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办丧事的故事(短篇小说)
作者有言:在市井里,有很多故事,有五光十色的,也有光怪陆离的,在这里所说的是,通过一家办丧事,演绎出来的故事。
在现实生活中的人们,真的是百态的,如道貌岸然的人,不见得就都是真君子,实属猥琐之人也是存在的。而表象猥琐的人,不见得就都是真猥琐,或许也有心地善良之人。关键是要看他们干了些什么?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人不可貌相”等道理。
目录
一 .丧事
二."大磨盘"
三."鳖三"
四.纠纷
五."老蔫"
六.“二驴”
七.期盼
一 .丧事
老张的老妈突然去世了,我们同班组的人,一般都是很够意思的,虽然都下岗了,闻讯后,也立马都赶到了老张的家。
老张人很老实,赶上这事,有点发懵!
他的弟弟看样子不是个善茬,抻着脖子嚷着喊:"白事情不同于红事情,更要办得像样,我认识一个‘大仙',把他请来,事情都委托他管,保准能办得有模有样!"
老张同意了,他们只兄弟俩,老爸走得早,是老妈一个人把他们拉扯大的,老张从来都是处处让着这个弟弟的。
他弟弟打了几个电话,要来了那个"大仙"的电话,并联系上了。
那个"大仙"说:"立马就到!"
果然,二十分钟后,一辆出租车驾到,一个不得不令人肃然起敬的"大仙"出现了!
二."大磨盘"
只见"大仙"身着老式青色服装,上身是立领、对襟、有纽瓣的那种衣服,脚蹬洒鞋,裤腿扎着,头戴着像草帽那种样式的布笠,一张黑黢黢的大脸,眼睛炯炯有神,嘴的上下既有须、也有胡,上边是大八字须,向两边翘起,下边是近一尺长的大胡子,不但有威严,还给人一种古董感和神秘感!
个子也大,足有两米来高,当然是算上了帽子的高度,因为,上面还有像道冠那样的东西!
"大仙"下车后,步履坚实地来到了我们迎候的人群面前,一抱拳,问道:"哪位是苦主?"
老张的弟弟赶紧颠颠地迎上前去,应声说:"我是苦主,我是苦主!”又说,“大师,我们认识,过去我见过您,刚才是我打的电话。”
"大仙"说:"请恕我记不住了,都认识我,我不可能对谁都能记住。"
老张的弟弟点头哈腰地说:"那是,那是。"
"大仙"又说:"知道我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吗?这里是我的故地,苦主说不定我认识,所以就急匆匆地赶来了。其实我忙得很,正在一家做法事,安排了一下,立刻就打车过来了。"
说完,回头喊:“司机呢?多少车钱?我还没有给钱呢。”
然后开始翻兜找钱,可翻了好几个兜,也没有拿出钱来。
老张的弟弟赶紧跟老张说:“快把车钱付了,哪能让大师付钱。”
老张赶紧掏钱把钱付了,司机走了。
老张的弟弟面对大师,仍然是点头哈腰地连说:"谢谢,谢谢,谢谢大师能在百忙之中赶来我家帮忙!"
然后,向"大仙"介绍了老张。
"大仙"见着了老张,似乎立刻变成了庄严肃穆的样子,又一抱拳,对老张说:"故友节哀。"
老张和我们听了,全都是一愣?!
"大仙"问:"怎么?张师傅不认识我了?"
老张吃惊地张着大嘴,眼睛努力地向那张黑黢黢的大脸上看去,然后,迟迟疑疑地说:"你、你、你是‘大磨盘'?"
"大仙"爽朗地大笑起来,说:"正是本座。"
说完,主动地用双手握住老张的双手,一个劲地摇着!
我们也都非常吃惊!努力地向那张黑黢黢的大脸仔细看去,不是"大磨盘"是谁?!
"大磨盘"转而与我们握手,并叫出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大炮仗"问:"你不是下海了吗?怎么当起了阴阳先生?"
"大磨盘"把胸脯绷得高高的,说:"确实,不过,我后来拜无量观无为道长为师,苦学了三年,方成正果。"
其实,"大磨盘"早年也是我们班组的,虽然挺大的个子,干活时却是磨磨叽叽的,又懒又滑,一坐一个坑,就是不爱起来干活,所以,都管他叫"大磨盘"。
不过,他现在的形象可太吓人了!跟过去大不一样了,要不,我们哪能在刚开始没有认出来呢?
