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情

   还是那一道低低的山岗，还是那一抹绚丽的斜阳，还是那一阵轻轻的微风，还是那一缕袅袅的炊烟，还是那一排挺拔的白杨。可为什么？为什么山岗上看不见群群的牛羊？为什么斜阳里望不见你微笑的脸庞？为什么微风送不来稻花的清香？为什么炊烟飘不去满怀的惆怅？为什么白杨的身躯刻满如母亲脸上一样的沧桑？

   故乡，我魂牵梦萦的故乡，你何时改变了模样？

   故乡其实并不远，隔着一帘烟雨望向远方的时候， 目光所及之处，总能看见故乡的模样，远山吻着夕阳，怀抱里就是我的小村庄，暮色四合时，总有一缕炊烟在眼前飘荡。午夜梦回时，总能听见故乡的小河水哗哗的流过我的身旁，总能听见故乡黎明的小鸟在枝头高声的歌唱。

   那一片养育我的土地，什么时候变得陌生，迷惘？是那一栋栋新建的楼房遮住了我的目光，让我看不清你的模样？还是那一条条整齐的街道错乱了我的记忆，让我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我提着沉重的行囊，风尘仆仆地站在你的面前，故乡，你和我为什么用陌生的眼光彼此相互打量？是你换了新装改变了模样？还是岁月在我的脸上刻下了风霜，我已不是当年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是隔着时光这堵厚重的墙，我们已找不到通向彼此心灵的那扇窗？还是渐行渐远的足音踩碎一地斜阳，再也拼凑不回梦里描摹无数次的模样？

   山依旧，水依旧，乡音依旧，可我已寻不到当年的那条河流。

   初春的夜晚，我独自走在故乡的街头。细品着空气中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一怀的温热，一阵的感伤。昏黄的路灯下，一群孩子还在追逐嬉闹。我轻轻走过他们身旁，停下了脚步，孩子们渐渐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好奇的对我上下打量。我微笑着看他们如春花般娇嫩的脸庞，那一刻，我多想把他们拥在怀里，温柔的告诉他们：孩子，我不是陌生人，这里是我的家，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你们的爷爷奶奶或是爸爸妈妈肯定还能叫出我的乳名呢！面对他们疑惑的表情，我会耐心的解释：你们玩的这个地方，多年以前，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也在这里玩捉迷藏，只不过那时没有路灯，天上是一轮圆圆的月亮。

   看着他们将信将疑的眼睛，我还会继续告诉他们：孩子们，看你们身后的那栋楼房，多年以前是一个青砖的小院，院子里有一道矮矮的墙，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时常坐在门槛上，拖着下巴，看鸽子飞来落在矮墙上。矮墙的外面是一个小园子，园子里有妈妈种的蔬菜，还有各种花草，春天来时，散发阵阵的花香。一株月季花的旁边，还埋着一只受伤的小燕子，小女孩用自己攒的零花钱给它买药治伤，最终还是在一个落雨的黄昏，含着泪把小燕子葬在了月季花旁。

   还有，孩子们，你们看，那个亮着路灯的地方，多年前，有一棵粗壮的杏树，每到杏儿成熟的时候，一群馋嘴的孩子偷偷的爬上树，倚着枝丫，一边往嘴里放，一边往口袋里装，不小心弄折了树枝，招来邻家老奶奶一顿善意的叫骂。

    哦，孩子们，看见了吗？那片杨树林的前面，原来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时常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挎着篮子走在田间的小路上，路旁盛开着野花，午后的微风送来阵阵泥土和稻花的清香。

   孩子们，再往远处看，看夜色中那道低低的山岗，多年以前，山岗上有成群的牛羊，每当夕阳西下，牛羊披上一层金光，时常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坐在青石板上，看炊烟，看夕阳。身边一本《叶赛宁》的诗集，书页被微风掀起，沙沙的作响。山岗下，那片盛开的桃花也在夕阳下泛着金粉色的光。

   十八岁那年，我曾和一位姐姐在那片桃林合影留念，可惜多年以后，那位姐姐已去了天堂，斜阳里再也看不见她微笑的脸庞。

    还有......还有......

    一刹那间，那一张张蜂拥而至的倒带的画面，那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积压多年的情感，宛若一股洪流把一切席卷而去。画面定格在十八岁的桃林，而后面呢？后面那一段流失的岁月，那一段空白的记忆呢？我该如何，如何对孩子们讲起啊！

    一切都席卷而去，我只感到，在幽深的时光里，有另一个我哽咽着，喃喃的诉说着，诉说着......而我，只默默的站着，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任泪水流过面颊，流过心田，流淌成一条无岸的河。

   阿姨，夜深了，你的家在哪啊，该回家了！

   孩子们对我招手，四散而去。

   是啊，我的家在哪啊？是在那个并不遥远的，曾经被称作异乡的地方，那个承载着我一生爱恋的地方，那个有我的爱人，我的儿子，夜晚时透出一窗暖暖灯火的地方，那里，才是我的家啊。而我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此时为什么感觉身在异乡？

   那夜，醉在你怀里。一声声呼唤着，呼唤着月下玩耍的小伙伴，如今你们都在何方？一句句的诉说，语无伦次的片言碎语，有谁能懂？有谁能给我慰籍？满怀的心事堆积成殇，满脸的泪水流淌成漫山遍野的月光。醉意朦胧中，为什么，那月光映照不出我失落的那段华年沧桑？

    故乡，我不是不喜欢你现在的模样，我只是无法忘记多年前的那些山岗和斜阳，只是无法忘记幼年时在你怀里成长的那些温馨的时光！那些记忆，已融入我的血液，刻进我的生命里。

   隔着这厚重的光阴，有谁，有谁能读懂我心中的忧伤？

   春能回，雁能回，梦能回......

   而我，那夜拼却了一醉，为什么，再也不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