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银枪
前引
离单家屯四里路的西南方向,是单姓家族的坟茔地,1912年2月12日,清廷退位,清朝灭亡。来年的冬月初,这里新添了一丘黄土。就是这座坟茔,使得单家屯家族的坟茔地更加增添了神秘与恐惧。如果夜晚时月光皎洁,凤摇不止,这座坟茔就会从里面伸出一杆长枪,铮亮的枪头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清冷的的光辉,这时你就会隐约听到兵器格斗的响声从覆盖这座坟茔的杂树丛林中发出,凤越大、越狂,响声就越大……
1、神秘来者
农历的九月底,半夜时分,月亮才爬上树梢,将胶莱河河畔北岸的单家屯村融化在淡白色的乳雾中。村子里静的很,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偶尔的一两声狗吠,更增加了村子的孤寂与安静。
一条东南西北走向的官道,静静地趴在了村子的东北边上,在淡白色的乳雾中向两端努力地延伸着、直至被夜色吞没。在这静寂的半夜时分,官道的东南端乳雾中,出现了二个蠕动的黑影,并越来越清晰,接近村庄已经清楚地分辨出是两个衣衫褴褛、步履踉跄的人。他们头上扎着头巾,身上斜背着一个细长包裹,腰里挂着一柄利剑,手中各提着一杆钢枪,枪头在月亮的光辉下,更加白亮.
看得出,他们已经十分疲惫,每走一步都相当困难,但还是艰难地走来。就在他们接近村子时,突然有狗狂吠起来,两人立即停住脚步,抬头互相看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回转身,急速向着村子外存放的几垛大草堆走去。
“就在这里歇了吧。”约莫六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边扒拉着草垛一边说。
年轻的人没有回话。
“明天早晨再进村讨些吃的。”
年轻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帮着长者将草垛扒拉开一个大穴。将宝剑和长枪掩藏好,两人蜷缩在草窝里,很快就入睡了。
年轻的叫单豪,是捻军东路军的小旗主,年老的叫姜大山,是大旗主,既是单豪的师傅又是上级,他们以前棣属于蓝旗总旗主韩老万的麾下。
月亮依旧高挂在天空,淡白色的光辉笼罩着空旷的原野和寂静的村庄。这是同治八年(1869年)的深秋的一个夜晚。
2、善良的大娘
天已经透亮了,庄子里不时地传来鸡鸣狗叫,农家的烟筒里已经冒出了袅袅灰白色的烟火。
“师傅,”单豪看到师傅睁开了惺忪的双眼,说:“我一个人去村里找些吃的,不管找到没有找到,一个时辰内我必须返回,如果没有回来,你不要去村里寻我,赶紧找机会逃掉。”
单豪习惯性地用左手捋了一下胡子,可是下巴早已光滑无毛了,为了躲避追捕,他和师傅都已经剃掉了胡须,剃掉了前半脑的头发,后半脑的头发在假发的帮衬下已经在脑后梳成了小辫。
“好吧,已经是一天二夜没有吃一点东西了,身体不能弱,弱了,遇到特殊情况应对不了。” 仰躺着的师傅立身坐了起来,又说:“不能买,要讨饭吃。买饭容易暴露了身份,再说了现在咱这身打扮像个讨饭的。”
“唉,也没有银子了,逃得急,家当全丢失了,只有随身这点银两,”单豪从衣袋里掏出十几颗花生米粒大的银锞子递给了师傅:“以防被他们捉到,说不清楚。”
“老四,注意安全,早回。”师傅说。
单豪兄弟四个,他最小,常被称老四、单老四。
单豪躬身出了草垛,逡巡着四周,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村子。这是一个不足二百户、在这一地带属于中等的村子。虽然有不少的户,已经是大门洞开,但是他不敢贸然进入。俗话说,乞丐不讨早晨的饭,这一点他懂,因为一大早,家里突然进来一个陌生人,会给主人造成惊吓,不但讨不到吃的,有时会遭到呵斥和怀疑。单豪在等待街上的行人,终于在听到一阵声响后,在村子最边沿的一栋五间草披房的院门敞开了,随即从里面走出了一位手里提着簸箕的六十岁左右的女人,向着自家屋山东堆放面的草垛走去。机会来了,他立即直起身、走上了村子边的小街,一边向北行走,一边有意地咳嗽、弄出点声响。果然,正在往簸箕里装碎草的老夫人转过头来看他,他抓住机会问:
“大娘,拿草做饭呢?”
“你是?”老妇疑惑地问。
“一个讨饭的,”单豪看到老妇人面有讨厌之色,立即纠正说:“我是一个常年在外做短工的,近几天没有寻到活计,行李又被强盗抢走了,昨天一天没有吃一点东西,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大娘行行好,给点东西吃,你看,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倒不假,老妇人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什么样的光景没有见过?她看出了眼前这个虽然身体高大的人,已经是弱不禁风了。就在老妇人还在犹豫时,单豪又说:“不行的话,我再给你家干些活,抵回来。先给点吃的,救命要紧。”
“走吧,跟我回家吧。”老妇人一边说,一边端起了簸箕。
院子里的犁耧耙杖摆放的有规有序,地面扫得很干净,凭这一点,单豪感到这是一家既勤奋又讲究的人家。院子很大,院子的西面有四间小厢房,最南面那间没有南墙,属于敞篷式,里面喂养着一头黄色的犍牛,一位少妇正站在牛槽边给牛添拌草料。
“雪她娘,早饭多做一点,多了一个吃饭的。”
听到老妇人的喊,‘雪她娘’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单豪,单豪忙说:“一个要饭的,实在饿得不行了,不好意思,一大早打扰了。”
‘雪她娘’没有说话,放下手中的木棍,一起回到了正屋。胶莱河沿岸一代的民房建筑风格是这样的,东西走向、占据院落最北边的房屋为正屋,在正屋开设屋门的这一间(或二间连在一起)叫正堂。进入正屋后,左右各有一个房门,通过房门进入东西房间。正堂里垒着锅灶,房间里盘有火炕,正堂里锅灶的烟火通过火炕后顺着在东西屋山上的烟道排了出去。进了正屋,老妇人就蹲在锅灶前生火,“雪她娘”看着怔怔地、不知所措的单豪、指着地上的一只矮凳说:“坐下吧,饭很快就做好了。”
“不用了,不用了大嫂,给点冷的饭吃就行。”
“奥,雪她娘,给他倒些热水,把饭篓里那块黄饼子(即玉米面做的饼子)拿给他吃,人走路都晃荡了,先垫吧点。”
看到单豪吃得有些急,老妇人说:“人饿得很了,肚子里空的时候,不要吃得太急,要细嚼慢咽,不然要伤身体的。”
“谢谢大娘。”
已经吃完黄饼子的单豪,突然发现在北墙根、靠墙的一张四方桌上,摆着二块丁字形的白木牌,左面的那块上面写着:‘单春旺之灵位’,右面那块块写着‘单夏礼之灵位’。忙问:
“大娘这个村子叫什么名?”
“单家屯,都姓单,没有杂姓,有二户入赘的,也改姓、姓了单了单。”老妇人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说。
单家屯,都姓单,没有杂姓…老妇人的话,单豪感到自己像是被一把锥子刺了一下,激灵了起来。因为昨晚在草垛里安顿下来后,本来疲劳及极的他应该昏然入睡,可是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想了许多,最后在师傅的酣睡声中毅然决然地决定-隐退。没有想到今日一早,竟然遇到了和自己村一样都姓单的村子。单家屯,山东省的单家屯;单家寨,河南省的单家寨。都姓单,难道是天意,难道昨晚决定退隐是正确的?难道这里就是老天给自己提供的归宿?
单豪的思维高速运转开来:按左在上、右在下的礼仪原则,单春旺的辈次在单夏礼之上。再看从进门就看到的这婆媳二人,没有看到主家的男人,这灵位上的二人定是父子关系。单豪根据这一切,立即在脑子里形成了自己的血脉网络,而且在不自觉地抽泣起来,在抽泣中,完善着自己要留在这个村子的理由。听到单豪逐步加大的抽泣声,婆媳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怔怔地看着他。
老妇人问:“怎么了?”
“我终于到家了,终于找到家了,”单豪抽泣着说:“我叫单夏日,我爹叫单春旭。从我记事起,就是我爹带着我一个人四处寻活给人家打工。在我十六岁那年,爹又得病死了,我只好连讨饭带寻活做工到了现在。只记得我爹说,我的老爷爷带着一家人逃荒到了东北,那时我爹才十二岁。我爹还告诉我说,咱的老家是山东的单家屯,要想法回家呀。从我记事起,家里就剩下我和爹了,娘是个什么样子我都记不得。”
单豪哭着、说着,述说着家族的不幸、自己遭受的磨难和叶落归根的心情,婆媳二人陪着掉了许多眼泪。在婆媳二人的劝说下,单豪逐渐平息了下来,他哽咽着说:“到家了,不走了。”
“不走了,孩子,这么大的个村子还能容不下你,”老妇人说这话时看了看儿媳妇,又说:“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找村长说一说,总会有办法的。马上就要秋收了,你在俺家做着工,先有了吃住的地方。”老妇人又看了看儿媳妇,儿媳妇看到婆婆看她,扑闪着长长的睫毛、低下了头。
“谢谢大娘了,这个秋收算我的了,我有的是力气。”单豪一开始就觉得大娘是个开朗精明的人,有了大娘的承诺,他更加坚定了隐退的决心。早饭上桌后,单豪吃了半块玉米饼子说:
“大娘,我在村外的草垛里还放着一点衣物,我去取回。”
“吃完饭吧,吃完饭再去吧,孩子。”
“大娘,我带着二个饼子吧,”就在婆媳二人疑惑时,单豪低头羞涩地又说:“大娘,说实在的,我还没有吃饱,我怕吃急了,肚子受不了。我随身带着,饿了就吃一点,嘿嘿,饿怀了。”
单豪走出大门后,儿媳妇说:“怎么还要着二个饼子,怕是要跑路吧。”
“唉,跑就跑吧,不就是二个黄饼子嘛。”
3 、表明心迹
好在那个草垛边有一个池塘,师傅蹲在池塘边、喝些池塘里的水吃完了二个黄饼子。
“师傅,昨晚一宿没有睡,想着退隐的事,也许是天意吧,你知道我今天遇到了什么?”
师傅有些迷惑地问:“遇到了什么?”
“这个村子跟我老家单家寨一样,全姓单,天意吧,正在我决意退隐时,遇到了它,应该是老天给我安排好了归宿了。”
“不回老家了?”
“老家?还有家吗?我的一家及叔叔家二十八口,就剩我自己了,再说了,老家已经是官府清剿的重点了,回老家不等于自投罗网吗?”单豪仰着脸、努力睁大眼睛,泪水还是流了下来。
“就这么甘心失败吗?没有了东山再起的勇气了吗?”
听到师傅的话,单豪低下头摇了摇、缓缓地说:“十年了,从起事起,就一直打打杀杀,开始时,弟兄们的理想是打下一片不再贫困饥饿、没有强权恶霸的太平世界,可是到了现在,不仅没有实现理想,连人都拼净了。再看一看天朝,已经打下了半片江山,到头来还不是彻底地失败了。师傅,我是昨晚才下定决心退隐的,没有想到一早讨了个吉利,进了个和我村一样、都姓单的单家屯,更奇的是这个户供桌上的二个灵位、给我提供了编造入住这个村的理由、条件。师傅,我感到这是天意,师傅,你也这一把年纪了,歇手吧,找个清静的地方安度晚年吧,世上的邪恶、不公平不是我们能清除的。”
单豪说着,眼泪忍不住哗哗地流着,两只眼睛祈求般地看着眼前这个慈父般自小教自己习武、后又一起出生入死血战疆场的师傅。
师傅沉吟许久才说:“听说姚三将军所率领的五千骑兵战必胜,攻必克,虽说我们东路军失败,但是西路军势力还在。对于眼前我们的境况我不是没有想过,我同你一样,也是亲人被屠戮尽了,无家可归了。我也想过退隐,退隐就安全了吗?如其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还不如痛痛快快的血战疆场,血染疆场。”
师傅脸上的秋云突然一扫二尽,显出一贯的豪情与豁达,他笑着说:“人各有志,这样也好,我去投靠姚三将军,如果我和姚三将军能够打下一片天地,你就回来,如果失败了,我血染疆场了,也是天意了。”
单豪赶紧双膝跪地连连给师傅磕了三个头,然后双手握着师傅的双手说:“师傅,你去看看情况,不如意就赶紧回来,那时,我在这里立住脚跟了,你回来,我给你养老送终。”他瞅了瞅草垛外,又说:“她们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中午、晚上我设法给你送来吃的,吃完晚饭,你就趁夜色起行。”
“不用了,我即刻走。给,这是你的银子。”师傅拿出银棵子。
“师傅带着路上用,我马上就帮着她们家秋收,生活有了着落了,我的家伙先藏在这个草垛里。记住,午饭和晚饭我一定送来,你趁晚上走,一是安全,二是也好休息休息。”
4、入籍单家屯
村子的南部有一个椭圆形的湾塘。向西,通过一段沟渠连接着西面的一个湾塘,这个湾塘的西南边有一个缺口,连接着一条沟渠,沟渠转了几个弯与一里外的胶莱河相连。向东,通过一段沟渠连接着东面的一个长条形的湾塘。湾塘与沟渠将看似一个村庄的村落分割成二个村庄。北面的是单家屯,南面的是姚家庄,东面沟渠上的一座石桥将两个村庄连接起来,这段石桥是南北来往的主要通道。椭圆形湾塘的北面是一方大的空地,空地的北端、紧挨相连着二个院落。西边的院落正房有四间,西厢房二间,东厢房三间。正房里、正北墙壁下摆放着一条特长的长条形供桌(也叫几),西、东屋山墙壁下各摆放着小一些的长条形供桌,这个院子是单家祠堂,过年、过节时上贡品、烟火不断、香火缭绕不说,就连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村里的会首们也组织信男善女来这里活动。为了管理祠堂,村子里安排了单太伊住在了东厢房的南一间内,单太尹识字、持重、辈分也高,和谁都说得来,只是没有儿女,老伴走的早,一个人生活,所以村里选中了他管理祠堂。他的入住,使得祠堂里常年有人,而且不管谁来,单太伊都热情接待,久而久之,村子里有公事时,也都在祠堂里的东厢房里议论决定了。东厢房的北面连在一起的二间厢房,成了村子里的议事的地方,把处在东面的村公所冷落起来,常年是铁将军把门,成了摆设,门庭冷落鞍马稀了。
单刘氏(即老妇人)领着单豪去村长家没有寻到村长单春普,就直奔单氏祠堂来了。
迈了四层台阶,进了青砖砌就的、雅致的祠堂院大门,单刘氏看见单太伊正坐在西厢房前、一个简宜的炉灶前烧水,炉灶上的一把燎壶正在开始冒出了乳白色的热气,喊:
“太伊叔,燎水呢?”