但这个人心眼挺活泛,早就下海了,最近,倒是隐隐约约的听说,干上了阴阳这一行,不过,没有在咱们房区干,好像在稍远的地方忙乎。
所谓咱们房区,就是厂子建的职工住宅区,老张被分配到房子后,当然就搬到了这里,把老妈也接来了,老爸和老妈原来的房子,在别的房区,给了他弟弟。
我们班组的人,大都有外号,"大炮仗"也是我们班组的,是气焊工,对焊枪和割枪,从来不好好的收拾收拾,干活时,老是"呯呯"的回火放炮。早年,使用的不是现成的乙炔瓶,而是现发生乙炔气的乙炔罐,班长老说他,总是"呯呯"的放炮,回火爆炸了怎么办?可他就是改不了,所以叫他"大炮仗"。
老张的弟弟见我们相互认识,赶紧打圆场,高兴地说:"这回好了,既然都认识,大师一定会把我们家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大磨盘"边捋胡须,边说:"那是,那是,我为什么听说是这里,就急匆匆地赶过来了?在这几年,我净在旁的房区服务了,还没有为故地的家乡父老服务过,说起来,还真是个遗憾,白学了这身本领。这下好了,我扬名在其次,把张师傅家的事情办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老张的弟弟又连连地说:"谢谢,谢谢!"
碍于情面,我们也连说了一些捧场的话。
“大磨盘”在早年,下海下得挺彻底,是买断,房改后,早就把这里的房子卖了,从来没有再回来过,所以,大家并不十分清楚他现在的情况。
办事情的过程就不用详细说了,虽然有神秘感和新鲜感,也把老张家里人,还有我们这些人,折腾得够呛!
对于阴阳这一说,我不能说信,也不能说不信,就算真是一门学问,但对一些假神汉,我是信不着的。
别人怎么看我不管,我认为,"大磨盘"就是个假神汉,你看他咋咋呼呼那样,就是装模作样嘛。学三年就把本领学到手了?可能吗?别说是<<奇门遁甲>>,还有<<周易>>什么的,有谁用三年时间,就能把阴阳学说本领学到手呢?
另外说他假,也是有根据的,如"大磨盘"在仪式上老喊:"驾鹤西游西方极乐世界去吧!"就是驴唇不对马嘴嘛,既然你学的是道家,就应当说是"东方长乐世界"嘛,而“西方极乐世界”是佛家教义的说法。
还有很多出洋相的地方,但也没有必要戳穿他,因为,会影响老张家办丧事的进行。
还有,在见到老张的时候,经其弟弟介绍后,他方“庄严肃穆”,好像是才看到老张和我们,就是在表演嘛,连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叫出来了,在刚到时,为何故意视而不见?
不过,就阴阳学说这一套来说,因为,现在有很多丧家都相信,也尊重阴阳先生,如戳穿他,丧家就高兴?未必,所以,我们在当时啥也没说。
三."鳖三"
在出丧那天,灵车走了以后,"大磨盘"开始净宅,尔后,把老张母亲用过的衣服、被子、枕头等东西归弄在一起,说:"烧了吧,也送往西方极乐世界,到那里也得用。"
老张的弟弟同意了,这也是家里事先核计过的。
老张跟灵车先走了,他的弟弟夫妇,是特意留下来陪净宅的,并特意留了辆小车,等净宅后,好与"大磨盘"一同去追灵车。
"大磨盘"又说:"烧这东西有讲究,不能乱烧,有专司这个的。"
说完,开始打电话,并疑惑地自语说道:“人早应该到了呀?”
但电话没有打通,工夫不大,却另外来了一个男人。
呵,这个人真出奇,恐怕都没有一米五高,还有些罗锅,长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好像是个崎形人,三十来岁的样子,穿得破衣罗蓑的,骑了个小号的倒骑驴车!
"大磨盘"一见,一皱眉头,问道:"不都早就说好了吗?‘大虾米'怎么没有来?"
"罗锅"知道是问他,回答说:"她突然有点事,就找了我,让我过来了,你打电话时,我都快到了,她怕耽误时间没接你电话,反打电话催我快来。"
"大磨盘"说:"那好吧。"
又紧跟着说:"我告诉你‘鳖三',活儿干得要立立正正的,否则,今后决不带你!"
"鳖三"说:"放心吧。"
说完,“鳖三”把东西装进了车里,骑着倒骑驴车走了。
刚见着"鳖三",老张的弟弟两口子,觉得挺别扭,感觉这个人太恶心了!虽然活儿不算太重要,也不放心,怕他把东西偷着不烧,留下自己用!
老张的弟弟媳妇,因此,就对也在场的自己的亲弟弟说:"跟上他,必须让他都烧了,然后给他十块钱就行。”
老张弟弟的小舅子,立刻喊着追了上去!
老张的弟弟问"大磨盘":"他怎么叫‘鳖三'?"
