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枪

小时候，我特淘气，村里人都叫我坏小子。

晚饭时，我妈说，老吕头目光呆滞，步履蹒跚，好像活不了几天了。

老吕头，叫吕庆，七十多岁，是村里的五保户，左眼球瘪了，右眼球还在坚持工作。

那年，我七岁，正是淘气的时候。吃完饭，我决定找老吕头逗闷子，陪他玩玩。

来到老吕头家，他拄着棍子，正在门口站着。我把左眼闭上，只用右眼看他。他不搭理我，我就围着他绕圈。其他小孩子，见我戏耍老吕头，他们也过来凑热闹，都把左眼闭上，只用右眼看老吕头。这下，老吕头被激怒了，他抡着棍子打我们，我的左腿不幸中招。我的左腿虽中招了，可并没有影响上学，因为是暑假期间。几天后，我想出来一个鬼主意，花钱请王木匠，为我们做十一支木头步枪。没几天，枪就做成了。木头步枪，因比三八大盖短点，我们就起名叫它们三七小盖。人无头不走，雁无头不飞，小伙伴们让我当班长，我也没谦让。

我们“游击班”，十一名战士，排好了队形，扛着大枪，到老吕头家去挑衅。老吕头不在门口站着，我们就把三七小盖，全部架在他们家的土墙上，向院子里疯狂射击。因我们的步枪是假枪，不能发出声响，我们就用嘴巴来配音，因“砰”这个字很难发音，我们就又加上个“叭”字，听起来就像是放鞭炮。为了把老吕头从屋子里给激出来，我们拿土块当手榴弹，往院子里扔。土块落地直冒烟，跟电影里的战斗场面差不多，我们十一名战士好开心。

第四天，我们终于把老吕头给激了出来了。他拄着棍子，走出房门，来追赶我们。我们见他走的很慢，继续射击，直到他快走到大门口时，我下令：撤退。

第二年，我们上老吕头家挑衅，开始有了压力。因为，老吕头的腿脚硬实了，走路也快了，右眼还放出了神光。为了安全，我找条绳子，偷偷把他们家的大门给绑死。他追到大门口，开不了门，等他解绳子的时候，我们又安全撤退了。

那时，我们村很穷，每家的窗户，只有下扇镶嵌玻璃，上扇糊的是窗户纸。老吕头家的窗户纸上，有一个五分钱大小的小洞，我每次射击，都是瞄向那个小眼。

三姑来我们家借钱，对我妈说：最近，老吕头越活越精神，腿脚也利索多了，看来，咱们喝不上他的酒了。我妈说，是不是他喝的汤药管事了？谁知道呢，邪门。

第三年，我们全班战士，与老吕头的数次交锋中，是真正的实力较量。老吕头神采弈弈，荣光焕发，好像是换了一个人。这回，老吕头变被动为主动，他在墙里面藏着，我们刚把十一条步枪架好，老吕头就冲出大门，照着我们每个人的屁股，都是狠狠地打一下。之后，我们承认战败。再加上，我们也长大了，明白道理了。知道老吕头，他是五保户，残疾人，没儿没女，也挺可怜的。于是，我们开会决定停战。把三七小盖步枪，都挂在自家的北墙上。

几个月后，我放学回家，突然听说，老吕头死了，周日乡干部要为他举办葬礼。

葬礼那天，我们游击班，十一名战士列队，为吕爷爷送行。以前，我们都叫他老吕头，这是我们第一次叫他吕爷爷。之后，每年的清明节，我们游击班全体战士，都到吕爷爷的坟前祭奠。这时，我们也不忘记挑衅，照着坟头猛烈开火：吕爷爷，出来吧，干架了。

八年后，我入伍参军了。我们游击班十名战士，他们对我说，班长，你到了部队，一定要为吕爷爷争光。 要知道，他生前，是最恨你的。现在起，你也恨他吧，这样才公平。

新兵训练即将结束时，部队首长来考核我们的射击成绩。结果，我打了五十环，满环，排名新兵营第一，为我们连争了光。我本人受到了表彰，全连受到了嘉奖。

领完奖状，我从颁奖台上走下来时，连长问我：以前打过枪？是。跟谁学的？村里一位叫吕庆的老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