“奥,是春旺家的,怎么来了?”
“找村长有事呢。”
“啊,就在东屋,在议事来。”单太伊抬眼打量了一下跟在单刘氏身后的单豪,没有说话。
单春普有长者风,德高望重,担任着本村的村长,此刻正在议论护秋队的事。
“秋智,嘱咐伙计们,再坚持三天,待大家都开始秋收了,护秋工作就结束,到那时,各家的庄稼地就由各家自己来看护了。”
东厢房里,五十多岁的村长左手捋着浓密的全腮胡、右手打着手势对坐在桌子对面的一位年轻后生说。看到单刘氏进来领着一位陌生人进来,先是打量着单豪一下,然后笑着说:
“老嫂子,有事吗?”
单刘氏没有回话,而是指着身边的单豪对大家说:“你们都看看,我领谁来了?领谁来了?”
东厢房里除了村长、冬智外,有村里的账房、村副、二个组长,还有一个年级较大、祠堂里的常客单太利,单太利瘦高细长,眯着一双细眼、显得和蔼可亲,一副铜质老花镜总是挂在额下,他是以前的老账房,有知识,肚子里有八卦,单家的总族谱由他管理着。大家先是细细地端详了一下单豪,然后是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西厢房里顿时寂静地令人窒息起来。就在大家不知所措、有些迷惑时,单豪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哭着说:“长辈亲人们,我终于回家了,回家了…”
尽管大家还能不明白是什么事,但是却被眼前这个大男人悲切痛苦之声,弄得掉了不少眼泪。村子单春普上前扶起了他,让了坐。然后在他的断断续续地叙述和单刘氏的补充中逐步地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时也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大家想想,能是谁家的后代,是哪个支股上的?”村长单春普捋着全腮胡思考着说。
“他的父亲是春字辈,”账房单春景指着单豪说:“他是夏字辈,是我们单家的辈次排序,应该是我们单家的子孙。”
又说:“是他老爷爷那辈,是级字辈出去闯关东的,能是谁家呢?”
这时,一组组长单夏龙打了个激灵说:“对了,是不是春尧老叔家的后代?前几年,老叔还在的时候,一次我们俩在一起谈论村里的辈次,他当时说道,他老爷爷辈弟兄们不少,最后因为家里穷四散逃荒去了,只留了年龄最小他的老爷爷一人在家守着家产,后来都没有了音信,连名字都记不得了。到现在冷落了,独家独户的,只有夏至一人续香火了。”
有些压抑感的东厢房里立即活跃起来,大家议论纷纷。单春普把腿一拍说:“秋智,你年轻,你去把春尧家的夏至叫过来,把这个亲认了。”
老账房单太利附在单春普耳边悄声说了句话,他立即大声对着院子招呼道:“太伊叔,你进来趟。”
看见太伊进来,春普指着单刘氏、单豪说:“太伊叔,你领着他俩去你屋里坐一会,我们还得商量事。”
看到三人出了屋,老账房单太利说:“刚才,我也琢磨过了,也不一定就是春尧家一脉的。即使是,你们看夏至家过得是什么日子,自家都本命不顾了,进来这么个乞丐似的光腚一人,他能接受?再说了,即是是,也得顺宗顺嗣顺下来,不能凭空加上个人,凭空加人对外对内都不好说话。”
看到大家疑惑地看着他,又说:“我的意思是,首先是留不留这个人,毕竟去年长毛(即捻军)还在闹事,现在朝廷还在追捕天国和长毛余党呢。不留,就什么也不用说了。留下,就得在夏至来前,我们这些人给他提前把宗嗣顺下来,定下来,使得夏至能够接受,对外也好说话。夏至是个不看事的人,他来了后,不要给他压力,只要他应下这个亲就行了,在他那支股的族谱上续上亲就行了,至于单夏日的住,我们商量个办法,吃嘛,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饿不着。”
一番议论,达成共识是留,今天商讨的过程要保密。
“不知他识字不识?”一组组长单夏龙说。
“嗯,我明白夏龙的意思,先不管那么多,让他住在这祠堂里,和太伊叔做个伴,再说了太伊叔年纪大了,这几年衰老的挺快。”单春普接了话。
“我是这个意思,最好识字,毕竟祠堂里还有些账目要记录下来。”夏龙立即附和这说。
“识不识字先不说,我看这样,续族谱是要名字的,他也不知道他爷爷辈人的名字,没有名字怎能续谱?我看在夏至来之前,把他上辈的名字起好。”细瘦高挑的老账房单太利捋着额下几根稀疏、细白的胡子说。
“太利叔,你学问大,对咱村的人和事了如指掌,你来定。”春普一挥手、声音洪亮地说。
“等一等,我思考思考。”
在夏至到来之前,单豪“家”族谱的人及名字确定了下来。
5、有了归宿
单秋智找到单夏至的时候,夏至正在离村子四里路的自家玉米地里撅着个腚杀玉米秸,只杀二垅,准备做掰玉米的通道。听了秋智的话后,仍弯着腰、转头瞪着杀牛贼眼说:“胡说,我家好几辈子单传了,哪来的堂兄弟。”
“好了,甭管什么堂兄堂弟了,反正是村长找你有事,急事,回不回去你自己说了算。”单秋智说完,转身就走。
“哎,哎哎,我也没有说不回去嘛。”
秋智前脚进屋,夏至后脚就左手扶着东厢房、房门的门框,右手提溜着个小镢、身子在外,只伸进一只黑不溜秋的头颅,瞪着一双大眼、逡巡着屋内问:“我的堂兄弟在哪里?”
“你进来再说。”村长陶春普说。
夏至进了屋,右手仍提溜着小镢,挭着个脖子说:“我家几辈子单传了,哪来的堂兄弟。对了,来了一个人还是一家人,我家那几间房可盛不了他们。”
“把小镢放下,坐下说,拿着个小镢,那架势,要砍了谁。”村长高声喊道,两眼炯炯地看着夏至。
看到夏至坐了下来,老账房单太利心平气和地说:“夏至,你想一想,你爹在世时,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老一辈闯过关东?”
夏至用右手掌摩挲着后脑勺、想了一会说:“对了,说过,只说是我们的祖上是个大家族,亲弟兄四五个,不像现在几辈子单传。”
“还说什么?没有说叫什么名字吗?”单太利仍慢言细语地问。
“再没有了,”夏至一直身、挭着脖子嚷:“你还不知道我爹,稀里糊涂一辈子。”
“嚷什么嚷,听你太利爷爷慢慢给你说。”村长训斥。
“这就对了,夏至,你老爷爷那辈确实是弟兄四五个,因为灾荒,四处寻活路去了,只留下了你老爷爷在家守着家业。现在你大老爷爷的重孙子回来了。”老账房仍是和风细雨。
“人在哪里?”夏至问。
“不急,夏至。先听我给你说,你的大老爷爷叫单世好,老奶奶姓杨,当年带着他的老婆和儿子单太银,去了东北,在东北单太银娶了一位姓王的老婆,又生了儿子叫单春旭,单春旭娶了姓杜的老婆,二人生了个儿子叫夏日,年龄比你小,现在全家只剩下夏日一个人了,寻回老家来了,唉。”
见老账房说完了话,夏至又问:“人呢?”
“人,一会儿就见。考虑到你家庭困难,他的吃住不用你管,村部有了安排。你要做的是把你家的族谱拿来,让单太利给把这一支续上,再在总谱上续上。”村长见火候已到,立即将刚才商量的事进行了安排。
“那好,我回去拿。”夏至说着,就起了身。
“甭急,听我把话说完。”村长又说:“夏至,在这个村里,人家属跟你家近,见面要热乎些,别的帮不上,热乎些总能帮上吧。冬智去把他们叫过来吧。”
从村公所里搬来了一铺床,放到了东厢房最南边的那间值班室,和老光棍单太伊住在一起,单豪的住有了着落。村长单春普计划从五里外的光普祠租些庙地给他耕种,单豪以有些远和缺少农具、耕畜为由辞却,决定先做短工。单刘氏家缺少男丁,先在她家帮助秋收秋种,按照市场价每日工钱是一吊铜钱。
夏至领着单豪回了家,大家也散了,看到单刘氏抱着一套铺盖送进了值班室,村长单春普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喊:
“老嫂子,放下铺盖来屋里一趟。”
单刘氏进了东厢房的议事房,村长指着对面的凳子说:
“坐下吧。”
看着单刘氏询问的眼神,又说:
“老嫂子,对这个人有没有想法?”
“唉,你是知道我这个家的。”
“我看出来了,你有想法.小雨她娘太年轻了,年轻守寡可不容易呀。”
“我可不是守旧的人,我以前劝过她,她死活不同意,说是给夏礼守孝,不离开这个家,说一离开这个家,这个家就散了,唉。”
“咱可以娶进来嘛,不就是把这个家维持住了吗?”