"大磨盘"说:"你看他那瘪犊子样儿,还背着个鳖盖子,不是‘鳖三'是啥?"
净宅完事后,老张的弟弟夫妇,把家里委托别人照看一下,然后,跟"大磨盘"乘小车去追灵车了。
老张弟弟的小舅子,追上"鳖三",坐在倒骑驴的车邦子上,问:"上哪儿烧去?"
"鳖三"说:"在农村好办,有大地,在哪儿烧都行,在城里就费劲了,得找一个又偏僻、又宽阔、又安全的地方。"
左转悠,右转悠,总算是找到了一处较适合的地方。
"鳖三"问:"在这里行不行?"
其小舅子说:"有啥不行的,行。"
"鳖三"就把东西卸下来,堆上,面向西方叨叨咕咕的,然后点起了火。
其小舅子见状,说:"我走了。"
烧旧东西,味儿并不好闻,他受不了了,捂着鼻子要走。
"鳖三"说:"赏钱还没有给呢?"
其小舅子甩过去十元钱。
"鳖三"说:"哪有赏十元的?最少也得赏二十元哪?"
其小舅子瞪了他一眼,无奈,就又加了十元钱。
四.纠纷
丧事办完后,老张的家里并不平静,这些都是老张事后跟我们说的。
原来,老张的老妈老早就守寡后,靠打短工养活这两个孩子,有时也捡捡破烂。他哥俩上班结婚后,他的老妈本应该享清福了,可她没有,因为干惯了,闲不住,就专门捡起了破烂。
他哥俩虽然不属于有钱人,但养活老妈还是没有问题的,就不让老妈捡破烂,可老妈不听,反而是越捡越起劲!
不要小瞧了捡破烂的,虽然挣不了什么大钱,钱也不少挣,一些年之后,他的老妈很有一些积蓄,平常给老张,他不要,给他弟弟不但要,还经常主动地要。
他老妈老对他弟弟说:"你老要,你哥哥老不要,我这当妈的一碗水没有端平啊,我在你哥哥这儿住,还白吃白喝的,老房子也给你了,所以,不能老给你钱,等我走后,这剩下的几万块钱,你哥俩再分,一人一半。”
所以,他哥俩都知道老妈有几万块钱,可老妈突然得脑溢血走了,这钱却不知道放在哪儿?
在出殡前,老张的弟弟就老问这事,老张实话实说,可他的弟弟就是不相信,硬说他哥哥把钱独吞了,并把老张的家里,还有老妈的遗物,翻了个底朝上,也没有找着那几万块钱!
所以,丧事虽然办完了,但这个事情并没有完全平息,老张的弟弟是三天两头地来闹,非让给他几万块钱不可!
这天,老张的弟弟又来了,正吵吵间,说是有挂号信,老张签收后纳闷?是谁寄来的呢?寄的什么呢?
他的弟弟可不管那个,说,还有什么秘密呀?抢过挂号信,就撕开了,"叭嗒",一个存折掉在了地上!
他的弟弟赶紧捡起来,打开一看,有五万块钱!是妈妈的名字!
他的弟弟更来气了,高举着存折,嚷嚷着喊:"怎么样?怎么样?还不承认,还不承认,这怎么解释?怎么解释?"
老张还真解释不了,也纳闷是怎么回事?可怎么解释,他的弟弟就是不相信!
又过了几天,有人在老张家的大门缝里,塞了一张字条,上写:"大磨盘"不是物,你妈那墓地,他是花六千买的,卖你家一万,那还是别人家移葬的废穴。
老张吃惊不小!找来弟弟商量怎么办?
他的弟弟根本就不信,说是就像“没苍蝇脑袋的事儿”!
老张把这事跟我们也说了,我们说,由我们出头,一定要弄明白?
这事缺不了"小诸葛",他能说会道,心眼也多,也是我们班组的。
那天,我们去几个人到了墓园,扯景,说是来买墓穴的。
老板说:"一万二。"
"小诸葛"说:"太贵了,能不能便宜些?"
老板说:"不能,卖得飞快,这是最便宜的,还有好几万的呢。"
"小诸葛"说:"有没有移葬的废穴?这样能便宜些吧?"
老板说:"这倒行。"
然后,拿起电话来联系。
联系好后,说:"八千。"
"小诸葛"故意说:"在头些日子,也是卖的废穴,听说是一个‘大仙’联系的,那真是便宜,才六千。"
老板说:"我知道你们说的是哪个废穴,确实是一个‘大仙’直接跟移葬那家联系的,干这一行的,一般都掌握这方面的信息,但不是卖六千,而是卖一万,给移葬那家三千,我们固定收三千,那个‘大仙’也不能白忙活呀,人家挣了四千,所以卖的是一万,买家比买新穴便宜了二千。"
"小诸葛"说:"这回没有了‘大仙’这个中间环节了,应当让我们买家省点,你不能多挣啊,还是收三千吧?"
