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五姨

    听妈妈说,生五姨那会, 外婆身体很差, 营养跟不上, 五姨一口奶都没喝上, 硬是太姥姥一口米汤一口米汤给喂大的。也就因为这,五姨身高不到一米五, 体质也不好, 时常生病。别看五姨个头矮小, 却是相当不好惹。

    外公七十那年,从隔壁两条村找了个老太。对方五十多,没多久就跟着外公住进了家门。老太好吃懒做,整天无所事事, 她两个年岁不小的儿子还经常找上去蹭吃蹭喝敲竹杠,每次回去还都要顺点东西走。大姨二姨们看不过眼,私底下找老太, 好说歹说想劝她离开, 可老太并不理会。众人见状, 也无计可施, 没了主意。五姨知道后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箭步冲进房, 对着老太就是一顿吼: “你年纪不小了, 怎么还不会做事呢? 你这么不明不白住进别人家里, 是嫌名声好听啊? 一天到晚不干正事, 你真以为自己是佛, 别人都要把你供着呀? 你这么不识相, 那我就天天跟你念道, 看看谁秏得过谁…….”老太估计是真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彪悍,没两天就打包袱走人了。听说她又去了邻村骗吃骗喝,没多久又被人輟走了。

    五姨生得矮小,相貌普通, 一直也没相亲, 后来大舅妈不知从哪找的熟人, 把她介绍给了镇东头的一户人家。这家人条件一般,但在镇上有间双开门的两层小楼, 据说嫁过去不用种地(五姨的身材种不了地)。只是那男人虽说身体健康, 人也老实憨厚, 但脑子不灵光, 说起话来嗑嗑拌拌, 没一句利索的, 是属于轻度智障的那种, 听大人们私底里聊, 他一度被质疑是否懂得同房。想必当时五姨心里也是不乐意的,可是这又能怎样, 总不能一辈子赖在娘家, 到时该到舅舅、舅妈们不乐意了。

    嫁过去后,五姨一直没有外出工作, 小镇不大, 没那么工作机会。五姨夫在镇北的一家钢板厂当杂工,收入微薄, 两夫妻还要照顾一对老人, 生活着实不易。好在五姨脑子活络。那时镇上来了一批找工作谋生的外地人,那些人在镇上攞水果摊, 开杂货铺, 甚至还有给人剃头的手艺人。五姨脑子一转,当机立断把家里楼上楼下两间房间隔开,弄成了4个独立房间, 分别租给了这些生意人, 妥妥地当上了包租婆。

    五姨嫁给五姨夫后的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大伙都很好奇这孩子是随了五姨的精明能干,还是象五姨夫那样的轻度智障。很快弟弟两三岁时,答案就揭晓了--像他爸, 轻度智障, 无论说话还是做事, 都是慢吞吞、傻乎乎的。逢年过节, 亲戚们聚餐, 小孩们自然就聚到一起玩耍。弟弟总爱跟在我们后面,看着我们傻傻笑, 时不时还用袖子擦下两条快掉下来的鼻涕。后来慢慢长大,读书是无望的, 计算机游戏倒玩上了瘾, 经常偷五姨的钱去网吧, 没少被五姨揪着耳朵拎回家。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弟弟已二十五六了, 五姨也步入中年, 开始想着要给儿子张罗婚事。说媒的也陆续上门。 虽然五姨家条件也没多好, 但毕竟住镇上, 前两年还翻新了房子, 前后两排两层楼小洋房, 中间还隔个小天井, 看起来还不错。弟弟没什么文化, 中学毕业就接了五姨夫的工作, 在钢板厂做销售, 平日里帮老板出出货, 收收款。几个姑娘上门, 见了弟弟都没了回音, 五姨的红包倒是发出去不少。后来终于有个女孩没回绝,但开出的条件是彩礼八万八, 外加一套金首饰。五姨同意了, 没多久就热热闹闹地替弟弟操办了喜事。嫁进门的弟媳没想着安生过日子,三天两头就往娘家跑, 一去好多天都不回, 五姨只能带着弟弟去把人, 可是没几天, 弟媳又跑回了娘家。来来回回好几回,后来还听说弟媳身体有问题, 不能生育, 据说在嫁过来之前就诊断出有严重的妇科病。五姨得知不干了,冲上门要求退回礼金。好一顿撒泼吵闹,终于逼着人家退了婚, 但礼金扣了大半。

    这样又过了几年,弟弟已近三十, 大姨们见他还单着, 又纷纷上门劝五姨快给儿子再介绍一个。五姨对此不冷不热,并表示她儿子的事就不劳大家费心。大姨不理会,有次带了介绍人直接登了五姨门, 结果吃了闭门羙, 气得大姨大骂, 以后再也不管他们家事了。

    五姨五十多了,这些年喜欢上唱越剧, 她的小生唱腔有板有眼, 很有水平, 经常看到她朋友圈的相片和演唱视频,有模有样, 乐在其中。

    小个子的五姨生活得不容易,半辈子守着轻度智障的老公和儿子, 还能把家操持得井井有条, 让人佩服。对于大姨们谴责她不顾儿子幸福一事,我倒挺支持五姨的。她自己尝尽生活的苦,又何必将来再有其它女人重复她的路继续苦下去呢?

    这就是我的五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