“我一见到这个孩子,就觉得合适,就有了这个想法。”
“嗯,看到你给他送铺盖,就看出了你的心思,所以才问你。不过老嫂子,不急,好在他先在你家打工,秋收秋种完了再说破也不迟,这段时间也好观察观察,毕竟还是个陌生人嘛。”
“这样也好,到时候还得村长吃些累、出面帮着撮合撮合。”
“客气了,吃什么累,都是自己些老少爷们。”
6、无奈的选择
村子里的人很快知晓了单姓祖上外出逃荒人的后代回了村,大家怀着亲情和好奇络绎不绝地来祠堂看望,有些人还带来了粮食和生活用品。单豪在太伊爷爷的介绍下,对来人叫了不少声的爷爷、奶奶、大婶、大娘、哥哥、姐姐…作了不少的揖。
晚上,当前来询问、看望的人离去之后,单豪躺在床上,两眼望着漆黑的夜,想起悄然无声地离去的师傅,不免想起了自己的心事:咸丰三年(1853年),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反清运动达到了顶峰,派诸王开始了北伐、东征西讨,散落在安徽、河南、江苏及山东西部的捻子看到了希望,于1855年秋趁势在安徽亳州雉河集举行了会盟,推张乐行为大盟主,称大汉永王,创建黄、白、蓝、黑、红五旗军制,每一旗设总旗、大旗、小旗。一时,南有太平天国、北有捻军,反压迫、追公平、驱鞑辱战争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蓝旗棣属于武术之乡河南,总旗主韩老万。河南新乡天地武术馆的馆主、单豪的师傅张依然豪情万分地在弟子间做了动员,为此年仅16岁的单豪怀着创造美好未来的理想加入了蓝旗。师傅很快成为了韩老万得力干将---第八大旗旗主,四年后20岁的自己因战功担任小旗旗主,成了1200名捻子的统帅。那时的自己是何等的英武,一声挂旗,捻子军所向无敌,地痞流氓、恶霸无赖、清兵民团无不闻风丧胆。1864年,太平天国失败,从此革命运动走上了下坡路,总旗主们相继被俘被杀,捻军被日夜驱赶追杀。1865年,天国军余部和捻军会合,组成了东路军和西路军,东路军由遵王赖文光王指挥,转战于河南、山东,本意是东、西相互策应,实则分散了兵力,1867年,昌邑一战,东路军彻底溃败,义军四散奔逃,他和师傅二人从万军从中杀开一条血路,1868年1月(同治7年)遵王被杀… 想着过去的一切,泪水不停地流了下来,将枕头打湿了一大片。
单豪又想到了昨天,昨天中午饭是在“堂哥”家吃的,他由此认识了他最“亲近”的人(五服内):大娘单姜氏、堂嫂单孙氏、侄女红花、绿枝,侄子大牛、二牛。临走时,向堂嫂讨要了二个玉米面和高粱面二合一做成的棕红色的饼子,然后去了村外的草垛,发现师傅已经离去。单豪双手捧着饼子,抽泣着,泪水从脸颊上哗哗地留下。他知道,这是最后一别,断无再见面的机会了。他也清楚,今后世上再也没有武功绝伦、除暴安良“单豪”这个人了,有的是一个普普通通、安分守己的单夏日了。
对面床上的太伊爷爷已经响起了均匀的酣睡声,使这间房子、这个院子氤氲着安全感。单豪想,尽管自己的将来还充满着变数,但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要享受这难得的平静,而且是享受一时算一时,享受一霎是一霎,想着想着,也打起了鼾声,进入了梦乡。
7、打工荷月家
有必要介绍一下单春旺家的情况:单春旺娶妻刘氏,两人育有二男二女,不幸的是大男和大女都没有活过五岁就夭折了,只剩下小女、小男。小男单夏礼,娶了十里远的杜家疃的杜荷月,生了女儿小雨和儿子小龙。同治五年,在地里劳作的单春旺突然肚子痛,疼得是满地打滚、全身大汗淋漓,还没有送到镇上的窦德堂就撒手西去了。更可悲的是二个月后,儿子单夏礼以同样的原因也离开了这个世界,撇下了二十六岁的妻子、八岁的女儿和四岁的儿子,从此婆媳相依为命,哺育着幼小的孩子,维护着这个家庭,从此这个在单家屯还算说得过的家庭陷入了困顿。
人来人往一直持续到昨晚十一点后,单夏日和太伊爷爷才脱衣上了床。因为村子里传遍了单夏日不畏艰辛、一路讨饭寻根寻回了家乡,所以不少人或携小麦、或玉米、或高粱米来看望夏日的,收到的粮食足以维持夏日半年的口粮,更有人承诺只要家中雇人做活,首先让夏日做。夏日感到了人世间的温暖,也从打打杀杀、充满着恐惧与危险的氛围中回归到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中。
第二天一早,睡梦中的爷孙二人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谁呀?”太伊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一边嘟嘟囔囔说,昨晚睡得有些晚。
“老爷爷,开门。”
祠堂漆黑的柞木大门打开了,太伊见是小雨和小龙姐弟俩,问:“小雨,为什么敲爷爷的门?”
“俺奶奶叫那个人到俺家里去吃饭。”小龙抢着说。
“要秋收了吗?不是还待二、三天吗?”
小龙扑闪着眼说不上来,小雨就说:“反正有活要他去干。”
在春旺家做了三天零七碎八的话和秋收前的准备工作。繁忙紧张的秋收秋种开始了。
吃了几天饱饭、好饭,零七碎八的活又不累,再加上有着极厚武功底子的单夏日立即恢复了体力。在斫玉米秸时,每人每次斫二垄,不一会儿,夏日就超越了荷月一大截。在荷月身边捆玉米秸捆的婆婆满意地、向夏日呶呶嘴问:“小雪娘,看夏日怎样?”
“嗯,是把好手,有力气,机灵、不使蛮劲。”荷月直起腰、擦着汗、赞许地说。
“咱把他留在家常年做工怎么样?”
“娘,咱哪有那么多的农活?能付起工钱吗?”
“唉,你这孩子,咋就不懂娘的心思呢?”
“娘,你别说了。”二朵红云飞上了荷月的双颊,她立即挥动起手中的小镢。
其实荷月清楚自己的感觉,那还是第一天单夏日走进她家开始做工时,夏日在休息时,站在正屋的桌子前端详着桌子上摆放着的两块牌位,婆婆说话了:
“春旺是小雪的爷爷,今年六十四岁了,夏礼是小雪她爹今年三十一岁了。唉,多健壮的二个人,说没就没了,撇下了我们这孤儿寡母的,这日子咋过呢?夏日,你爹要是活着,今年该是多大年龄了?”
“六十三岁。对了,大娘,我叫你 大娘还对了呢。我今年三十岁,”夏日转头看了下荷月,又对大娘说:“叫大嫂也是对了的。”
“改口吧,叫妹子吧,荷月今年二十九岁,叫妹子就行。”大娘爽快地说。
“那怎么行?”
“唉,毕竟是小雪她爹不在了。小雪娘,把牌位都撤了吧,已经满三年了,今后在逢年过节时再摆出来祭奠就行。”
从那时,单夏日开始了大妹子大妹子地叫,可不知怎地,杜荷月感到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当听到大妹子或妹子时,觉得有酥酥的感觉抹过自己的心头,心中漾起阵阵迷离。
偶然还是不期而遇的。这天,婆婆在家带领着小雨、小龙剥玉米皮,杜荷月和单夏日赶着牛车去地里拉玉米秸。牛车在地里慢慢地走着,夏日将一捆捆玉米秸捆扔上车去,荷月在车上梳理摆放。玉米秸捆垛的很高了,已经够分量了。俩个人一个在车下,一个在车上,使劲拽绳子将其捆牢,突然绳子断了,荷月猝不及防地从高高的玉米秸捆上摔了下来,夏日眼明手快,一个箭步窜过去,抱住了荷月,同时荷月的双臂也紧紧地抱住了夏日的脖子。时间凝固了,仿佛世界停止了运转,直到早已松开了双手的夏日问:“妹子,没有摔坏吧?”荷月才打了个机灵、醒悟过来,自己的双臂还缠绕着夏日的脖子。她赶紧松开双臂,双颊已是映日荷花了。一连好多天,荷月都不敢直视夏日的眼睛,一想起当时两人抱在一起的景象,总是感到脸颊灼热的很。
掰玉米、斫玉米秸、割豆子棵、耕地、整垅、播种、浇灌…尽管婆媳二人不停地劝夏日慢一点干,今年还是比往年少用了五天结束了秋收秋种。晚饭后,夏日和荷月在拾掇碗筷饭桌,大娘进了里屋,从衣柜里的一件衣服里拿出了二十吊钱,坐到马扎上对正在忙碌的夏日说:
“她叔,让小雪她娘自己洗刷就行,你过来。”
单夏日拿过马扎坐到了大娘的对面。
“她叔,咱家每年秋收秋种都是干二十天,今年只用了十五天,你能干,吃累了。我和雪她娘商量过了,给你二十天的工钱。”
“不不不,大娘,我不要,我不要一吊钱。我回来,是你先接纳了我,又领我去找村长安排了我的住处。给你家干活,我不收钱。”
“那能行,你总得赚些钱,不然吃穿住怎么办?”
“没事的大娘,乡亲们给我送去的粮食足够吃半年的。”
“你总得攥些钱吧。拿着吧,这是我和雪她娘的心意,雪她娘,你说是吧?”
荷月走过来说:“大哥拿着吧。”
“我真的不要,妹子。”
“是不是今后不来俺家干活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今后家里有重活,我就来干。”
“俺可用不起,光干活、不要工钱。”荷月嗔怒地看着夏日。
“大妹子,这样吧,只要来你家干活,你家就管饭,我就乐意吃你和大娘做的饭呢。”
“那工钱也不能不要啊。”
“小雪、小龙还小,算是我给他俩的还不行?”
婆媳俩见夏日坚决不要这个钱,只好作罢。送夏日出门时,大娘嘱咐道:“打工时,有不管饭的,就回俺家里来吃。”
荷月也说:“明天中午来俺家趟。”
“有事吗?”
荷月撅着嘴说:“叫你来,就有事。”
夏日打工肯出力是众乡亲有目共睹的。在荷月家一结束,那些秋收秋种滞后的人家纷纷挤上了祠堂,甚至有的户出到了一个工一吊二。夏日不加价,也没有按照先来后到的礼数来安排打工的户,二是让太伊爷爷比较了各户情况,第二天去了最困难的单太良家。在单太良家吃完中午饭后,去了荷月家。大娘正坐在大门口休息,刚要说话,夏日问上了:
“大娘,叫我来有什么事要做?”
“是荷月找你,她在屋里呢,你进去吧,”大娘挺直了身子、转头向着屋里又喊:“小雨、小龙,你俩出来,帮我把玉米皮垛一垛。”
随着“叔叔来了、叔叔来了”,小雨、小龙从屋里跑了出来。
进了正屋,从东房门看进去,荷月上身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碎花纹上衣,下身穿着一条浅蓝色长裤,平时扎在脑后的马尾辫松散开来,像瀑布垂落在肩头,正面对东墙壁、亭亭玉立地站在火炕前。夏日轻轻地叫了声:“妹子。”
荷月转过身,深情地看着他问:“去做工,累吗?”
夏日低一下头,笑着说:“还行,”又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这体格、吃得消。”
“你过来。”
夏日走进荷月的身边问:“什么事?”
荷月不说话,拿起土炕上的一条软尺,去量他的肩宽。夏日立即明白了今天叫他来的原因了,忙躲避着说:“不用不用,不用妹子,那能麻烦你呐。”
“真是的,做工不要工钱,给你做件衣服也不行,你以后不要来我家做工了。”荷月说完,把软尺往土炕上一扔,转身看着南窗,不再说话。
房间里顿时静寂了下来,夏日考虑到自己确实应该增添衣服了,不然,连换洗的也没有,再说了目前的尴尬气氛总得要打破呀,他用手扳一下荷月的肩头说,“惹妹子生气了,”见荷月还是不理他,又说:“我做就是了,来,量吧。”
荷月转过身,翻了一下眼说:“这就对了嘛。”
荷月拿着软尺,量胸围、量肩宽、量腰围、量袖长、量腿长…在高大、壮实的单夏日跟前,荷月感到了自己找到了靠山,一座情感依托的靠山,一座精神寄托的靠山,一座生活依附的靠山,夏日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令荷月沉醉,在这沉醉中,荷月不知不觉地桃紅飞上了脸颊。
8提亲受挫
春去夏移秋已过,
雁去声声叫萧索。
天公应舞芭蕉扇,
误取银刷抹素裹。
同治八年的十一月十八日傍晚,一场大雪在无声无息中飘飘洒洒地将胶莱河两岸涂抹成了白色。虽下雪,但是天气不冷,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何况又是一个无风的日子。吃完晚饭,单刘氏冒雪去了村长单春普家,村长和妻子正围着一张方桌在蜡烛下看一个账簿,见她进来,忙说:“老嫂子,快坐,吃饭了吗?”
单刘氏一边接过村长妻子递过来的椅子,一边说:“吃过了,这不,刚吃完饭就过来了。”
“老嫂子,你甭说,我就知道你来做什么了。”
“大兄弟,你认为他怎么样?”
“大家都说好,我看行。再说了,小雪她娘太年轻,你家也确实需要个男人撑撑家,”村长单春普瞅着单刘氏说:“怎么样,小雪娘同意吗?”
“开始死活不上,我就要死要活的纠缠她,现在总算是同意了。”
“是啊,老嫂子,即使她心里乐意,也不能不推却呀。因为你不是她的亲娘,而是她的婆婆啊。”村长说的是语重心长。
“是呀,可是我这个婆婆一直把她当亲闺女对待。再说了,如果我走了道,去了春旺那里,我实在不放心她领着二个孩子今后的日子。如果她改了嫁,我们这个家就散了,咱把夏日入赘进来,日子也过下去了,又有了小龙,这一支脉也就延续下去了,”看到村长吧嗒着烟不说话,单刘氏又说:“夏日是个无家可归的人的人,入赘进来,夏日有了家,有了归属,咱这个家也像个家了。”
“嗯,老嫂子说的在理,夏日独身一人,没有其它牵扯,会一心一意的过日子的。如果两人今后有了共同的生孩子,就更牢靠了,”村长很吸了口烟继续说:“再合适不过了。”
“那就请村长多费心,给撮合撮合。”
“好吧,我明天就找他说去。”
从村长家出来,单刘氏很坚定地走在雪白的大街上,几年来罩在头上的阴霾被希望冲刷的干干净净,她感到了今后生活的美满与希望,脚下的咯吱咯吱声是那样的清脆动听。
第二天吃过早饭,单春普扔下碗筷就去了祠堂,进门后见太伊正在院子里扫雪,问:“春书来了吗?”
太伊回过头,仍背对着村长说:“还没有人来。”
“真是的,什么火候,还不脆快些,秋粮打下来了,现在是闲散时候,不马上收公粮,什么时候收?”走到北厢房门口时,又说:“夏日呢?”
“夏日,村长叫你呢。”太伊向着东厢房喊。
村长刚坐下,单夏日也进了门。村长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说:“坐下吧,有话要问你。”
“问吧,大叔。”
“怎么样,这一时期做工还能吃得消?”