老板笑了,说:"你们还真能算计,好吧,六千成交,你们省了一半的钱。"
"小诸葛"说:"那就谢谢老板了,不过,我们是受人委托来的,回去跟东家学学,如东家不嫌弃,图便宜肯定买。"
"小诸葛"他们回来后,跟老张兄弟俩说了经过。
老张平时虽然挺老实,这回却气得破口大骂!他认为,不仅仅是钱的问题,用别人家移葬的废穴,心里相当不得劲!
老张的弟弟,也气得暴跳如雷,发誓要出这口气!
但冷静下来后,老张又渐渐的怒气平息了。
他最后说:"算了吧,‘大磨盘'虽然浑帐,但毕竟曾是一个班组的,实事求是的讲,办咱家这事,也给人家累够呛。"
又说:"老爸的墓地在老家,原想,日后一同移到这里来合葬,现在看来,还是把老妈移到老家合葬去吧,那个废穴也能卖三千块钱。"
他的弟弟不干,老张好说歹说,也最后勉强劝同意了。
我们面对这些事,当然要给老张出主意,所以,大家议论来,议论去,问题又集中到那封挂号信和字条上。
大家一致认为,笔迹是一样的,肯定是同一个人写的,应当访访这个人,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挂号信上有寄信人的地址。
可地址挺奇怪,写的是城南街西条丙三号,怎么还有这样的地址?这是什么地方?
这只好把我们班组的房皮子"耗子"找来了。
"耗子"来了,一看地址,马上说:"我知道。"
原来,那里是城南街的一处棚户区,是真正的棚户区,更准确的说,似乎应该叫贫民区。
按政府的一般说法,棚户区就是待开发改造的老式住宅区,都是早年建的小趟房那样的住宅区,各种配套设施缺乏或落后。
而城南街的棚户区可不是这样,都是违章自建的简陋的个人住房,什么形状的都有,挤挤压压的一大片。政府给扒了也不可能,因为,也不能让那些老百姓住露天地呀,政府只好暂无奈容忍,但为了有秩序管理,就按东条、中条、西条,弄了编码。这编码一般人是看不懂的,也没有邮政编码,邮政通信一般是不给送的,但在特殊需要的情况下,还是能起到通信作用的。
有了"耗子",这外人弄不明白的地方就好找了,为了看究竟,我们呼碌碌地去了不少人。
五."老蔫"
当来到丙三号一看,是一个用砖头和土坯砌成的小平房,有两米来高,歪歪扭扭的,房盖是用小块油沾纸铺上的,用砖头压着。房前有个小院,也就五、六平方米大小,院里停着一辆小号的倒骑驴,像是"鳖三"的那辆车?难道是"鳖三"的家?
院墙才一米来高,是用树条扎的,院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堆着很多杂物,一看就知道是捡破烂的。相对来说,院门可挺大,可能是为了进出那辆倒骑驴,是对开的木门,用破铁皮钉的。
"耗子"把破铁皮门摇得"哗哗"响,高声向屋里喊:"有人吗?"
一会儿,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鳖三"!一脑袋乱糟糟赶粘的头发,一张发育异样的崎形脸,一身褶褶巴巴的衣服!
"鳖三"见来了这么多人,有点发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忐忑地问:"你们找、找谁?"
声音就像夹舌子,就是发育不良的声音。
"耗子"说:"就找你,快把院门打开!"
"鳖三"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来,把院门打开了。
院子太小,站不了那么多人,屋里看样子也没有多大的地方。
"小诸葛"因此说:"还是让‘老蔫'他们家人进院里去吧,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们就不进去了。"
老张当然也有外号,叫"老蔫",他媳妇没有来,他的弟弟两口子来了,就一起进了院子。
"鳖三"见是他们,有些紧张,说话也有些结巴了,说:"是、是你们?!"
本来"老蔫"是要好好说话的,可刚掏出来存折,还没有等说话,他弟弟就突然一下子抓住了"鳖三"的衣领,厉声吼道:"那几个存折呢?快交出来!"
"鳖三”是真被吓着了!脸腾地红了,眼神也慌乱了,更结巴了,说:"你、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明白?"
"老蔫"赶紧把弟弟拽了回来,说:"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跟人家这么说话?"
他弟弟说:"跟他这样的人还客气啥?我小舅子走后,他肯定是把火弄灭了,东西都拿到家里来了,不一定有几个存折呢?"
他的媳妇也跟着嚷嚷!
