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嫁妆

办完老王的葬礼，我便匆匆的赶往另外一个城市，去参加老王女儿的婚礼。

一个人坐在火车上，望着窗外划过的风景，就像穿梭在时空的隧道里，一段段尘封的往事从眼前划过。

二十年前，我还是一名狱警，和老王相识在监狱里。初次见到老王，他给我的感觉是憨厚老实，不像是一个会触犯法律的人。后来才知道，原来当时老王和朋友一起开了家公司，后来朋友携款潜逃，作为公司法人老王承担了所有的责任。入狱后不久老王的妻子便离开了家，只剩下十岁的女儿和奶奶相依为命。老王的女儿小名叫新新，她是一个非常要强的女孩子。当时我见老王非常疼爱新新，就充当了信使工作，渐渐的我也走进了他们的生活，和老王成为了知己。十五年的牢狱生活，让老王成为了一个与社会脱节的人，他甚至都不知道手机是何物。出狱后，我们只能通过信件进行来往。

五天前接到老王的来信，内容大概是说新新快要结婚了，婚礼在大城市举办，希望我们能够一起去参加新新的婚礼。按照老王信中的新地址，我找到了老王，他竟然住在医院里。

躺在病床上的老王，满脸尽是憔悴，瘦削的脸颊已出现了分明的棱角。如果不是他那久违憨厚的笑容，我甚至都不能辨认出来。我带着满心疑惑走近病床，真希望那个人不是他。老王颤颤巍巍的坐了起来，用尽仅有的力气说道：“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真怕自己坚持不住了。”我的心就像被针刺一般，当年那个身体强健的老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老王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一见到我就不顾一切的想要把所有的后事交代完毕，但他虚弱的身体早已吃不消如此大的消耗。就这样，我们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才交代完所有的事情。最后，老王从枕头下拿出来一封信，双手颤抖的交给我，说道：“真想看到新新穿上婚纱的样子，唉……”交代完事情的老王，似乎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静静地躺在那里，望着窗外的远方。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生命也在悄无声息的流失。

我的心如刀绞一般，不曾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我不断的回忆着这一天来老王所讲述的内容，希望能把这些断续的残片串联起来。老王出狱后便回到了老家，这些年新新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在另一个城市打拼，至今也算小有所成。新新偶尔回一次家看望老王，父女的关系一直处于不愠不火的状态。直到半年前，新新告诉老王自己准备订亲，希望带着老王和未来的公婆一起吃顿便饭。听到这个消息后老王兴奋不已，因为他觉得在新新的内心深处还是认可他这个父亲的。席间，与社会脱节的老王本就难以应对自如，而无意间说出了自己有过牢狱生活。事后，老王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很大的错误。新新对象一直在机关工作，可谓是年轻有为正当年。如果结下这门亲事，势必会影响到他的发展，于是对方便开始坚决反对这门亲事。那一晚，新新和老王大吵了一架。用老王自己的话说，新新把这三十年来我带给她的痛苦全部宣泄出来了。新新说：“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嘛，因为你学校里的任何机会都被剥削，工作了还是一样，现在自己的幸福又被你摧毁，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女儿的一句句质问，彻底击毁了老王的父亲形象，老王从心底里觉得对不起女儿。后来，老王说为了女儿的幸福，他决定瞒着新新去找对方，看看能否有挽回的余地。果然，老王做到了，他说服了对方答应了这门亲事。但是我一直疑惑，他到底是用什么理由来说服对方的。谈到这里时候，老王刻意回避了细节。终于等到新新快要成亲了，老王很高兴，不过三个月前老王检查出了肾衰竭，病情较为严重，最好的治疗方案需要找到合适的肾源进行肾移植，费用相当高昂。老王并没有把病情告诉新新，还特意叮嘱我不能影响新新的婚礼，而自从上次吵架后新新也一直未曾露过面，只是近期给老王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要结婚了，并注明了结婚的时间和地点。我记得当时老王还特意说了一句：“这孩子结婚怎么选择了单日子。”我也回到：“现在的年轻人可没有我们这么封建了。”我想新新一定不知道这次复合的机会是父亲替他争取来的。