“吃得消,吃得消。我一直给人家做工,习惯下来了。”
“想不想有个家?”春普单刀直入。
“嘿嘿,现在这样有吃有住、挺好了。”
“就打算这么过下去?”
“我打算来,打几年工,积攒点钱,先盖几间房子,再攒下钱,置几亩地。得慢慢来,急了不行。”
“我有个办法,让你既有了自己的房子,又有了土地,还有了老婆,也就是说,有个完整的家,马上就有,”单春普神采飞扬地、豪迈地说,见夏日怔怔地不说话,继续说:“我说和说和,你入赘到荷月家,不,不是入赘,同村同性、同族同宗,这也不叫入赘,就是你和荷月结婚,荷月不离婆家,这不马上就有了一切了嘛。”
“不不不,不行,我不能连累了大婶一家。”
“这怎么叫连累了呢?她们家没有个男人,日子不好过,你去是帮助她们呐。”村子单春普有些不解了。
单夏日默言不语,其实他的内心何尝不想这样,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荷月那一频一动,时常在他的眼前晃动。在秋收这段时间,大娘及荷月对他的关怀是无微不至的,里面渗透出的东西,他是感受出来的,这次村长说的撮合撮合,他明白是大娘和荷月许可了的。但是,夏日清楚自己的身份,现在的自己是侥幸存活在这里,万一那天东窗事发,岂不是连累了荷月他们一家,和荷月结为夫妻万万不能,是万万不能的。
见夏日不说话,春普又说:“怎么不说话了?这是天大的好事,与你与荷月家都有利。”
“大叔,”夏日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村长说:“我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咱配不起人家荷月。”
“要是荷月和她婆婆都乐意呢?”
“大叔,你也别劝了,我感谢你,谢谢你。我回来的时间短,以后再说吧。”
“唉,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咋想的。你也不考虑一下,荷月家没有个大男人,有些活、有些事,没有法办呀。”
“这,大叔你放心,我有的是力气,我会帮助她们家的,再说了,是大娘先把我收留下来的,这个恩,我要报,必须报。”
春普还要说什么,见村副单春书走向东厢房,就对夏日说:“好吧,你回吧,记住要多帮帮荷月家,孤儿寡母的不容易。”
单刘氏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不过根据村长的提议,她仍是有活需要夏日时,就打发小雪和小龙来叫夏日。夏日呢,也记住了村长的话,有事无事地常来荷月家看一看,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荷月给了夏日好多的白眼,但是从荷月招待他的饭菜里,夏日感到了她的内心的火热,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走下去了。对于这种过密般的交往,荷月有过顾虑,怕乡里乡亲说闲话,不过婆婆却说:“不怕,谁都知道是咱家先收留了他,他是来报恩的,是来做工的,再说了,有我和村长撑着,咱不怕人家说。你是个没有男人的女人,他是个没有女人的男人,就是有事了,不丢人,也不怕说。”
这种相处,夏日也觉得很合适,一是既帮助了大娘一家,经常见到心仪的荷月,即使有一天东窗事发,官府也不会去追究他做过工的人家,毕竟经他做过工的人家多了去了。
9、难以割舍的情怀
一九六七年冬寿光一战,东路军战败,一九六八年初,遵王赖文光被杀后,在一段时间内,清政府全力追剿其残余实力。由于西路军势力还在,所以溃散的义军亡命奔向了山西、陕西一带。在这种情况下,清庭对于东路军活动的区域,特别是山东东部地区的剿匪就处于雷声大、雨点小了的状态了。再说了,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朝廷通缉的死刑犯会明目张胆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以自入籍安户后到现在,单夏日是安全的。对于单夏日来说,自决定退隐时起,就抱定了要么是老天照应、瞒天过海度过余生,要么就是在劫难逃、身份暴漏被捉被杀。不管是那种情况,自己都会波澜不惊地去面对。说是这么说,想是这么想,可是那些腥风血雨的岁月,那些鲜活的一条条生命,不时地、自觉不自觉地、有意识无意识地在他心里泛起。
“夏日,你晚上睡觉尽说些不着边际的梦话,还打呀杀呀的,是不是干活太累了?去打工不要太拼命了。”单太伊爷爷年龄大,觉轻,常常被单夏日的梦话搞得一头雾水。
“是的,爷爷,这不为了多积攒的钱,好按个家,所以就拼命地干。”单夏日心里一惊,还是不动声色地把爷爷的话顺应了下来。
自那以后单夏日刻意地平复自己的怀旧情绪,可是常常莫明其妙地难以入睡,在这种情况下,他就会重新穿好衣服,一个人默默地来到胶莱河边,然后对着空旷的夜,对着缓缓流淌的河水大声狂呼,直至感到自己没有了压抑感才默默地回到单家祠堂。
10、强忍怒火
由于年高体弱,单太伊爷爷家的六亩土地租赁给村副单春书家耕种。无地耕种的他便在祠堂的西边、祠堂的后边,村公所的后边的空闲地开垦起来,年年种些玉米或谷物。在村公所院子内种植四小畦蔬菜,在祠堂西厢房的南端养了四只母鸡,以解决自己的吃菜、吃蛋问题。自单夏日入住祠堂以后,这些活儿被单夏日几乎包了圆,而且每天单夏日打工回来,每每带回一些蔬菜,丰富了二人的生活。麦收前的一天,单太伊看到单夏日不出去打工,正好这天又是胶莱乡集日,说:“夏日,那二只花毛母鸡光吃粮食不下蛋了,今天是胶莱乡集,你去集上把它卖了吧,一斤卖一吊钱就行。”
单夏日抱上二只花毛母鸡,提着杆秤踏上了去胶莱乡的、村子东北面的那条官路。麦收前是有一个短期的农闲时段,再加上人们需要购置麦收时需要的镰刀、叉把、扫帚等农具,官路上的人很多,集市上更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单夏日直接去了家禽市,他的计划是先把母鸡卖掉,然后再去购置二把镰刀,籴些小米和买些小干鱼等。
在家禽市摆放好母鸡和杆秤,不一会儿有四个花里胡哨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高声问道:“这鸡怎么卖的?”
“一吊钱一斤。”单夏日答。
“买了。”随着话落,二吊前便扔到了单夏日的脚前。随即另外两名男子上前一人抱起一只母鸡。
“得称一称。”单夏日见状忙说。
“称什么称?一吊钱一只还称什么称。”
“我是说一吊钱一斤,不是一吊钱一只。”单夏日解释说。
“什么?”横肉高声叫道:“怎么个大男人说话不算数呢,说变就变。明明刚才说一吊钱一只,怎么又变了呢。”
单夏日知道遇到了地痞无赖,不再说什么,上前去夺花母鸡,立即横肉和一个挺着大肚皮的大个子男人挡在了单夏日的面前。夏日立即感到一股怒火直窜头顶,仿佛听到自己的指关节咯嘣咯嘣作响。他自己清楚,甭说眼前这四个无赖,即是四十个他也无惧,可是又想,真如果打起来,这四人必定是手下败将,单夏日会武功、英勇无敌的名声也必定传播开来,这对于隐蔽自己的身份有百害无一利,他选择了放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算了吧,年轻人,就当不小心叫狗咬了一口。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是咱胶莱乡有名的地痞混混,四大恶少。”临近的一位摊主劝说着单夏日。
单夏日没有回话,拿起地上的杆秤,去了农具市。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由于他肯干、舍得卖力气,雇主总是接连不断。好在当时清政府已经是日薄西山,官府不仅不作为,而且和豪强劣绅、土匪恶霸沆瀣一气,搞得社会是乌烟瘴气,反而为单夏日提供了安全的环境,单夏日这个外来的身份逐渐地被淡化了。
11、惊恐的夜晚
一晃就是二年多,夏日手里攒了些钱,同治11年(1872)春,单春普以夏日义务帮助老太伊看护祠堂为由把祠堂西北面的一块官地划给了他,在乡亲们的帮助下,盖起了四间正房、三间西偏厦。那柄长枪和宝剑也从匿藏的草垛中取回,藏匿在自家的草房的仰棚里。
这年的仲秋节过后,秋收就开始了,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早早就进入了梦乡。近半夜时分,月亮升上了天空,向大地投下了清冷的光辉,村子和原野就笼罩在乳白色的光亮中了。
突然,村子里的狗叫了起来,很快就声响成了一片,单夏日立即翻身下炕,迅速地穿好衣服。在院子里竖耳稍听片刻后,从狗叫声和喧闹声中判断,有不少的人闯进了这个村子。他用手一扶墙头,一个窜跳就出了自家的院子,然后在能观望着自家房子的一堆草垛后,平心静气地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狗叫声、吵闹声、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尖叫声、蛮横的训斥声、时而传来的打斗声……夏日判断,事情发生在村子的东南角一带,而且不是冲他而来,但是那里却是荷月家处的地方。想到这,他站起身,翻身从院墙上回到家里,从仰棚上取出那杆长枪,迅速地经过东西小胡同,来到了出事地点,藏在一草垛后的背阴处,观察事态的来龙去脉。
“让开,再不让开,他就是下场。”月光下,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彪形大汉,用一杆长枪指着躺在地上的二个男人、向拦在他马前的一帮男女老少吼叫着。躺在地上的其中一个男人从脖颈处流出的鲜血在月光下泛着青光。还有几个被打伤的乡民或坐或蹲在地上,
“听见了没有,我大哥说了,让开。不然,我又要杀人了。不就是几个女人嘛,不识抬举。”另一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壮汉挥舞着手中的长戟向着横在他们面前手握锨、撅、锄头的人群喊着。有四个女人被倒背着胳膊用绳索捆着,有三个被强悍的男人架着,有一个被横放在马背上。
夏日立即明白了一切,这是强盗们在抢东西、掠女人,与他无关。在这四个女人中,就有荷月和女儿小雪。他顾不得自己暴露身份,一个起跳横枪在大街中央:
“强盗,哪里走。”
一声炸雷般的吼叫,使喧嚣的村子归于宁静,所有的人立即向着声音望去,只见月光下,一条威武的汉子手提一杆长枪,枪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两只眼睛喷射出慑人的光芒。虎型大汉先是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鸡狗不叫,整条大街死一般地沉静。
“识趣的让开,我狂豹和兄弟可不是好惹的。”骑马壮汉在端详明白对手只有一个人时,立即狂叫起来。
“我手中的银枪不管是什么狂豹还是死豹,乖乖地把人给我放开。”声音铿锵有力,毫不畏惧。
“那就不客气了,给我上。”
随着壮汉的指令,立即有四个人手持长枪、长刀,成扇形围了上来,而不是呼啦啦齐上,从这一点上,看得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土匪武装。
夏日一个箭步,迎战上去,只一合,只见银光闪处,就枪挑一个,在回枪的瞬间,枪攥捣在了另一个喽啰的心窝,与此同时,飞起的右脚踢中了第三匪的下巴,又一转身,左脚跺在了第四匪的右腿膝盖,四个先上的喽啰立即倒在了大街上,月光洒在了他们痉挛的躯体上。夏日明白,此一战,必须有效地削减他们的战斗力,和增加他们怯战的心里。
八个喽啰立即投入了战斗,只见夏日腾、挪、展、跃,扫、刺、倒、踢……大街上又平添了五具尸体和三个残驱。
又有二十个喽啰手持兵器,亮相,展示出进攻的架势。不过,他们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参差错落成四队,其中前面的两队分别顺着大街的两边小心翼翼地向前蠕动,其目的是形成前后对夏日的夹击。夏日见状,对着北边的一对大喊一声,看似进攻北面,实则随着一声大喊,却是翻身猛刺一枪,戳透了南边往自己身后蠕动的第二个土匪的胸膛,在抽回枪杆的同时,枪杆已经抵住了第一个土匪的下颚,同时右掌猛击他的头部,二个土匪立即毙命。就在土匪们惊恐,不知所措时,夏日的一支银枪在月光的照射下,神出鬼没、银光闪闪,待他一个后跳、横枪在胸的时候,又有八具尸体横躺在大街上了。
“闪开,我来。”
随着一声巨喊,骑在马上的一个壮汉,抓起胸前横担在马背上的女人仍在了地上,直接从马背上一个起跳,手中的一对大铁锤,以泰山压顶之势砸向夏日。夏日没有进攻,就在铁锤砸向头顶之时,单膝一跪,顺势调整长枪,就在枪攥触地的同时,枪头已经对准了壮汉的胸口,壮汉躲闪不急,枪头就从他的前胸传入,从后胸穿出,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着瘆人的光芒。
这时,春普已经组织起四五十个手持铁锨、火叉、䦆头、木棒等年轻健壮的庄汉,围在了夏日的身后。而此时,剩余的三十多个土匪个个手持武器环绕在五个骑着马的土匪头领周围,已经显示出守卫状态。
“大叔,分出一多半人去他们的后面,一少半人在这里。告诉大家,先不要动,保存力量,由我再消耗他们的战斗力。只要他们不跑,就不要动手。要逃跑,就动手,特别是那几位骑马的,决不能让他们跑掉,记住狠敲马腿。”
土匪也没有动,显然刚才的厮杀,已经扼杀了他们的嚣张,他们在思考下一步动作。
月光下,一个健壮的土匪骑上了刚才空出来的马匹。
“他们要逃,大叔。”
话音刚落,只见马前的土匪迅速向两边闪开,五匹马随着哇哇的叫声,齐头冲来。夏日见状,一个起跳迎来上去,银光闪处,就有二人被挑下马,当场毙命。银光闪处,马后跟上的喽啰,有二人被枪挑攥捣,横尸街头。其余三人马腿被敲,跌下马来,未来得及反击,就被立即被庄稼汉们击打而死。后面的土匪,发现马匹没有冲出通道,立即在原地形成守势队形。
“你们的首领已死,只要你们交出武器,就免你们已死。”夏日用枪指着他们的首领的尸体喊。
“人不要动,把武器扔出来。否则,我又开杀戒了。”
随着喊声,枪刀剑戟纷纷扔了出来。春普见状,立即吩咐身边的人:“去找三四十条绳子来。”
当三十五个土匪被五花大绑、倒背着双手、成一字蹲在墙根的时候,所有的人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片刻的宁静后,被杀村民的亲属们才嚎啕大哭起来。
“告诉他们,让他们抬回家吧,”稍稍镇静的村长单春普对身边的单二虎说:“让他们回家哭吧,现在也顾不上他们。”
单春普看着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和蹲在墙根的土匪,心里在盘算着如何收场了。他不自觉地走到了夏日身边,像是问,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死了的埋了了事,这活着的如何处理?”