"老蔫"彻底来劲了,他很少来劲,对弟弟吼道:"哪有你这样的?事情还没有弄明白,就动上手了,既使是人家寄的挂号信,也是有恩于我们,怎么?你要恩将仇报呀?咱妈有多少钱,你不知道呀?"
我们在院外,也看不惯他弟弟的做法,也劝好好说,他弟弟两口子才不吱声了。
"老蔫"拿着存折和挂号信皮,转而对"鳖三"说:"兄弟,对不住啊,咱俩是第一次见面,我们是那天办丧事那家的哥俩,今天来是要弄明白,这个存折是不是你寄给我们的?我们是来感谢的。"
"鳖三"脑袋摇晃得像拨楞鼓,连连说:"不是,不是!"
"老蔫"继续说:"你别害怕,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看得出来,你的生活也挺艰难,替别人家烧东西,挑能用的,偷偷的拿回来留自己用,虽然不太好,也是可以理解的,要不这存折怎么能剩下呢?所以说,我们不但不怪你,还要重重地感谢你呢……"
可"鳖三"不等"老蔫"说完,又赶紧说:"不是我,不是我!"
"老蔫"又掏出那张字条,问道:"这是不是你写的?别害怕,我们真的是来感谢你的,你绝对是个好人!"
"鳖三"又连连地说:"不是,不是!"
这时,"小诸葛"进去了,说:"破案得讲究证据,这两个物件的笔迹一模一样,让他写一个供词,如笔迹一样,不就清楚了吗?"
遂拿过存折,面对"鳖三"厉声喝道:"这上面有多少钱?你取出来多少?"
"鳖三"没加思索,立马说:"五万,我一点都没有动!"
"小诸葛"听后,哈哈大笑!把"鳖三"抱了起来,抡了一圈,说:"小兄弟,对不住了,不这么诈你,你不说实话呀,我们真的是来感谢你的,你放心吧。"
说完,把存折还给了"老蔫"。
再看"鳖三",刚才被惊的两眼发毛,脸更红了,一脸的热汗,此刻,仍惊魂未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老蔫"笑了,对"鳖三"说:"我妈也捡破烂,攒了几万块钱我们是知道的,但她突然去世了,存折不知道放哪儿了?我们把家里翻遍了也找不到,你帮烧的那些旧东西,我们也曾经翻过,也没有找到。但我们想,有人把存折寄给我们,只能有一种解释,就是存折在你烧的那些旧东西里,你发现后,就寄给了我们,这说明你肯定是动了那些旧东西,可能挑一、二件能用的,拿回来自己用了。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死人的旧东西也有送人的,只要你不嫌弃就行,所以,我们不但不怪你,还要感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否则,你怕我们怪罪,干脆把存折撕了、扔了,受损失的不是我们家自己吗?"
"小诸葛"接着说:"听明白没有?真的是来感谢你的.不过,我问你,你是怎么发现存折的?"
"鳖三"这时真的听明白了,怕人家怪罪的担心没有了,回答说:"我这个损样你们也看到了,烧旧东西遇到什么能用的,确实有留下来的时候。在那天,刚点上火,你们跟去的那个人嫌乎有味儿,就立马走了,我早就看见有一件尼外套挺好,冬天我可以穿着挡风,就赶紧把它拽了出来,还好,它在里面还没有烧着。我回到家仔细地看了看,这件衣服还真不错,可能老人家平时也没怎么舍得穿,还挺新的。但我就这么穿有些担心,虽然我们住得离很远,也怕有一天被你们看见,就琢磨能不能改一改?怎么改呢?所以就翻过来、掉过去地看。在反复看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兜里虽然没有什么东西,但怀里的兜里还有兜,里面稍微硬一些,像是有东西?原来这里兜里还有一个不易发现的小拉锁,打开之后就拿出了这个存折。"
"老蔫"说:"你这个人很善良,不忍心不告诉我们,但又怕告诉我们后受到怪罪,就采取了用挂号信寄的办法,是不是?"
"鳖三"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是."
"小诸葛"接着说:"你不但善良,还考虑得挺周全,你为了寄挂号信,特意去落实了一下地址,既使是这样,你也怕邮丢了,所以,无奈写下了你真实的寄信地址。这样,如万一寄信地址写得不对,存折也不能丢,还可以回到你的手上,你再想办法怎么送去,对不对?"
"鳖三"又笑了,抬起头,望着"小诸葛",说:"你怎么知道?"
"小诸葛"哈哈大笑,拍拍"鳖三"的脑袋,说:"我是神仙,什么事都知道!"
"老蔫"问他弟弟说:"那天是谁跟去烧的东西?"
他的弟弟说:"是我小舅子。"
"老蔫"又问:"给没给辛苦钱?"
