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祭

    今天是农历六月初八，我的生日；再过十天，也就是农历六月十八，那是老妈的生日。可是，老妈却没有等到这两个日子，老妈在我的生日的前三天，即农历六月初五的凌晨三点半，静静的离开了我们，离开我们的时候，她没有赶上她老儿子的生日，也没赶上她自己的八十一岁生日。从今以后，我再也吃不到老妈为我煮的红皮鸡蛋了，再也听不到老妈柔柔地对我说“今天是我老儿子生日，咱们吃点儿好的。老儿子，多吃点儿”这样的话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一个再也没有母亲心疼的苦孩子了。

    妈妈是在六月初五的凌晨三点半走的，正好该我值班。我们哥几个分前后半夜轮流值班，等我接手的时候，妈妈喘气已经很不匀称了。时钟敲三点的时候，大哥说“丑时过了，看看寅时怎么样吧”，因为大家都知道情况不是很好，最近这半年，老太太已经有过好几次病危的状况了，家里人都担心她能不能闯过去。大哥的话刚落下，就听到老妈喘气的声音异常。我们吓坏了，赶紧去叫人，婶子说“人不行了，赶紧穿老衣吧”等到穿完衣服，老妈已经离开我们了。我不相信，老妈真的走了吗？

    老妈真的走了，就那样静静的躺在那里，很安详，就像她在的时候一样，她累了，累了一生，婶子们说，她得好去了，她歇着去了。看着妈妈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我止不住放声大哭。就是这个躺在那里的老人，她侍候走爷爷奶奶，养育了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哄大了六个孙子孙女，在老爸去世后的两年，在病床上躺了五六年后，抛下我们，就这样静静的离开了我们。我的心一下子空了，那种拉心拉肺的伤痛，我却不知道如何去化解。

    老妈是个苦命的人，按理说，老妈出生在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里，姥爷是城里开买卖的大掌柜，也许她小的时候也曾经有过几年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她年轻的时候总爱回忆她去姥爷的柜上住的日子，在那里，她可是以二小姐的身份去的。但好景不长，日本鬼子来了，姥爷五十多岁就早早离世了，姥姥也在大哥很小的时候死了。奶奶是真正的大小姐出身，更是一位厉害的婆婆，爸爸又经常不在家，而且还特别贪玩。年轻时候的妈妈，活计没少做，气也没少生。

    在我的印象中，家里的日子总是不好过，人口多，粮食总是不够吃。妈妈总是在算帐，用手指头掐着过日子。妈妈经常说“耳朵露骨，一辈子受苦”，然后就指着自己的耳朵给我们看。

    妈妈不喜欢自己的生日，农历六月十八。她说男孩子生日占八好，女孩子生日占八命苦。所以，她从来不给自己过生日。但每个孩子的生日她却记得非常清楚。

    我是六六年出生的，正是神州上下一片红，饿着肚子闹革命的可笑年代。那个时候，家里最大的问题是吃饭，这突然到来的我，着实给家里增添了不下的负担。那一年过年那天，生产队给我们家发了一斤半猪肉，二斤白面，两颗白菜，说是叫各家能够吃上一顿饺子。每每谈及此，妈妈的脸上总免不了有些悲戚，似乎这个苦难是因为她的错误才造成的。所以，从我记事起，妈妈过日子总是很仔细，从不胡乱花钱，即便是我们过年过节给她钱，她也舍不得花。有一次，我在村里的集市上远远看到她，正站在人家卖炸饼的摊子前，犹豫再三，也没有舍得买一张。等到我买来了，她还直说我乱花钱“太贵了”，不过她吃的时候，连说好吃，并一再嘱咐我，以后别买了，她说“我这么大岁数了，吃不吃还怎么滴了？”但我知道，她就是爱吃这个。

    从她得了脑血栓到她去世，老妈在病床上整整躺了五个年头。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有病，可她就是不和我们说，等到真得病倒了，我们才发现。老妈不愿意麻烦别人，刚得病那会儿，她积极锻炼。但她还是老了，最后还生了褥疮，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但她却是那样坚韧，尽管换药的时候很疼，也一直积极配合治疗。有时候我问她“妈你怕死不？”她说“不怕，我都这么大的岁数了，还怕啥！”

    有的时候，老妈表现的还挺幽默。有一次她和我说“你啥时候套车呀？”我说“套车干啥？”她说“套车好把我送地里去呀，直接就把我埋上吧，就不要发送我了”我说“那可不行，庄里人还不笑话死我们哥几个呀？”她说“没事，我不笑话你们！”

    其实，我们已经很习惯老妈躺在炕上的日子，每次回家，就觉得是个很神圣的事情，卖油条的卖考白薯的卖猪头肉的，他们都认识我了，只要我去了一买，马上就问“回老家，又给老妈买爱吃的了？”每次回家，见到老妈，总是问她，爱吃啥，口渴不。也习惯说那些不定重复了多少遍的话磕。“认得我呗？我是谁呀？”这时候老妈会说“认滴，你是老三么。”要是我隔的时间长了一点儿，她也会 故意说“不认识，你是哪诶？”“还老儿子，一边扇着去！”不过一会儿你再问，她就没事了。 

    有老妈在，我的心里永远就有一份牵挂。每到周末，回家看看老妈那是必须的功课。每当有人邀请我出去玩，我就很坚定的回绝“不行啊，我还要去看我老妈呢。”我从上班到现在，已经有近三十年的教龄了，几乎不请假。但只要一涉及到老妈的事情，我就去请假，而且觉得理由非常充分。上次学校开运动会，正好老妈该到我家，所以，我就理直气壮的去请假。可是，如今老妈不在了，周末我该去哪里呢？以后再请假，还有老妈做挡箭牌么？老妈走了，有谁可以替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呢？

    老妈走了，可我已经习惯了老妈在的日子，习惯了老妈躺在炕上的身影，习惯了和老妈聊天的情景，习惯了给老妈喂水喂饭换尿垫儿的时光。如今，床铺上空空如也，物是人非。我不知道，今后每当我再站在老宅子里，看着老妈住过的屋子，我是怎样的心情！

    去年老妈生日那天，正好住在我这里，老婆说要给她过生日，她说“过啥生日啊，不过！”等到她的老儿子媳妇给她端来长寿面的时候，她高兴地笑了，美美的吃了多半碗，连连说好吃。可是今年呢，老妈还能吃到老儿子媳妇做的长寿面吗？ 

    今天是农历六月初八，我的生日；再过十天，即农历六月十八，就是老妈的生日。可她老人家已经离开了我们，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我不知道如何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也唯有写下这些文字，来祭奠我的妈妈。

    妈妈，老儿子想你！妈妈，你听得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