渐渐的，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老王安静的走了！事后，我找到老王的主治医生，医生告诉我医院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肾源，但是病人拒绝进行手术，多半可能是因为手术费用的问题吧！收拾老王遗物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张倒计时的纸，上面记录的是新新结婚的日子。我轻轻的收起了这张纸，把它和那封信叠放在一起。老王的葬礼是在老家进行的，虽然老王在这里住的时间不长，但毕竟这是他的家。回到老王的家我大吃一惊，因为家已经没有了。从村民那里了解到，这里土地已经被开发商征用，不久前老王连自己的房子都卖了，大家都开玩笑说老王成了“百万富翁”。可是没想到，老王竟然病逝了。我满心的疑惑，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一阵急促的鸣笛声把我拉回到现实，马上就要到站了。到站后，我便径直来到了举办婚礼的酒店。到了那里，我并没有见到新新的婚礼，随即找了服务员询问。服务员说：“这场婚礼在昨天已经举行了，您一定是记错日子了，再说哪有结婚选择今天单日子的呢！”听到这个回答，我的心再一次如刀绞一般。老王那么期待这场婚礼，又怎么会记错日期呢！

我一个人恍惚的走出酒店，没想到却在门口遇到了新新。我直视着她，想要看穿她的内心。对于我的出现，她似乎有些意外，刚刚想要询问，便被我打断，我说：“带我去见你的公婆吧，我有些事情想要核实一下。”一路上，我们都很安静，新新也没有再次询问！见到新新的公婆，新新相互为我们作了介绍。看得出他们也都出自书香门第，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当他们得知我是代替老王来参加新新婚礼的时候，亦是一脸茫然。我告诉他们新新会告诉他们答案的！

“没错，是我故意把通知父亲婚礼的日期延迟一天的，我不想他参加我的婚礼。这么多年了，他带给我的只有痛苦和阴影，我很怕他会在自己的婚礼上再闹出意外，我怕……真的很怕！”说道这里新新已经抽噎起来！

这时候，新新的公婆拿出了一张卡，说道：“新新你错了，这张卡里面有50万，是你父亲给你的嫁妆。”听到这里新新一脸的茫然。

“本来我们是想把这样卡还给你父亲的，后来我们思量了一下，还是在结婚当天当着你父亲的面给你们，至于怎么处理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还记得当初我们反对你们的婚事嘛，那时候你父亲亲自跑来找我们，希望能够挽回这门亲事。我们当时真的很感动，可是基于儿子的前途并没有答应。但是你父亲苦苦纠缠，于是我们就开出了这个条件，如果能够拿出50万作为你的嫁妆我们或许会考虑这门亲事。其实，当时我们只想找个借口让你父亲知难而退，回绝掉这门亲事，我们认为你父亲是不能拿出这么多钱。可是，半个月后你父亲真的拿出了这50万，我们再三思量觉得不能再阻拦你们，所以便同意了这门亲事，你父亲真的很伟大！”新新的公婆娓娓道来。

听到这里，我从怀中拿出了那封信和那张纸交给了新新。看完信后的新新跪在我的面前哭的泣不成声。

“父亲……父亲……怎么会……”

“三个月前你父亲检查出了肾衰竭，需要进行肾移植手术，但是你父亲拒绝了手术，至于为什么，我想不用解释了吧！”

“这么多年，你父亲一直觉得愧对于你，只要有一点点希望能够让你过的幸福，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的。”

“他说过，最希望看到你穿婚纱的样子。”

三天后，一场婚礼在老王墓地前举行。我参加了，对于我而言，这场婚礼似乎没有那么重要的意义，因为只是对生者心灵的慰藉，对于死者而言早已失去了任何意义。

女儿的嫁妆，父亲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