他弟弟媳妇说:"我让他给了十块钱."
"老蔫"转问"鳖三":"给了吗?"
"鳖三"说:"给了,给了二十元。"
"老蔫"问:"怎么回事?"
"鳖三:"说:"不好意思,那天确实先给了我十块钱,我说哪有赏十元钱的,最少也得赏二十元,他就又给了我十元钱。"
"老蔫"说:"那也少。"
又问"鳖三":"一般的辛苦钱,都给多少呢?"
"鳖三"说:"赏多少钱的都有。"
"老蔫"问:"有给一百、二百的吗?"
"鳖三"说:"有。"
"老蔫"点点头,他弟弟两口子可是脸不红不白的。
"老蔫"又问"鳖三":"你为什么给我们写那个字条呢?"
"鳖三"说:"你们认识的那个‘大磨盘',确实不是好东西,坑蒙拐骗还买好,东家被蒙在鼓里根本就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好人呢,我气不过,才写了那张字条。"
"老蔫"问:“你跟‘大磨盘'不对付吧?"
"鳖三"说:"是不对付,我们不是一路人。"
"老蔫"问:"你们不是一个团队的吗?"
"鳖三"说:"干这一行的,确实都有一伙人,真有合起伙来骗人的,可人家根本就不带我。"
"老蔫"问:"怎么不带你呢?"
"鳖三"说:"不是一路人呗,我不跟他们同流合污,像我这样的人,人家也看不上,给人家团队掉价呗。"
"老蔫"问:"那怎么、怎么那天你还去了呢?"
"鳖三"说:"我虽然不是他们团队的,但有机会挣俩钱还是要去的,咱凭的是辛苦,不像他靠骗。那天,本来他与‘大虾米'都事先定好了,但‘大虾米’突然有事去不了了,她就给我打电话,我去属于临时救场。"
"‘大虾米’是谁?"老蔫”问。
"鳖三"说:"‘大虾米'是个女的,大高个,勾勾眼,水蛇腰,‘大磨盘'可得意了,人家可是配套,逢丧事是成双成对地出面,如在烧活前,‘大磨盘'就先让东家出一百、二百的,不像我去了,人家根本就不管,有时还让她做供菜、做纸活,钱搂老了!"
"老蔫"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谢谢你,墓地的事我们也去问了,确实是像你说的那样,卖我们一万,说看他的面子便宜了二千,其实是花六千买的废穴,他挣了四千。"
"鳖三"说:"什么浑账东西,还跟你们认识呢!"
小诸葛问:“你是最后那天才去的,你怎么知道‘大磨盘’跟我们认识?你怎么知道他的外号叫‘大磨盘’?”
“鳖三”说:“我本来不知道,可跟我烧活的那个人,坐在我的车上跟我讲了一道,我才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他干的都是骗人的事儿,你们还当他是好人在帮忙呢!”
"小诸葛"也说:"你跟‘大磨盘'应该有过节吧?"
"鳖三"想想后说:"是有过节。"
"小诸葛"问:"什么过节?"
"鳖三"说:"那过节可多了。"
"小诸葛"说:"说说看。"
"鳖三"说:"说也说不过来,只说一个例子吧。有一次净宅,他装神弄鬼,用破拂尘瞎胡撸,镜子不都是用白布蒙着的吗?他不用手,而是用拂尘把去瞎挑,结果,把整个大镜子给扯下来摔坏了,那可是个古装老镜子,值老钱了,东家心疼坏了!我当时在等着最后归弄旧东西烧,在旁边吓了一跳,无意中顺口说,糟了,这下完了,也赔不起呀?‘大磨盘'心眼飞快,瞪了我一眼,胡说什么……嗷,是说,‘西方灵台空自明,是人是妖人去空,同赴极乐魂魄在,他年瑶池方知情',说这是静宅必须的程序,东家虽心疼,可也不好说什么。过后,‘大磨盘'狠狠踢了我一顿,说我瞎呲呲,从此,就更不愿意带我了。"
我们听了都笑了,认为"大磨盘"是有随机应变的能耐。
"小诸葛"问:"你念过书吧?"
"鳖三"说:"初中毕业,念书还不错呢。"
"小诸葛"说:"这就对了,要不说话唠嗑,怎么还挺在行呢,不过那首诗,你不可能能背下来呀?”
鳖三说:“是,他要是瞎编一个顺口溜,我只能记住意思,不可能背下来,但那首诗不是他瞎编的,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有专门的书,我也有一些,他说的那首诗,就是书里介绍的,他是临时用上的,我也早就知道。”
“小诸葛”点点头,又问:“看来,你念书真能不错,那为什么不继续念呢?"