见夏日没有回语,又说:“夏日,你看怎么办?”
“大叔,已经杀了他们的人,放走他们不怕他们报复吗?再说了,明天把他们交给官府,对于这些喽啰,官府不会处他们死刑的。没有死,对我们就是威胁。我的意思是,已经是已经了,况且他们也杀了我们的人。”
单夏日的话,算是说到春普的心里去了。打斗已结束,他就在纠结这件事,怕的是以后被报复。还是夏日说得对,已经是已经了,至少还少了前来报复的力量。
春普坚定地走到了北墙根,一挥手,村里的几个管事的就汇集到他的身边:“已经是已经了,杀一个也是杀,杀一堆也是杀,不留后患,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明白。”
“那就好,你们马上召集有力气的青壮后生,然后二人负责一个,同时下手。”春普挥起右手,然后向下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不多时,每一个蹲着的土匪身后就站着二个手持棍棒、铁锨、刀剑的青壮后生了。随着春普“动手吧”一声喊,三十五个土匪立即毙命。按照夏日的吩咐,解下了捆绑在土匪身上的绳子,把他们横七竖八摆放在在街道上,有的手里还握着钢刀,呈现出格斗被杀的状态。
根据单家庄的报案,太阳还未升起时,县太爷姚浩飞带着师爷、仵作及全部衙役来到了单家庄。经过认定,这是一股平时匿藏在历山山里的顽匪,他们游走不定,四处危害乡里,官府多次清剿不力,没有想到,歪打正着、却栽在了村民的手里。
村公所里,姚知县喝了口茶,斜着眼睛问村长单春普:“这帮连官军都打怵的土匪,竟然被你们村打败,看来你们这个村有高人啊。”
“高人没有,只是这个村向来喜欢舞枪弄棒,延续下来,民风道是强悍了些。”春普按事先跟夏日商量好的说辞应对着县太爷的问话。
“你看,这样行不,单村长。”
“县老爷请讲。”
“事态重大,况且一次又杀了五十二人,此事必须上报州府、省府,以及刑部,说是村民绞杀了连官兵都不能歼灭的悍匪,怕是上峰不信。”姚知县喝着茶,慢条斯理地说。
“那……”春普试探着问:“县老爷的意思是…”
姚知县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对一旁的师爷说:“杨师爷,你把上报的涵文如何写,说给单村长听一听。”
“好吧,”杨师爷咳嗽了一下,然后挺直了身子:“我想要这样回报才能完美。八月二十一日夜,子时,县衙门接到单家庄急报,有土匪进入村子劫掠妇女、财物,县府立即派出全部衙役赶赴单家庄,同村民一道,经过半夜厮杀,全歼土匪头目和土匪共五十二人,激战中我方村民死亡二人,伤十六人,衙役伤十四人。经验证,被歼灭的是躲藏在历山里的土匪,头目一只眼,又一绰号狂豹。大体是这个意思。”
“单村长,明白这里面的意思?”
“县老爷运筹帷幄,这样最好。”
杨师爷也说:“是村民和衙役共同战斗的成果,死伤的村民还能得到官府的抚恤。”
至此,春普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切由父母官做主,对了,我安排早饭。”
“不了,我们要返回去,”姚知县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一街的尸体,埋了吧,你今天的事很多,要处理好善后。”
又对师爷说:“土匪的马匹带回县衙,刀、枪留下,村子里组织个自卫队吧。”说完,看了一眼单春普。
望着远去的知县和衙役们,春普心里轻松了许多,因为村子里十分需要夏日这个人。安排完掩埋土匪尸体的、及死亡村民的殡葬、受伤村民的医疗事宜后,春普、夏日、老账房、新账房等人回到了祠堂的议事房,刚刚坐下,单狗儿、单三刀、单搅燎三个人随即也进了屋,对着老四齐刷刷地跪倒,一边煽着自己的脸颊、一边说自己该死,有眼不识泰山。
“怎么事?狗儿说。”刚刚平静下心来的春普烦躁地问。
“夏日给我们打工,我们没有给工钱,”狗儿很煽了自己的脸颊说:“爷爷,我们是有眼不识泰山,今天给夏日叔赔礼来了,这是二倍的工钱。”狗儿说着,从衣袋里拿出八吊钱放在了夏日面前的方桌上。三刀和搅燎也赶紧起身把双倍的工钱放在了桌子上。
“滚出去,赶紧去掩埋土匪的尸体,现在还顾不上和你们计较这个。”
三人去后,屋里的所有人都以钦佩的眼光看着夏日,夏日知道大家的意思,笑笑说:跟一个会武功的人一起做工了四年,跟他学了些招式,没有想到今天用上了。”
“昨夜幸亏你,在这个乱世道,不能自保不行啊。”
他们哪里知道此时的单夏日,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正为自己的将来一直悬着心呐。
12、女人的恨与爱
大娘单刘氏的伤口是在祠堂里由镇上德聚堂的名医蔺一艺治疗的,左手掌缝了4针,右臂缝了九针。一早,村长春普就派车把蔺一艺接到了村子里,对在这次打斗中受伤的村民进行治疗。夏日进了荷月家的东房间时,婆婆倚在炕尾的被朵上,掉眼泪,荷月坐在炕头端的炕沿上掉眼泪,小雪坐在炕前的一只高凳上抽噎着,小龙站在炕前木木地看着这一切。
看见夏日进了房门,婆婆说:“昨夜亏了你,不然这个家就完了,谢谢你大侄子。小雪,小雪娘还不说声谢谢。”
“谢谢叔叔。”小雪说着,抽噎声更大了。
不料荷月转身看着窗外,把背留给夏日说:“谢什么谢,谁叫你救我来?我巴不得让他们杀了我。”
“说什么话,小雪娘。”
“哏。”荷月还是不理睬夏日。
“这孩子,夏日,别跟她计较,这次惊吓得不轻。”
单夏日走到婆婆跟前,看着婆婆的手臂问:“大婶,感觉怎样,疼不疼?”
“现在不觉得怎么疼了。”
“没有事的,大婶,刀伤不是烧伤、烫伤,好的快,”单夏日又转头问小雪:“小雪,你没有伤到哪里吗?”
小雪立即伸出双臂说:“手腕子被绳子勒的疼,现在好多了。”
夏日托着小雪的双手看了看,说:“不碍事,很快就会好了的。”接着从衣袋里拿出了狗儿三人给的二十四吊钱,放到炕上说:“大婶,拿着这些钱,买一点好吃的,补一补身子。”
“别别别,大侄子,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要你的钱。”大婶忙起身,拿起钱往夏日手里送:“拿回去,你也该攒些钱。”
单夏日接过钱,又送到小雪手里:“小雪,拿着。”
“不要,小雪。”荷月转过身,嗔怒地看着夏日。
“嗨嗨,这个钱就应该给你家,”夏日转头对大娘说:“这是狗儿他们给的工钱,为这钱荷月还跟狗儿他们吵架呢,刚才在祠堂里给的,给了双倍的,是荷月吵架的功劳。”
荷月噗嗤一下笑了,随即又嘟嘟起脸说:“那是你的出力钱,我们不要。”
“小雪拿着,小雪攒着,攒多了给小龙说媳妇用。”
“叔叔我不要媳妇,我要跟你学武艺,我也要一个人打越干个坏人。”
“好好,叔叔教你武艺。小雪,你和小龙去六子肉食店买些生肉还有下货,多买些,如果有烤鸡,也买一只,叔叔折腾了半夜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
听了这话荷月下了炕,忙着做饭去了。
小雪、小龙去了六子肉食店,婆婆在炕上躺着,夏日说帮着荷月做饭,到了堂屋间。对荷月说:“我帮你做饭吧。”
荷月转身面对着夏日:“谁说我要做饭来?”
单夏日不说话,就势托起了荷月的双手,抚摸着手腕子上的绳子的勒痕,当他抬起头看荷月时,荷月嗔怒地看着他,眼泪啪啦啪啦地流了下来,也不抽回自己的手,任由夏日抚摸…
“荷月,今天的事太多,我来主要是看一看你们,待吃完饭,我必须回祠堂,有许多事跟村长商量呢。晚上,二更后,去村东的那个小池塘,我在那里等你。”
这是单夏日第一次喊荷月的名字,荷月突然感到与夏日没有了距离感,虽然以前她已经把夏日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但是今天感觉似乎觉得跟夏日融为了一体。她嗯了声,愉快地着手做起了早饭,身上的痛疼已全然不觉。
13、透漏身份
晚上,已经从惊恐和忙碌中沉寂下来的村民们,三五成群、成帮地在议论了,好奇地探讨起单夏日这个讨着饭寻祖而回的单姓人:
“真让人捉摸不定,这个老实的人竟然武艺高强。”
“你们看,村子里的那几个熊种那么欺负他,他一声不亢,真有城府。”
“我看,他不是一般人,绝不是乞丐,其中必有缘由。”
……
就在全村子以他为话题时,单夏日提着经历过腥风血雨的那口宝剑趁着夜色悄悄地出了村。
避开提着锣、全副武装、临时组建的自卫巡逻队,夏日逡巡着暗的夜,轻步来到了村东的小池塘,发现池塘岸边的那颗粗大的柳树干上模糊地依着一个人,从身形上,他马上判断出是荷月。他小声地喊着:“荷月,荷月,荷月…”
荷月听到喊声,快速地跑向夏日,情不自禁地用手臂环绕住夏日的脖颈,将自己的唇吻在了夏日的唇上,柔软的舌头在夏日的口腔里剧烈地翻转。当单夏日将抱紧的荷月轻轻地放到地上时,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迫不及待地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狂风暴雨过后,夏日对紧紧地依偎在自己怀里的荷月说:“对不起,荷月,我不该对你这样。”
“我愿意,夏日哥。我愿意一生都这样。”
“唉,小妹妹,我何尝不是想这样呢,可是,你不懂,我们不可能成为夫妻的。”
“为什么?”荷月仰起头,含情的双眼疑惑地看着夏日的眼睛问:“我都是你的人了,我们要正式办一个婚礼,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单夏日用手指刮了一下荷月的鼻梁说:“小傻瓜,昨晚我一个人可以轻松杀掉那么多的人,你不感到惊奇吗?”
“那些人该杀。”
“不是该杀不杀的事,是我的身份、来历、我的过去。”看到荷月还是痴痴地看着他,又说:“我今天晚上约你来就是告诉你我的过去。”
又说:“知道太平天国和捻军吗?”
