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中的年轻人》第三章

第3章  探望（下）

一九三四年底，两个人毕业回家。那时，郑紫若的哥哥郑紫旺担任县委书记。他和附近几个县的党组织，正在酝酿着掀起一次农民暴动。陈耀星、郑紫若等几个刚毕业的同学，都立即加入到了暴动的准备工作中。冯卫东因为积极肯干，又有能力，还被任命为副县长。

一九三五年一月，冀南特委在附近邻县召开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冀南特委负责人和附近各县领导人。冀南特委书记在会上作了重要讲话。会议最后做出三项决定：一是建立脱产游击武装——中国工农红军平汉线游击队；二是打盐巡、砸警察局，尽快搞到更多的武器，发展武装力量；三是打土豪，开展分粮吃大户活动。郑紫旺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从青林县开会回来后，郑紫旺便带领附近几个村的农民，开始了农民暴动。他们首先以县游击队的名义，没收了附近几户地主家的二十多支枪，又砸了附近一个较大村镇的民团局，缴获了十支大枪、一支短枪，另有三百发子弹。用这些武器组建了游击队。紧接着，又成立了仍是由农民组成的“布袋队”。“布袋队”在游击队的配合下，没收地主的粮食，分给当地的贫苦农民。一开始，“布袋队”只有一百来人，很快便发展到几千人。再后来，附近的农民都参加了“布袋队”。地主十分孤立，到处都是布袋队的人。到最后，分粮吃大户的活动，改为在大白天进行。贫苦农民扬眉吐气，地主豪绅惊慌失措。

游击队迅猛发展，“分粮吃大户”轰轰烈烈地进行。这引起了国民党地方政府的恐慌。他们层层上报，一直报到蒋介石那里。蒋介石大为震惊与恼火，急忙命令“冀察政务委员会”主席宋哲元全力消灭冀南“赤祸”。宋哲元立即在北京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将河北省划为四个防共区，各县的军警民团一律改编为“保安团”；并决定派出大批正规军配合地方武装进行疯狂镇压。他们抽调商震的三十二军、冯占海的六十三军、宋哲元的二十九军等数万兵力开往冀南。他们采取“长期驻扎，由点到面，逐村围剿，反复清乡”等手段，企图一举消灭冀南的游击队。这时，外逃的地主也纷纷潜回家乡，为“清乡”、“围剿”告密带路，充当捕杀共产党和进步群众的走卒。

这天早晨，郑紫若刚刚起床，正在自己屋里洗脸漱口。忽然从院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她从门缝里往外一看，就见有十几个手持大枪，身穿国民党军队服装的人闯进院来，直奔哥哥的屋里而去。郑紫若心里一阵紧张，脑海里快速作出判断：“这是国民党军来抓哥哥了。”她从他们的武器和服装，判断出这些人都是正规军。她急切地想：“国民党正规军来抓哥哥，看来哥哥是插翅也难逃了。我也参加了‘分粮吃大户’活动，他们会不会也要抓我呢？对，很有可能。我必须想办法逃出去。”想到这里，她连忙在屋里左顾右盼，寻找可以逃出去的办法。郑紫若住的是东屋，屋里最南边是一个土炕，土炕东侧的墙壁上有一个小窗户，窗户外面就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胡同。郑紫若决心从后窗户里逃出去。于是，她迅速登上土炕，双手抓住窗棂用力一扳，由于窗户年代已久，窗棂已经腐朽，竟然被她扳开了。她从窗户探出头，向下一看，发现窗户距离地面只有一米多。她立刻从窗户里钻出去，顺着墙轻轻下到地面。

郑紫若没敢停顿，立刻向她哥哥郑紫旺的好朋友、现任抗日政府县长郑庆辰家里跑去。她想通知郑庆辰等几个参加暴动的人赶紧逃跑。可她一出胡同，就远远地看见郑庆辰家大门外站着十几个国民党兵。她慌忙又退回胡同里，稍微冷静了一下，她忍不住又探出头向另一侧一看，发现自己家大门外也站着十几个国民党兵。她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完啦！全被包围啦！”

这时，郑紫若忽然想起了陈耀星：“我应该马上通知他，让他赶紧逃走。”她连忙加快脚步，顺着胡同向村外跑。到了北小街，发现这条小街里也有很多国民党兵。于是她又转身向西跑，仗着自己地形熟，翻墙跨院，左转右拐，终于逃了出来。一出村，郑紫若便以最快的速度向陈李村奔去。

陈耀星这时也刚刚洗漱完毕。母亲已经开始做饭，他刚想过去帮母亲烧火，忽然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他急忙走出去，将大门打开。只见郑紫若跑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国民党军来抓人啦。你快走！”

这时，母亲听到动静，也从屋里走出来。陈耀星急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郑紫若：“俺村里来了很多国民党兵。俺哥哥和庆辰哥他们都被抓起来了，估计很快就要到这村里来抓人。你快走吧！”

母亲一听也急了：“这可不能耽误！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陈耀星焦急地向郑紫若问：“那你呢？也跟我一块走吧？”

郑紫若说：“我没事。我只是暗中支持你们，没有正式出头露面。估计他们不会抓我的。”

母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若，你也跟小星一块走吧。”

郑紫若：“人越多目标越大，也就越危险。婶子，我不会有事的。你让耀星赶快走。”