"鳖三"说:"我父母都是残疾人,那时候有人管哪,就是政府管,可后来,父母都不在了,就没法念了。"
"老蔫"说:"原来是这样,你还有兄弟姐妹吗?"
"就我老哥一个。"鳖三"苦涩地说。
老蔫问:“你还有其他亲属吗?”
鳖三说:“没有。”但又说,“我本来还有一个大伯,但早就牺牲了,没有留下后代。”
“小诸葛”闻听后,马上问:“牺牲的?怎么牺牲的?”
鳖三说:“我大伯早年参加了红军,后来变成八路军,在打日本鬼子的时候牺牲了,那时候,他刚二十来岁,还没有结婚,所以没有后代。”
“小诸葛”说:“哎呀,那是烈士呀,你应当享受烈属待遇呀?”
“鳖三”说:“我父母都没有享受着,说不是直系亲属。”
“小诸葛”说:“这有些不对劲,烈士如果没有后代,但兄弟姐妹,包括你这当侄子的,应当根据具体情况,也享受一些烈属待遇才对呀?”
“鳖三”说:“弄不明白,我大伯牺牲很多年后,家里才知道,我父母都没有享受过待遇,我就更别想了。”
"小诸葛"不继续问这个问题了,指着院里的杂物问:"你还捡破烂?"
"鳖三"说:"不捡怎么办?"
"老蔫"问:"你主要靠什么营生?"
"鳖三"说:"本来我什么都可以干,可打工时,人家一看我这样的不愿意用,只好干点下三滥的活儿。烧活也不是常有,每个月能有几次,而且不能指望‘大磨盘',我跟别的阴阳先生也有联系,但也不是固定的关系,都是临时垫场,不像‘大虾米',不但天天有场,有时一天有好几回。"
"小诸葛"说:"所以,你为了生计,只能捡破烂?"
"鳖三"说:"是啊,我也不想捡,可没有办法呀,但捡破烂也不是容易的,都是成伙成帮的,老头和老太太捡很少有人欺负,我捡就不让,老挨揍!"
"老蔫"闻听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叹了口气!
"小诸葛"拍了拍"鳖三"的肩膀,也叹了口气,说:"不容易啊,兄弟!"
"鳖三"说:"光站在院里说话了,到屋里坐坐吧,我给烧点水喝。"
"老蔫"说:"不用了,但屋里我是要看一看的。"
“老蔫”的心思大家都明白,他是想多了解一下“鳖三”的生活状况。
"鳖三"赶紧把屋门打开。
屋门没有一米八高,"老蔫"虽没有一米八,也得低头哈腰进去,看了几眼就出来了。
"小诸葛"也进去看了几眼。
屋里只有一张床,是小号的,上面窝着一床破被,还有一个过去小学生用的长条旧书桌当作桌子,可能也是捡来的,相当的破旧,剩下除了锅碗瓢盆,什么也没有,也就五、六平方米,阴暗,潮湿,还有一股味儿,就不用说了!
"老蔫"出来后,问:"你也应该是残疾人吧?"
"鳖三"说:"就是残疾人,可街道不承认。"
"小诸葛"问:"你有没有低保?"
"鳖三"说:"街道不给办,说我是成年劳动力。"
"小诸葛"骂了一句:"浑账东西,我认得几个开小车做生意的,还有低保呢,真正应该办的,有的就是不给办!"
"老蔫"说:"兄弟,我们这就回去了,等我们把存折里的钱取出来,再来感谢你。"
"鳖三"说:“不用。”
并送出老远,一再说千万不要谢!
六.“二驴”
过后,"老蔫"为答谢我们这帮哥们,特意请我们吃了顿饭,也请了"鳖三",可人家没有来。
"老蔫"说,他跟弟弟商量了一下,五万给"鳖三"一万,哥俩每人分二万,可弟弟不干,他只好用自己的钱,给"鳖三"送去了一万,可人家怎么也不要,这件事愁死了,他可不愿意欠人家这么大人情!
我们说:“你弟弟怎么那样?驴活活的?”
"老蔫"说:“要怎么叫‘二驴’呢,就是驴活活的,没有办法!”
我们说:“你弟弟叫‘二驴’?名副其实呀!”
"老蔫"说:“小时候这么叫,现在不能叫了,在小时候,我在外边护着他,在家里让着他,老妈惯着他,他就成这样了,没有责任心,更别说侧忍之心了。”
我们问:“那天看你弟弟那样,最后还是不相信‘鳖三’那个人,回家后,有没有闹腾?”