“知道,他们被朝廷兵打败了,只要被捉,就砍头。”
“我就是捻军的将领,就是被捉住砍头的人。”
“啊-,”荷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们捉不住你,你有这么好的武艺,他们捉不住你。再说,过去好几年了。”
“这就是我拒绝和你结婚的原因,怕一旦事发,连累了你们一家人。”
池塘里的蛤蟆时而哇哇地叫几声,把黑夜叫的更加沉寂,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看着这对相依相偎的人。荷月心里乱得慌,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刚才的激情与美好,被眼前的现实击的粉碎。在一阵沉寂之后,荷月抬起头,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夏日说:“我不怕,我们结婚成为夫妻,要坐牢我陪你坐牢,要砍头陪你一起砍头。”
“荷月,这不是赌气的事,今晚叫你出来就是告诉你我的计划,告诉你我们今后如何相处,毕竟这次我出头杀土匪成了人们关注的人,弄不好会暴露我的真实身份。”夏日将一只布袋子递给荷月:“这是我做工挣来的钱,你带回家。”
“看,又说钱,我不能要你的钱,你自己攥着。”
“你看你,我还没有说完呢,”夏日搂紧荷月继续说:“这钱,你也不要告诉大娘和孩子们,回去后用罐子装好,埋藏起来,我的身世也不要告诉他们。荷月,我不走,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如果不出问题更好,如果出了问题,我被捉或逃走,就说明我们的缘分到了,下一步我把打工挣来的钱,随时存放在你那里,将来小龙大了,就用那些钱给小龙娶媳妇。”
杜荷月抽泣了起来,哽咽着说:“他们捉不住你。”
“唉,老天照应吧,我还是一如既往。我想过了,只要不出大的意外,即使他们围捕我,我也会杀出一条血路逃走的。”
“嗯,夏日哥,我听你的,”荷月低头羞涩地说:“以后见面不在外面,在我家就行,我婆婆指望咱俩好呢。”
当杜荷月感到夏日的手抚摸自己的乳房时,她乖乖地仰躺下来,望着夏日的双眼充满着渴望。这次的他们不再那么慌张,在尽情地享受着对方的给予快感时,也把自己最大限度地给予了对方。月亮升起来了,将清辉撒向了这对忘乎所以的人。
在以后的日子里,婆婆单刘氏发现夏日再来做工或看望时,同荷月有了些隐秘的话语和行为,她既高兴又担心。高兴自不必说,担心的是万一荷月显了怀,乡临面子上还是说不过。一次夏日走了后,婆婆说:“小雪娘,你自己跟夏日说一说,你们结婚吧,咱家没有个男人不行啊,你看那次多险呀。”
“娘,说也没有用,夏日他有他的理由。”
“什么理由?”
“娘,不说了,这样不就挺好吗?夏日说过,今后他多留意咱家,保护咱家。”
“这…我是说,唉,不说了,你们都老大不小了,总不能总让人担心。”
“嗯,知道了娘,我也知道怎么做。”荷月向婆婆抛了个神秘的眼神。
14、姚家密谋
尽管对外说是全体村民共同参加了消灭土匪的战斗,尽管县老爷呈报的捷报中是官民共同作战的结果,单夏日明白,自己主战匪徒的事实不可改变,此次一战会因此带来灭顶之灾,所以做了最坏的打算。除了把钱给了荷月外,自己的二件兵器在夜间随时陪伴着自己,不停地观察自己的周边,设置一些能预报的机关。蜿蜒拒绝了村长要自己教村民习武的要求,重新回到了以前。日子这么一天一天过下去,单夏日仍是寻一些短工活计做,还是一如既往地出入荷月家。
正如单夏日所料到的,节外还真的生枝了。
原来单家屯的南面是姚家庄,两村之间只有一条不足五米的河沟,河沟上有一座石板桥将两个村庄连接起来。河沟常年有潺潺流水,河沟两岸生长着杨树、柳树、槐树、榆树等本地树木,高大的树木、茂密的枝丫将河沟完全覆盖,不知情的人还认为是一个村子呢。单家屯一百九十二户,姚家庄八十八户,可是这个不足百户的村庄却强势地欺负着单姓百姓。姚家庄有一个大户,户主叫姚中职,外号姚三刀子。姚中职是个走南闯北、倒买倒卖的人,凭着能说会道和一股见利就上、见人就割的狠劲,攒下了家产,成了蛟莱河沿岸的富户、大户。有一年,三刀子在旅店中,遇到了一位穷困潦倒且重病在身的书生,当时三刀子出手了一批货,赚了许多钱,正在高兴头上,所以发了善心,不仅为书生支付了所有的住店费,还花钱请来了当地的名医给书生治好了病。几年后,书生在州府做了书办,鉴于这层关系,三刀子的大儿子姚一富成了州府里的衙役,专司刑事方面的文字记录及资料归档。这个姚一富每次回家,都是穿戴板正的衙役正装,走路刻意地挺胸鼓肚,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姚家因为家大业大,雇了村里的几个无赖做了院丁、充当保护,由二儿子姚二贵、外号二熊统领。基于哥哥的“凛然正气”,二熊扩大了业务,由原来的看家护院,扩大到代人讨债、替人出气、处理纠纷,以至于按人头向单家屯、姚家庄二村的村民收取治安费。稍有不如意,二熊手下的人劈头盖脑地打。二熊姚二贵则在一旁一只手掐腰、一只手有力地挥舞这说:“我州府里有人,看我不把你整出屎来。”
一句“我州府里有人”还真是起了作用,不仅当地百姓怕,村、乡有头有脸的保长、里正怕,连县里的县太爷也给三分面子,不愿意去招曳他们。
单家屯杀匪事件后,转眼到了年底,到了二熊收取保护费的时候了。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二熊一宗人要坐下商量商量了:
“今年的保护费怎么个收法?”二熊问。
“收就是了,谁不想过年,谁就不交。”刀疤脸蛮横地说。
“嗤,”一脸麻子的姚俊不屑地说:“你咋就不懂少掌柜的意思?”
姚俊有二个绰号,一是满天星,二是小军师。
“什么意思?收就是了,不收的话,我们这帮小兄弟喝西北风?”刀疤脸一向看不惯姚俊,他常说:“什么小军师?我看就是多事。左一个计谋,右一个办法,就是不敢行动,他妈的,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看你这个急脾气,我是说北屯今年闹匪时,我们也没有参入打斗,再说了,他们敢和土匪决斗,还怕我们吗?时也势也,我看今年征收有难度。”
听了姚俊的话,刀疤脸倒吸了一口凉气。当晚他们也去了北屯,看到土匪众多、十分彪悍,根本就不敢下场,只有在暗处瞪着惊恐眼睛的份,根本不敢上前治安。事后看到满街的尸体,个个惊的是目瞪口呆,连个屁都没有放,悄悄地溜回了南庄。
看到一伙人愁眉苦展、计无所出时,一旁摇椅上一边晃动着、一边咕噜咕噜抽着水烟袋的老掌柜姚姚中职说:“不同了,就用不同的法子嘛。”
“老爷子,请明示。”满天星眯着细眼、恭维着说。
“嗯,”姚中职停止了晃动,欠了欠身子说:“设个酒局,请一请单春普,探一探口风。没有变化,什么也不说,继续收。有了变化,再想法子嘛,总之,已经成了的买卖,不要再断了。”
水烟袋咕噜咕噜又响起来了,摇椅又摆动了起来。
15、雪夜幽会
天一直阴沉着,却一丝风也没有,今年是蛟莱河地带难得的少风的冬季。到了傍晚,天空终于承受不住云层的厚重,雪花终于飘飘洒洒地漫天飞舞起来。冬季农闲,单夏日已经多日闲散在家了。晚饭后,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心里觉得有一件要做、但还没有做的事,懵怔中锁上院门,走进了雪夜中,双脚不自觉地向着荷月家走去。
一家人正在西屋火炕上围着小雪,从小雪变形的双脚上撤下的裹脚带散落在炕上,小雪的脸疼痛的已经变了形。直到夏日进了西间,荷月才转身笑着说:“来了?正在看小雪的脚,还在长身体,不定型呢。”
“我们那里的女…”夏日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失,忙改口说:“女人缠脚遭罪呀。”
“女人就是命苦,下辈子托生个狗猫也不托生女人了。”婆婆也抱怨说。
“下雪了,过来看一看,有没有需要整理的。”
“下雪不是下雨,没有什么怕淋的,”婆婆关心地问:“她叔,吃饭了吗?别光想着干活,到吃饭时就来,免得一个人动炊帚,爱做不做的。”
“吃过了,大娘。过来吃饭,你们就太忙活了,我一个人好说。”
“看看,又把这里当外人了,我们不嫌忙活,你来我们高兴来,是不是,小雪娘?”
荷月听到这话,有些羞,心里却像抹了蜜一样甜。
“大娘,明天南庄二熊请春普叔去他家喝酒,春普说绝对没有好事情,要让我陪他一起去。”
“叔叔,带上你的长枪,杀了他们。”小龙做了个刺杀的动作、响亮地说。
“去去去,小孩家懂什么,”荷月训斥小龙,又转头看着夏日说:“去,不要紧,他们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他们喝哪些酒,你就喝哪些酒。”
“不是吃喝的问题,我是想…”单夏日看着荷月,欲言又止地说的不脆快,婆婆单刘氏从夏日的眼睛里知道了该回避回避了,于是说:“小雪、小龙,咱三到东间去,今晚在东间睡。你叔、你娘他们大人有事要商量。”
关上房门,西房间立即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先是两个人都不说话,互相、长久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继而疯一样地纠缠在一起…大雪更加飞扬,似乎是要把这疯狂遮掩住。
单夏日很矛盾,荷月知道了是单春普要夏日陪他去赴约也很纠结,是啊如果这次陪村长单春普赴南庄二熊之约,夏日就更彰显了自己,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去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他一直是在单春普的庇护下和无微不至地关怀着的。
16、单刀赴会
实实在在地说,夏日是不愿意陪同村长赴宴的,因为这次赴宴按单春普的分析是一场“鸿门宴”,这个,夏日不怕,他是一个在千军万马中可以往来冲杀的将军,夏日不怕他们。夏日想尽量、尽快地淡化自己,而且自斗杀土匪以来,一直是平安无事,他想使这种状况持续下去,维持住现在的生活。单春普的苦苦的近似哀求的劝说和几年来对自己的恩情,夏日下不了拒绝的决心。
单春普和夏日是十一点进的三刀子的家门。
三刀子的大宅院在村子的南部,过了连接北屯南村的小石桥,就是姚家庄的南北主大街。大街东侧、从中部开始往南就是三刀子的宅院,几乎占了姚家庄四分之一的地盘。院子大门开在整个院落的中央,腰带一下用青石垒就、显示着门楼的坚固。腰带以上用青砖砌墙,显示着门楼的典雅、庄重,门楼上顶使用粗大、方正的东北红松、雕龙画栋,显示着门楼的豪华,门前的一对石狮张牙舞爪,显示着主人家威严不可侵犯。今天与往日不同的是,大门两侧各站立着二名肩抗大刀的家园护丁。对来人视而不见,扳着个脸像雕塑一般。春普和夏日迈上四级台阶后,姚家管家姚四走向前、指着西厢房说:“单村长,里面请。 ”
西厢房是姚家的厨房、餐厅,饭菜已经摆放在一张紫檀木圆桌上,见到二人进来,围坐在圆桌边的二熊、姚俊和刀疤脸等几个虎形大汉齐刷刷地站起、抱拳作揖。
“单村长请坐。”二熊指着身边的一张椅子说。
看到夏日佩剑站在春普身后,二熊心想,今天保护费的收取恐怕要打折扣了,这是示威来了。随即又对夏日说:“单夏日是独斗悍匪的大英雄,哪有不坐的道理。”指着另一张空椅子说:“壮士,请坐。”
“谢了,少掌柜今天请的是村长,作为随同,我不能坐席,这礼仪、我不能破。”
二熊呵呵大笑起来:“也好,既然来了,总得敬杯酒吧。姚俊,看酒。”
单夏日左手接酒杯时,垂在下边的右手不觉察地悄悄一抖,佩在腰上的那口青钢宝剑铮的一声,吐出了半截,夏日拍着剑鞘、笑着说:“看,我这口宝剑灵醒着呢,一听说敬酒,自己准跳出来。”
就在二熊他们惊恐之际,夏日抽出宝剑,将酒洒落在剑锋上,然后爽快地说:“谢了。”
六个虎形大汉中,有三个是背上背着大刀片,三个腰间别着大板斧,从二人一进门就瞪着眼、一脸杀气,看到夏日的宝剑能自动跃出剑鞘,大为惊恐,脸上的杀气荡然无存。
“呃-好好好,怪不得一人力敌五六十个土匪,”二熊转头对着春普说:“你们北屯能够彻底清剿狂豹这支土匪,为官府排了忧,为百姓解了难,早该摆酒庆贺,”二熊端起酒杯说:“来大家共同敬单村长一杯。”
单春普也毫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坐在春普一旁的刀疤脸蹭地一下从腰上拔下一把匕首,从盘子里扎下一块红烧肉,伸到春普的嘴边大声地说:“单村长,吃肉。”
就在春普迟疑之际,夏日腰间的佩剑铮的一声,又吐出了半截,他立即感到底气蕴厚,张嘴将肉咬了下来。二熊见状,料今天单村长是有备而来,忙呵斥说:“刀疤脸,怎么不懂礼貌,哪有这样敬客人的?”转而笑着对春普说:“单村长,今天约你来,一是祝贺祝贺,二是年关到了,该收取保护费了。”
终于谈到正题上了,春普不慌不忙地说:“少掌柜,今年除匪后,县太爷指示我们屯要自己组织力量,进行自保。还给我们配备了兵器,拨给了保护费呢。你说,这保护费还得收吗?我想,这件事还是上报县衙,县太爷许可了再说吧。”
二熊一时语噻,场面极其尴尬。单春普借机说:“今天来,不是为了吃吃喝喝,是来告诉你们这件事的,免得过年了,你们心里总有个心事。”
单春普站起来说:“告辞。”
望着赳赳而去的二人,一桌子的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时老掌柜三刀子从餐厅里间的小休息室里走了出来,指着一群还在发呆的人说:“看看,看看,我是主张软捉软拿的,你们偏偏摆出这个架势,这不正好给了人家拒绝的理由。那个后生单夏日一个人打败了官府多年缉拿不住的悍匪,我从里面观察来,他什么样的场面没有经历过,就凭你们几个,嗨。”
小军师姚俊低头哈腰地蹀躞到三刀子跟前:“老掌柜的意思是…”
“再想办法呗。”
17、县衙高招
姚一富是蛟河岸边的人,家乡嘛,路识人熟,自然由他带队,杀气腾腾地直奔蛟河县县衙而来。大堂上,姚一富把州函递给了县太爷姚浩飞:“姚老爷,咱县窝藏太平军余孽,请派衙役协同州府衙役一同拘拿,这是州函。”
姚浩飞瞪眼看了看姚一江后,拆开信函,信函全文是:
蛟河县衙:
接百姓举报,你县辖区单家屯村匿藏太平军余孽单夏日,着县衙派衙役协同州府衙役一同前去拘拿,并押送至州府衙门。
济州府府衙
同治十二年一月二十四日
姚浩飞看了看眼前的姚一富,基本上明白了举报信的来由,想想三刀子依着儿子在州府做事,摆不着县衙不说,常常越过县衙、直接到州府说事,更有甚者,那个二熊在本地是无恶不作,常常叫嚣:我州府里有人。真实气是不打一处来。他又瞅瞅了姚一富,左手抹了抹脸颊,然后斜着眼睛问:“有证据吗?”