母亲这才说：“小若由我照顾，你别挂牵。小星，你快走吧。”

郑紫若：“耀星，你快走！”

陈耀星：“小若，你要小心。母亲，你要多保重。”说完，便冲出大门，向村外跑去。

……

陈耀星一边走，一边回忆着这些往事，内心里充满了对郑紫若的感激。不知不觉，便走进了郑家庄。

来到郑家门前，陈耀星轻轻敲门。

“谁呀？”郑紫若从屋里走出来。

“我。我是耀星。”陈耀星回答。

“啊！是你？”郑紫若加快了脚步。

大门很快被打开了。就见郑紫若满脸兴奋，两只眼睛闪着亮光；高挑的身躯像一株小树一样，婷婷地站在大门里面。她双手扶着门，有点羞涩地问：“你来啦？”然后便将大门敞开，闪到一边说：“快进来，快进来。”

陈耀星走进“过道”，转身向郑紫若问：“大娘在家吗？”

“在。”郑紫若说。

陈耀星将手里的馒头篮子往前一递，说：“这是俺娘让我送给大娘的。”

郑紫若接过馒头篮子，然后便和陈耀星一前一后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痛心地说：“大叔他被日本人杀害的事……你知道了吧？”

陈耀星说：“俺娘都对我说啦。”

说话间，走到了北屋门口。郑紫若才向屋里说：“娘，俺耀星哥回来啦。”

郑大娘赶紧从屋里迎出来，说：“小星回来啦？屋里坐。”

进屋后，郑紫若把馒头篮子放到桌子上，说：“娘，这是陈大婶给你捎来的馒头。”

郑大娘感激地说：“你大婶就是老惦记我。”然后她又向陈耀星问：“你爹的事你知道了吧？”

陈耀星低声说：“知道啦。”

郑大娘愤恨地说：“这些挨千刀的日本人，都不得好死！”

郑紫若向母亲说：“我跟耀星哥有事要商量。我们到我那屋里去啦。”

郑大娘说：“好，你们去吧。”

陈耀星和郑紫若来到东屋里。陈耀星一坐到椅子上，便感激地说：“听俺娘说，这次俺爹办丧事，多亏了你跑前跑后地帮忙，这让我怎么感谢你呢？”

郑紫若一听倒急了：“咱们是什么关系？你还跟我说这些？”

陈耀星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余，便红着脸说：“好好，不说啦。”

郑紫若沉思了一下，向陈耀星问：“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准备干一件大事？”

“你怎么知道？”

“你的心思我还猜不透吗？”

陈耀星：“确实有大事要干。自从‘芦沟桥事变’爆发后，日本军队大举入侵中国，占领了我们大片国土。最近咱们这里也成了沦陷区。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组织抗日队伍，跟日本人干一场。”

“好哇！”郑紫若高兴地说：“这几天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现在国民党的军队都跑了。日本军队虽然占领了这里，但他们人很少，根本管不过来。我们现在组织一支队伍，一定会大有用武之地。”

陈耀星：“国民党军就是不跑，也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了，因为国共两党已经合作，实现联合抗日了。”

“真的吗？”郑紫若惊奇地问。

陈耀星点点头：“日军大举入侵中国后，我们党中央再三提议，停止内战，一致对外，实现国共合作；可蒋介石就是不答应，硬是逼着张学良、杨虎城进攻我们延安的党中央。张杨二位将军只得采取特殊措施，把蒋介石扣押起来，逼他抗日。蒋介石迫于无奈，只得答应与共产党联合抗日。”

“原来是这样。”郑紫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但她很快又收住笑容，有些纠结地说：“国民党对我们那么狠毒，杀了我们那么多人，现在跟他们合作，这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至今，俺哥哥还在他们监狱里关着呢。”

陈耀星说：“不光你心里纠结，大家心里都纠结。纠结归纠结，我们必须遵照中央的指示，摒弃前嫌，与国民党搞好关系。我在外面听说，国民党已经开始释放政治犯了。你放心，你哥哥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

郑紫若点点头，又笑了。但笑得仍然很勉强。

陈耀星想了一下，又问：“咱们以前的队伍还能组织起来吗？”

郑紫若马上又陷入回忆当中，说：“你走后，俺哥哥被敌人抓走，庆辰哥被敌人杀害。咱们的人被抓的被抓，逃跑的逃跑。副县长冯卫东因为不是咱们这附近的人，那天正好他回家探亲，没有被敌人抓走。几天后，我们几个没有被敌人发现的人，又聚在了一起。我们的带头人就是副县长冯卫东。不久，我们一致推选他当了县长。”

“你们这样做很好！我完全赞成！”陈耀星接着又问：“咱们那些武器都保存下来了吗？”

“武器大都被敌人抢走，剩下一小部分，已经被我们隐藏起来了。”

陈耀星高兴地说：“好，只要有枪就行！你们埋起来的枪，大约有多少支？”

“有十来支吧。”郑紫若回忆着说。

陈耀星又问：“跑出去的人有回来的吗？”

“有。”郑紫若说：“俺村的刘振祥、王三胖、钱六申都回来了。听说你们村也有两个人回来了。”

陈耀星激动地说：“好，尽快跟这些人联系。我联系俺村的几个人，你联系你们村的几个人，咱们分头行动。”

郑紫若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