“老蔫”叹了口气说:“还没闹腾?没少闹腾呀!那天硬把他拽回来后,跟我吵吵,说肯定还有别的存折和东西,还可能把钱已经取出来了一些。我说,这存折我们都不知道密码,我们取都费劲,得证明我们的身份后,才能最后取出来,得费不少劲。‘鳖三’怎么取?就是取出来了一些,存折上也应该有记录呀?有记录吗?‘鳖三’要是因为贪心和有能力取出来,为什么不都取走?还告诉我们干什么?反倒给我们留下了发现的线索?他吃饱了撑的?所以,那是不可能的事儿。至于还有别的存折和东西,那也是不可能的,咱妈有多少钱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咱们不知道吗?对于爱占便宜的人来讲,有机会了,会乐得蹦高,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留下,有可能还把存折送给我们吗?”
我们大家也跟着叹息,说:“你弟弟真是个名副其实、地地道道的‘驴’!”
从表象看,他弟弟可比“老蔫”带劲多了,可能是娇生惯养的原因,长得白白净净的,个子也比“老蔫”高,穿的也带劲,而“老蔫”是黑面皮,是一脸憨厚样。
“小诸葛”说:“拉倒吧,别说了,谁摊上这样驴活活的弟弟,也没有办法。”
七.期盼
尔后,我们又问“老蔫”:“你去送钱时,没有再跟‘鳖三’继续唠一唠?”
“老蔫”说:“唠了,能不唠吗?”
“小诸葛”问:“都唠什么了?”
“老蔫”说:“他说烧旧东西还曾经烧出过银元,他给那家送去了,不但没有得到感谢,还挨了顿揍!”
我们都问是怎么回事?
“老蔫”说:“有一次烧旧东西有一个枕头,烧到最后不爱着,他就反复扒拉枕头里的糠,让它烧透。扒拉来,扒拉去,竟扒拉出来五个银元,就给丧家送去了。但没承想,丧家不相信只有银元,还问有没有金子?他说没有,丧家不信,就把他揍了一顿!”
我们听了这个气呀!有些人怎么会这样?!
“老蔫”说:“所以我问他,给我们送存折时犹豫过没有?他说哪能不犹豫,怕也挨揍,但不送又不忍心,就只好采用寄的办法,不敢直接送。”
我们叹息,说真是好人哪!
“老蔫”说:“他还解释了为什么送那个纸条。”
我们问:“这也有原因?”
“老蔫”说:“他说,本不想说,因为已经成为事实了,说出来还怕我家心里不得劲,但要不说出来,我们这里的人还以为‘大磨盘’是好人呢,以后,还会借谁家办丧事坑大家。”
“好心人,好心人哪!”我们大家唏嘘。
我们唏嘘了一阵子后,问“老蔫”:“那你到底想怎么答谢‘鳖三’?”
"老蔫"说:“按‘鳖三’所说,街道说他只是背有些驼,身体是正常的,我想先帮他找一找,看能不能办下来残疾人证?”
"小诸葛"说:“如能办下来,就能按残疾人安排就业了,工作和生活就解决了。”
"老蔫"说:“是啊,要是办不下来残疾人证,就想办法帮他支个摊子,卖点什么,也比捡破烂强。”
"大炮仗"说:“捡破烂收人其实也不错,就是老受人欺负不太好办,干脆,帮他在早市支个摊,我们早都下岗了,干什么的都有,帮他在早市支个摊,也不错啊。”
"老蔫"说:“那太好了,不过,还有房子的事儿。”
"耗子"抢过话头说:“这个我能整明白,据说,市政府对那片贫民区已有定夺了,虽都是违建房,无奈也得管,很快就会拆迁,建成适用房,属实无住房的,都能分到一套。”
"老蔫"乐了,说:“那可挺好,不过、不过还得给他找个对象。”
大家哈哈大笑,说:“‘老蔫’真够意思,干脆认他做干儿子吧!”
“小诸葛”还说了烈属待遇的事儿,也应当帮助跑一跑。
过后,也就是现在,这些事都正在办理中,但愿"鳖三"能有个好的转机,因为最可喜的是,现在的社会风气正在好转,有些事情应该能够得到解决。
对“老蔫"来讲,一好换一好嘛,如果读者有兴趣,等事情办完后,再告诉大家结果。
还需要说一下,为什么都叫他“鳖三”呢?“小诸葛”也调查了,确实有“大磨盘”所说的罗锅原因,不过“瘪三”是上海人的叫法,咱们这地方是东北,传来传去,就都叫他“鳖三”了,这多少符合点他身体的弱点,表象确有点猥琐的样子嘛。
其实,他的真名叫匡前途,是父母给起的,可见其父母的期盼,也可见好人,不见得就肯定有好的表象和好名声,有时候,还真有错面人生啊……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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