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惘然

    窗外蝉声此起彼伏，吵闹个没完。记得唐朝的某个诗人，虽身陷囹圄，仍不忘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真是极高的境界。

    秋天，让王勃一句话说得干干净净，“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我们这南方，尽管还没有跑到“序属三秋”，但是和他说的景象，如出一辙。

    秋雨亦是频繁光顾，此声刚落，彼声又起。点点滴滴，滴滴点点地来，似与寒蝉争夺秋天的世界。但蝉寿短，季节一过去，必然销声匿迹，以月为命；秋雨则不同，没完没了的来，而且来得诗情画意，回味无穷。

    郁达夫这样的文人，慷慨得很，设若是北国的秋天，且留得住的话，他是“愿意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的。不知道郁达夫先生曾踏足水城否，倘若来过，剩下的三分之一说不定就要都折去。好的景致，是很要命的。

    不飘雨的秋天，似乎也不成个体统。而且雾一定要浓墨重彩，在那半山腰上，涂了又改，改了又涂；如果是在家中炒菜，白烟升起，满屋子飘散，香味当真看得见。这样的秋天何其美妙？

    说句真心话，我自己对秋天，也有所偏爱。虽然不曾品出什么深味，可是那种万物衰颓的色彩，倒能勾起几分“惘然”。秋天的寒，尚且可以欣赏，能够忍受，冬天的寒，难免刺骨。

    惘然这个词经张爱玲一分析，特有意思，非得和李商隐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遥相呼应，才能彰显。因而，水城的秋天总让人回味，带着“惘然的思绪”回味。

    你看，远山的雾，指不定什么时候来到，什么时候不翼而飞。观光也好，敏感也好，稍不留神，一忽儿便去了。

    但是，纯粹的自然风光假如还不能使你动情，你就想想，炒一盘洋荷，喝杯啤酒，那么，秋天的味道，不经意间烟雾缭绕。

    秋天也是严肃的，一阵风吹去，再一阵风吹去，好多生物裸体响应。到了多愁善感的人这儿，孤独浓得刀都劈不开。

    秋思随即凭空产生，如马致远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这种感情为秋天独有，独一无二的宁静。我们从来没有听说世间还有冬思，因为谁都不想被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