“他一人力敌几十人,敢杀敢斗,就是证据。”
“笑话,咱清军中的将军们都是些力敌千军的高手,难道说都是些太平军余孽?都该捉起来?”
“这…”姚一富语塞。
“你们回吧,我自然会调查清楚,给州老爷一个交代。”
“请父母官体谅在下的处境,拿不到太平余孽,我如何回州衙向州老爷交代?”
“那也不能随便捉人,捉人嘛总得证据充分。这样吧,你们先住下,带我查清楚了,再说。如果是太平余孽,自然你们带人走人,如果不是太平余孽,我自会向州府大人交涉的,李捕头,安排他们住下。”姚浩飞一口气说完,不给姚一富返腔的机会。
大堂里,姚浩飞来回踱着步说:“真没有想到,单夏日会是太平余孽?当时上报捷报时没有想到这一点,如果因为此事翻了盘,是掉脑袋的事。”
师爷捋着下颚、沉思了一会说:“是啊,当时考虑的简单了,光想邀功了,这毕竟是一件上报朝廷的大案子。不过,我想…”
“想到了,就说,还有一帮人在索命呢。”
“事到如今,叫那个单夏日死也不要承认自己是太平余孽,我想,他会清楚这一点的。承认了也是死,因为不承认打死了也是死。至于打斗场面,他多打死了几个人,好解释。只要不是太平余孽,我们就没有了干系。”
“你是说,关键人物还是单夏日。”
“是的,不是更好,即是是,也只能是不是了。”
接到县衙快报,单春普和单夏日火速来到了县衙,进了议事密室。姚浩飞把州衙的来函递给单春普说:“你们先看一看。”
看毕,春普、夏日互相对看了一下,春普大声嚷道:“这不可能,夏日来历清楚,我们单家族谱上记得清楚呢。”
单春普把州函往桌子上一放:“他怎么是太平军呢?”
“单村长,现在不是讨论他是不是太平军的问题,即使是,也不能是了。你想,如果承认了夏日是太平军,咱上报的除匪捷报岂不是欺君之罪,那可是上报刑部,连皇上都知道了的事情。犯了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灭族的。”姚县太爷说得有些急。
看到春普、夏日懵怔不解的样子,师爷补充说:“老爷的意思是咱决不能自己先翻了盘。首先是夏日,即使是太平军,也不能承认,因为承认了不光是个死,还要连累许多人。就是个死不承认,就有回旋的余地。”
师爷停顿了一下,又对着夏日说:“夏日,就看你的了。承认了,村长、乡亲、县衙门都要受牵连。”
“我怎么是太平军呢?我只是在做工时,跟一个同伴学了点武功,手脚利索点罢了。”
“明天我就要在州衙门派来的人的监督下审理有关人员,我这里的衙役我已经做了安排。单村长,明天去你村提取证人,谁来当证人,你安排,要嘱咐好。”
由于姚浩飞的全力周旋,姚一富带着州衙役和一封县衙上报的函悻悻而去。
在提取一干证人这天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荷月站在村东边,望着出村通往县城的官路,这是她第九次站在这里观望了。因为荷月知道夏日的真实身份,所以她的心情特别沉重,以至于几次是想着想着,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远处出现了几个蠕动的黑影,荷月的心立即吊了起来,她努力地睁睁、再睁睁眼睛看着黑点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突然荷月的心砰砰地、像是要从口腔里跳出来,因为他从体型及走路的姿势看得出夏日就在行人的里边,她顾不上女人的嫌疑,快步迎了上去。
“春普大叔回来啦?”荷月喊着村长,眼睛却是看着夏日。
“小雪娘,回来了,这大冷的天跑出来干嘛。”
“大家伙为了我和小雪经了官司,心里过意不去,出来迎迎大家,没有难为咱吧?”
“没有事、没有事,一切都处理好了。”
“那就好大叔,大叔今晚大伙到我家吃饭吧。”
“不用了,不用了”……大伙齐嚷嚷起来。
“大家都受累了,再说,我已经准备好了。”荷月有些哀求了。
看到荷月心诚的样子,单春普道:“那好吧,大家也别推辞了,去荷月家吃饭。”
此次事件后,荷月决心要嫁给夏日,但是她却不知道,夏日却更加坚定了不娶荷月的决心,因为他知道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保不准还是要东窗事发,他决不能连累荷月一家人。
18、力战绑匪
一招不成,恶招再出,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南庄形成了。
清明过后的一天傍晚,单夏日从距单家屯六里路的张家庄、帮一户人家挖水井回来,见村里的人慌慌张张地跑动着,他正要赶过去询问缘由,单秋智看见了他,立即赶过来问:“夏日叔,看见秋雨了没?”
“怎么了?秋雨怎么了?”
“秋雨找不到了,早饭后出门去学堂后不见了…”
从单秋智急促的叙述中,夏日知道了原委:原来,一天早饭后,秋雨去了位于单家屯和付家庄中心地带的一家学堂去读书,中午不见秋雨回家吃饭,秋雨的妈妈去了学堂,学堂的先生还认为是今天秋雨没有来上学呢。一开始全家四处寻找,后来村里的人一齐帮着寻找,到了现在还是没有一点信息。
夏日顾不得回家,急忙去了村长家,秋雨是单春普的孙子。村长家三人一组、五人一簇地站满了人,春普坐在正屋里一把椅子上、双手捧着头,一声不响,任凭他人吵闹。
“大叔,大叔。”夏日一连叫了几声,村长春普才抬起头来说:“弄不好,被人帮了票,他妈的,这叫什么世道啊。夏日,这如何是好?”
“孩子能去的地方找遍了吗?”夏日没有正面回答春普的话。
“嗯找遍了,井里湾里也扒拉个遍。”春普沮丧地说。
“大叔,如果是绑架,只有等,会给信的。他们伤不了孩子,他们要的是钱。”
半夜时分,大家疲劳地昏昏欲睡时,只听啪的一声,春普家的院子里扔进了什么东西,大家赶紧出来看,是一块白布包着什么东西。拿到正屋里,在正屋里的方桌上拆开一看,是一包沙子,沙子里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明天傍晚,带五千吊钱,去北山的沙子口处换人,来人只限一人,脖子上围一条红围脖巾为标志,如果报官、有官府的人,立即撕票。
“他妈的,果然是土匪绑票,你看看这社会乱到什么程度了,这朝廷…” 单春普儿子跺着脚、脸色涨红着骂:“他妈的这混蛋朝廷”。
春普老婆、儿媳嘤嘤地哭泣着说:“到哪里去筹集这么多的钱?”
看着来信,春普安然地说:“至少秋雨现在是安全的。好了,折腾一天一夜了,大家回屋睡觉吧,明天再商量。”
一早,单春普家就挤满了前来关心的乡亲们,为了能静下心来商量如何应对,春普让二儿子单夏海在家应酬场面,让大儿子夏江通知村副、记账、一、二小组组长、还特意嘱咐一定叫上老记账和单夏日到祠堂的议事房聚会,商量如何应对赎人的事。
村副说:“得筹钱,人命要紧。能借的地就去借,再不行就全村里筹款。”
“唉,”春普叹了口气说:“我思量过了,无论怎么办,也筹集不起这笔款子来。”
老记账捋着山羊胡、眯着眼睛说:“土匪要得这个数字,是个天大的数字,依我看呐,这绝不是单单绑人为了要几个钱的问题。”
春普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我也这么想。”然后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夏日问:“夏日,你看呢?”
其实,夏日看到赎金难以凑齐,已经在思考另一种营救方式了,他的思路被春普的问话打断,愣怔了一下才说:“既然不单纯为了钱,那咱就不再钱上费工夫了。我想先探一探路,时机成熟就救人,不成熟就求要求宽限几日,总之是在保证孩子的安全下,同时也见一见孩子是否安全。”
按照单夏日的计划,早饭一过,有二十个带着刀剑的精装后生、以各种方式陆续、分散离开村庄,潜伏到指定地点。他们的任务是一旦夏日跟绑匪动了手,立即围上去,把秋雨接走,以便夏日能腾出手来全力应对劫匪。如果不动手,说明救人的时机不成熟,就不露面,悄悄撤回。
午饭后,单夏日脖子上围上一根红围巾、扛着一截粗竹竿、坐上马车出发了。竹竿被打通了竹节,里面放着夏日的那干银枪,一端未打通的一节竹节里,放着十吊钱。马车是单春普亲自驾辕的。顺着村东那条南北官道向北走四十里,过了东西走向的大窑河,就是进山的山路了,进山的卡口就是沙子口。马车停在了河南一个叫水南屯的村子里,夏日独自一人扛着竹竿走上了桥头。他逡巡着四周,发现春普的大儿子正在河岸的一块地里除草,这说明先前到达的二十人已经潜伏到位了。夏日刚进入沙子口,发现左侧高坡上有五六个人正在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夏日正要开口说话时,高坡上有人说话了:
“怎么孩子他爹没有来?”
单夏日立即意识到,绑匪里有熟人,他把竹竿立在地上、不慌不忙地回答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孩子他爹、他爷都气病了,很严重,现在郎中在抢救呢。”
“不要耍花招,钱带来了吗?怎么还扛着竹竿?”
“不敢造次,天大地大人命最大,为了路上不暴露、不被抢劫,钱藏在在竹竿里。不过只是一部分,等我见了孩子,才能给全。”
“在这里,看吧。”随着喊声,另一块巨石后涌出了倒背被捆绑着的秋雨和四个绑匪。
“不行,我要近距离看、同孩子说句话,如果发现孩子受到了虐待,赎金会减少的。”
“嗨,事儿还不少,少说废话,一手交钱,一手领人。”
“这是孩子的爷、爹交待过的,我们总不能花了钱、另一个残废的孩子回家吧。”
开始出现的那几个绑匪七言八语商量一下,对夏日喊道:“上来吧,不要耍花招,耍花招立即撕票。”同时向四周挥了挥手,立即有几帮人出现了,集中到秋雨那里。
夏日看似艰难地扛起竹竿,显得竹竿十分沉重,走到秋雨前面时,秋雨喊着叔叔向前扑,后面的绑匪却死死地拽住他。夏日把竹竿放到地上,刚要接近秋雨,一把亮晃晃的大砍刀立即伸了过来。夏日一侧身避过刀锋,同时左肩膀狠命地顶向了持刀人的下颚,就在他倒地的同时,左手已经夺过砍刀。夏日用右手往前拽秋雨的同时,左手的砍刀从秋雨头顶上向后一个猛扫,拽着秋雨及秋雨身后的三个绑匪立即倒地。在周边人还未弄明白眼前突发的事情时,夏日一脚踹裂了竹竿,他的长枪立即着手。
“你们从后面上,你们从右边上……”夏日不停地大声地喊着,既是给潜伏的人发出信号,也是给自己将秋雨安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争取时间。果然,绑匪们没有立即进攻他,而是左顾右看,夏日借机将秋雨拽到一块巨石前,并按到在石根下,这样没有了后面攻击的危险,可以专心面对眼前的绑匪了。没有发现异常的绑匪,发现上了夏日的当,立即呼啦啦地将夏日围在了大石前。
夏日不能冲锋,因为保护秋雨是当前的主要任务,他只能采取守势。一杆长枪如蛟龙出水,舞的是风雨不透,尽管绑匪众多,其中不乏高手,但是突不破单夏日的防守。正在僵持时,坡下杀啊冲啊地有许多人冲了上来。
绑匪见突不破夏日的防卫,坡下又有救兵冲来,一个绑匪向着一个头儿的人问:“怎么办?失手了。”
“撤吧。”头儿一挥手中的大刀,绑匪们立即聚拢在他身边,拔腿向山上跑去。此时,单春普的二个儿子带着村民冲了上来,随着“看好秋雨”一声喊,单夏日持枪追了出去。刺倒四个绑匪后,夏日才将头儿的大腿刺穿,其余的绑匪摄于夏日的威名,不敢来救扑倒在地的头儿,四散去了。这才派人飞奔报衙门去了。
经过衙门审问,绑匪们经不住拷打,终于将这次绑架的幕后主使交代了出来:原来绑匪是二熊的狐朋狗友,二熊为了出气,但是摄于夏日的威力,不敢再到单家屯闹事,只好让自己结交外地的狗友、外号满地滚的裴三帮忙,绑架单春普的孙子、恫吓一下他,然后再提收缴保护费的事。进过审问,裴三等人早已身背四条人命,是朝廷缉捕的要犯,师爷捋着下颚、眯着眼睛说:“老爷,这次可有文章可做了。”
“师爷明讲。”姚浩飞说。
“可以大治一下姚三刀了。”
“仅凭这次不成功的绑架?”
