托。

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突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模糊的视线仿佛突破了空间的限制，我被带到了每次与母亲离别的车站。记得每次离家母亲都会亲自送出五公里，然后等我离开后母亲在原地伫立很久才会离去，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总会隐隐作痛。没错，那是母亲远去的背影。那时候以为是自己对母亲的依赖，而现在才明白，那是失去了依靠后老人孤独寂寞的背影。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老人最终还是离开了这里。临行前一天，我带着妻子一起去听了老人的最后一个故事。老人的最后一个故事我没有听进去，但是老人最后的一句话却让我记忆犹新：老有所依，才是幸福的！也许别人并不明白老人的话，但是我知道此时此刻老人是幸福的。在那里，我遇到了老人的儿女，他们是来接老人回家的。

其实，老人并不知道，我私下联系过他的儿女，并把我们的谈话告诉了他们。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他能安度晚年。

老人离开了，老人的舞台在我的强烈请求下保存了下来。现在，我放弃了原来份忙碌的高薪工作，把母亲接到了身边，每天用更多的时间去陪伴她。而我一有时间就会带她去老人的那个舞台，满怀感恩的坐在那里，追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