“不,老爷,这次绑匪不仅没有撕票,而且赔了六条人命,按律法,罪不至于太重。但是以前背负的四条人命就不同了。”师爷眯着眼、点着头、心有成竹地说。
“那些人命可与三刀子家没有关系啊。”
“老爷,”师爷眼睛一瞪、右手掌往下一劈说:“就在这里做文章,这次一定把三刀子打趴下,彻底绝了后患。”
案子进行了重申,在笔录上,这次绑架和那四条人命都成了三刀子爷们的主谋,三刀子和二熊被打入死牢,三刀子家不仅赔光了家产,而且大儿子姚一富受牵连被革职回家,从此,姚家庄失了势,单家屯抬起了头。
19、决不能连累别人
单身赴贼窝救人一事又把单夏日推上了风口浪尖上,在全村为之欢庆的时刻,单夏日却忧心忡忡、陷入了沉思:本来是来寻求隐居的,准备默默地了却残生,但是没有想到,还是迫不得已地卷进是非中去…罢罢罢,已经是已经了,豁出去吧,大不了捻军事发,一死了之。单夏日这样想着,却又苦恼地摇了摇头:自己可以一死了之,可是荷月及荷月一家怎么办呢?
这次之后,扬眉吐气的单家屯人都觉得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讨饭而来的单家后人夏日,他们在尊敬的同时,关心起夏日的亲事来了,有不少有女儿的人家托人向夏日提亲了。
一场春雨从昨夜半夜起,一直下到了第二天中午,老账房单太利打发儿子冒雨置办了鱼、烧肉等丰盛的酒宴,邀请了单春普。当单春普走进单太利家正堂屋门时,发现酒菜已经上桌,桌子边坐着太利爷和他的二个儿子,问:“哎呀,整这么多菜,还有谁还没有来呢?”
“你来了,就齐了,下雨天,不能下坡,咱爷们聚一聚,啦啦呱。”
单春普知道,太利叔是有重要事情要说了,这是他的做派。果然,几杯酒后,太利的十七八岁的孙女秋菊经过正堂时,他说话了:“菊儿,你春普大爷坐这里,你敬杯酒吧。”
秋菊羞红了脸,站在桌子前说:“大叔,菊儿不会喝酒,说句话吧,祝大叔健康万万年。”
“谢谢菊儿,愿我们的菊儿越长越漂亮。”
秋菊羞红了脸,一转身走了。单太利望着自己的孙女,不失时机地问春普:“菊儿怎么样?”
“我了解她,是个听话聪慧的孩子,人也长得好。”春普忙答。
“春普啊,我有个想法。”
“大叔,你说。”
“想把菊儿嫁给夏日。”
单春普一时语塞,瞅着桌面不说话,单太利见状,又说:“怎么,不合适?”
“秋菊才十七八岁,夏日三十多岁了,年龄差距太大,别屈着孩子。”
“年龄不是问题,关键是我看好了这个孩子,能吃苦耐劳,能忍,勤快善良,关键时候还能豁出去,跟了他我放心,大几岁不成问题。”
单春普端起酒杯给太利碰了一下杯,然后一仰脖,喝了个精光,端着空杯说:“大叔,你不觉得他已经跟荷月好上了?”
单太利先是一愣正,接着眯着眼睛说:“不可能吧?他经常出入荷月家,只是为了报答当初单刘氏收留他的恩吧。如果好上的话,早就办了婚礼了。当初,单夏日初来时,我们低估这个人了,他应该是个心气很高的人。”
单太利的大儿子跟着说:“是的,不可能,荷月一个女人家上有老,下有小,负担那么重,夏日不可能娶荷月。”
二儿子也说:“这都多年了,如果夏日乐意,早就办婚礼酒了,不可能,不可能。”
末了,单春普在离开太利家时,还是对太利爷们说:“我试试看,成不成要试试看。”
近期,围绕着单夏日娶媳妇、成个家在单家屯传得沸沸扬扬,仿佛他不娶媳妇、组织个家庭每个人都像是失去了什么似的。这样,好多人开始给他物色对象和上门提亲了。荷月自然知道这一切,也明白单夏日一一拒绝的苦衷。不过,只有二人时,荷月很严肃地劝说夏日娶个黄花闺女为妻,单夏日知道是荷月在有意逗他,但是每次都是紧紧地把荷月抱在怀里,抱得荷月有些喘不过气来。
来年春秋季交替的时候,荷月一次性买进了二十亩土地,并且雇了夏日做了长工,人们才明白单夏日和杜荷月的关系,但是人们还是纳闷:他们为什么就不办婚礼酒呢?
20、弥留之际
四十多年过去,婆婆走了,村长春普走了,老光棍太伊走了,太利走了,村里的许多人走了。荷月和夏日也已经老态龙钟、步履蹒跚了。夏日七十四岁生日一过,就不能自理了,为了照顾他,小龙执意把他从自家的房子里接到家里。小雪也经常从婆家回来,看望这个不是亲爹却胜似亲爹的人。因为夏日在她们家风雨飘摇的时候,不遗余力地用自己充满力量的双手扶住了这个即将倾覆的船。小雪自小就在夏日营造的港湾里长大、嫁人、成家、生子…初冬的一个早晨,小雪冒着飘舞的雪花回了家,见娘端着碗,仄着身子给夏日往嘴里舔稀饭,忙放下包袱说:“娘,你歇着,我给大叔喂吧。”
“小雪回来了?”夏日问。
“回来了,大叔,回来看你哪。”
“天冷,别冻着,大叔没有事,身体棒着呢。”夏日想抬一抬胳膊,却抬不起。
小雪噗嗤一笑,说:“这回不能了吧,过去你捧护着我们,现在轮到我们捧护着你了。”
夏日嘿嘿嘿地、含混不清地地笑着。又说:“荷月,叫儿媳和孩子们出去,只留下你娘三,我说个话。”
荷月瞅瞅小雪,小雪莫名其妙地看看小龙。待屋里只剩下荷月娘三个时,夏日使劲地直了直身子说:“我没有几天活头了。”
“大叔,说啥呢,你还得猛活呢,我和小龙还要伺候你、报答你。”小雪眼里噙满了泪水。
“小雪,说好听的挡不了了,我有数,”夏日再直直身子,努力地说:“今天想给你兄妹俩说个秘密,那就是我为什么一直没有跟你娘结为夫妻,我不是不想结,我看着你俩长大,在我眼前蹦蹦跳跳,多想你俩叫我一声爹呢。今天告诉你们这个秘密,也想听你俩叫一声爹…”
“爹,爹。”小雪哽咽着叫着。
“爹。”小龙也跟着叫。
“哎,哎,哎。”夏日高兴地应着,说:“够了够了,知足了。”
“爹,我和小龙一直想这样叫,也跟娘说过,可是娘不许。”
“小雪、小龙,因为我是捻军,就是四十多年前起兵造清朝反的军队,我还是捻军的将军,只有你娘知道内情,为了不连累你们,我和你娘只好这样做,这样过了一辈子,如今改朝换代了,应该叫你们知道了,可惜你奶奶一直蒙在鼓里,老人家一辈子对我不理解,她的心里一直装着一块大疙瘩。小龙,再去给奶奶上坟时,念叨念叨,告诉她一声。”
“知道了爹。”小雪和小龙赶快应承着。
“再就是我死后,将我的坟立在你们家的坟茔里,把我的短剑和长枪埋在里边吧,那可是我的魂哩,兴许到了那边还是缺不了它们。”
屋里已经是哽咽声一片了,夏日躺平了身子,看似很疲劳的样子,他瞪着眼,眼里噙满了泪水。
21、尾声
银枪夜出的诡异是村里嗜抓黄鼠狼的单夏海、绰号单大胆传出来的。来年的六月份(民国二年),庄稼长满了地,农民歇了锄,这是农家闲散的时候,却是单大胆忙碌的时候,傍晚,他在黄鼠狼、野兔等经常出没的地方下了九把夹剪,其中三把就下在坟茔地里,到了半夜,月亮升起来了,单大胆背着袋子出了村。刚进坟茔地,单大胆突然被亮光刺激了一下,他打了个激灵,起初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就揉了揉眼睛,还是有亮光袭来。单大胆停住脚步,稳住呼吸,仔细观看,发现一座坟头中央赫然立着一杆长枪,锃亮的枪头在月光的映射下发出雪白的亮光。单大胆也不大胆了,他顾不上夹剪,悄悄地转过身,然后像脱兔一样顺着沟底窜回家去。
天明后,单大胆约了六个身体强壮的人去坟茔地里看个究竟,一是解除心中的疙瘩,二是还得取回自己的夹剪。
“不可能吧,还是你看花了眼。”单秋雨说。
“不可能看花了眼,我也揉了眼睛看,也静下心来看,清清楚楚嘛。”
“是单夏日的坟吗?”
“是,一点不错,他去世时,我来帮忙来,坟也是我们几个人砌的,怎么能记错。”
……
坟地里阳光普照,静寂无限,单夏日的坟茔没有一点被动过的痕迹。大家嘲笑着、提着二只兔子回了村,中午不仅吃掉了二只兔子,单大胆还赔了三斤烧酒。
单大胆在一段时间内没有敢一个人去分地,但是心里的结解不开,一直困扰着他,搅的他寝食不安。为了化解心中的疑惑,一天半夜时分,月亮挂在半空的时候,单四手提着一把大砍刀、在东北风的肆虐中悄悄地出了村,在离坟茔地还有一段距离时,先是听到了坟茔地里传出了刀枪剑戟碰撞的打斗声和人呼马叫的低沉的喊叫声。单大胆立即向坟茔地望去,随即一束光亮映入眼睛,单四的心立即砰砰地、似乎要跳出喉咙。他既恐惧又兴奋,立即鼠窜回村,叩响了六家人的大门。
“带着砍刀吧。”有人提议。
“不用吧,这又不是去打仗,就是去看一看。”
“我看还是带着吧。听人说当年夏日爷可厉害了。”
“夏日爷厉害归厉害,他可是除暴安良的角儿,转杀坏人、恶人,我们又不是。”
说归说,每个人手中都提着护身的家伙。
临近坟茔地时,人喊马叫、兵器碰撞的打斗声清晰地传来。单大胆立即亢奋起来:“怎么样?没有骗你们吧,快看,那只枪就在那里。”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立即毛骨悚然起来,甚至互相之间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但是毕竟是人多胆大,他们小心翼翼地地一步一步地靠近坟茔地,清楚地看见一杆银枪赫然立在单夏日的坟茔中心,在月光的映射下,发出瘆人的白光。
接近,再接近,大家互相低声鼓励着,瞄着腰一步一步地靠近了单夏日的坟茔,可是就在众人触手可及的时候,银枪像一阵雾一样慢慢地融化掉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也没有什么危险,心里也就释然了。
第二天,单夏日坟头出枪的事传遍了单家屯,甚至是十里八村,大家纷纷议论当年单夏日的英雄事迹,来单夏日坟前烧纸烧香的人络绎不绝,以求平安,有些胆大的人还专门结伙在有月亮、有风的晚上来坟茔地看出墓的银枪和听战场厮杀声。
小雪带着婆家的一家人和小龙一家扶着荷月来到了夏日的坟前,放下小桌,摆上贡品,在袅袅的烟火中,全家人向着坟头磕了许多头,小雪哭得泪人儿一般。
有风的月夜,才有银枪的出现,难道那凤是邪恶、强暴吗?难道在另一个世界里,邪恶强暴依然存在吗?银枪的出现,是不是说单夏日为了除暴安良仍然手握银枪在争斗呢?杜荷月坐在夏日的坟前想,如果真是这样,愿自己赶快度过奈何桥,去帮他一把。
作者简介:陶兴国,男,笔名晨雨,山东省青岛市平度市人。工作之余喜欢阅读和撰写文字,用敲打的方式记录生活的美好和岁月的沧桑。邮箱pdchenyu@163.com电话132808300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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