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第十二章)
十天忙假很快结束了,还有一大堆活没有干完,脱粒机脱出来的几千斤麦子还需要等有风的时候一锨一锨的扬干净,晒干后,再收藏起来。从麦子里扬出来的麦糠要全部拉回家冬天烧炕用。那大大地麦秸秆摞成的积子又要互相帮忙着一车一车的从场上拉回家,再在自家的院子摞成积子用来烧火做饭。我虽然人在学校,但心里却想着家里的农活,嫂子一个人在家,那些活怎么能干得完呢?
放学后,我急匆匆地骑着车子回到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想着嫂子应该在场上吧,于是又来到场上。场上可真热闹,有晒好麦子张着口袋准备收麦的;有用木锨把麦子铲起来抛洒在空中,趁着麦子下落时借风力吹走尘土和麦糠扬场的;有双手握着筛子转着圈儿筛麦子的。场,是孩子们的乐园,可以用麦秸秆编织各式的蚂蚱笼,可以在麦秸秆上翻跟头、玩摔跤,还可以借着麦垛子玩捉迷藏。他们你追我赶的,玩得不亦乐乎。
到了我家的场上,嫂子正在用木锨扬麦子,欢欢拿着扫帚扫麦子上的零星的麦糠,乐乐推着一个木头做成的婴儿车在玩。我放好自行车,赶快去给嫂子帮忙。嫂子看见我,大声喊道:“你先别过来,去看看孩子,给孩子喂口水去。”我这才知道,那婴儿车里竟然是有孩子的,嫂子让乐乐看孩子呢。
我抱起孩子,来到嫂子跟前,乐乐这下给解放了,撒开脚丫子跑远了。我问嫂子:“咱们村玉琴婶和三娃子家都不要这孩子吗?”
嫂子边扬麦子边说:“他们都来看过了,说是有残疾,不要。”
我看着孩子,同情地说:“这算什么残疾啊,又不影响做事,再说,这完全可以做手术的。”
嫂子回了我一句:“说得容易,做手术不花钱吗?”
“可这是一个孩子呢,比什么都金贵啊!”
嫂子叹了口气,“你说的对,但人家都不这么想。”
我问嫂子:“那咱们把这孩子怎么办呢?”
“先养着吧,不然能咋办?孩子又不是个东西,又不能扔了去。”嫂子心疼地说。
我给孩子喂着水,看着他粉嘟嘟的脸,给嫂子说:“嫂子,你知道国家有专门收养孤儿的儿童福利机构吗?”
嫂子停下手中的活,问我:“你说是什么机构?”
我解释说:“儿童福利机构,专管收养那些没有父母的儿童的机构。”
嫂子来了兴趣:“在那里孩子有国家派人照顾应该是能吃上好吃的,能穿上漂亮的衣服吧?”
我笑了,“当然能啊,一定比咱家生活条件好。”
嫂子想了想:“那如果他去了,就把照顾他的人叫妈吗?”
我顺口说:“应该是叫阿姨吧?”
嫂子说:“那不行,那咱不能送,孩子没有妈怎么能成呢?”
我反驳说:“那在咱们家,孩子也没有妈呀。”
嫂子摇摇头说:“怎么没有妈,如果他留在了咱家,我不就是他的妈吗?”
我无奈的看着嫂子:“你打算养着他?”
嫂子为难地说:“实在给他找不到一个好人家,我就只好养着了。”
“嫂子,这样吧,孩子实在没有人要,我来养吧。”一听就是民友哥的声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我和嫂子惊讶地看着他,嫂子问:“你一个大男人家能养得了孩子吗?如果再大一点,你可能还好带,现在他只有这么小,吃喝拉撒的你肯定弄不了。”
民友哥像个大男孩一样,挠挠头,一脸的窘相。
我忽然有了主意:“嫂子,这样吧,咱们先帮民友哥带着,孩子放在咱家,民友哥负责给孩子买奶粉,咱帮他带的大一些了,再让民友哥带,行不行?”
嫂子高兴地说:“好主意!好主意!”
民友哥一下子从我的手里接过孩子,高高地举起来:“儿子,叫爸爸,叫爸爸。”
嫂子连声说:“慢一点,慢一点,孩子还小,小心吓着他。”
看着民友哥从来没有表现得这样高兴过,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就这样被民友哥命名为“杨家威”的小家伙就留在了我们家。
说起来容易,但带起来难,毕竟是个孩子,不是小猫小狗那么容易养。嫂子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现在又添了个孩子,家里乱成了一锅粥。欢欢大一些,嫂子就安排他做一些晒麦子、张口袋的活,乐乐成了个小保姆,总是被嫂子安排让看孩子。虽然民友哥不时过来帮忙看,但场上的活还很多,他每天收拾好自己的麦子还要给我们帮忙。不过,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民友哥也因为小威威的缘故,和我们的关系更亲近,来往的更频繁了。
夏忙已经快接近尾声了,收完麦子就可以种玉米了。今年夏天雨水有点少,现在地里还比较干,所以大家都等着下一场雨后再播种。利用这点时间,人们终于可以好好的歇口气了,消失了二十多天的“老碗会”又恢复了原样。
老碗会,在陕西关中这一带是经常见的。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不愿意在自己家里吃,而是端着一大老碗的饭,聚集在村上某一个没有约定但自然而然会去的地点吃饭。这地点在冬天大多会选在阳光晒得上又没有过道风的地方,夏天会选在有风又阴凉的地方,比如三爷家门口,大槐树底下,这都是老碗会的好去处。一个村子会按照居住的地理外置和心理位置自然的分成若干个老碗会。十几个人端着各家做的面条、饺子、蒸的凉皮、打的搅团来老碗会上吃。虽然在老碗会上也是各吃各的饭,但别人都会看见的,这其实也算是一场厨艺秀,做饭做的好的大婆娘、小媳妇就是这样在村子里出名的。偶尔,有人也会尝尝别人家的饭。只是同一碗饭,在家里吃和在老碗会上吃的味道是不一样的,在家里吃,吃不出村子里的东家长、西家短,吃不出不知道是红脸还是白脸曹操的野史趣闻,也吃不出村子里的有关通知。老碗会,相当于村子的新闻发布中心,各种真的、假的、正能量、负能量、有色、无色的消息都是从老碗会发布并传播的。
三爷家门口就是固定的老碗会场所,之所以很多人愿意聚集在这儿吃饭,因为那儿有得天独厚的地里位置,容易聚更多的人。三爷家住在村子中间十字型街道的东南,门口有两个遮天蔽日的大梧桐树,自然形成了一片阴凉的所在,加上三爷的儿子不知道从那儿弄来的一块长方形的石条,横放在了梧桐树底下,这就成了稍微年轻点不会蹲着吃饭的人的好去处。还有整个夏天几乎都可以看见的三爷,总是坐在他竹子编的躺椅上摇着蒲扇,一些上了年龄的人自然也吸引来了。
今天,嫂子成了老碗会的中心人物。这倒不是说嫂子参加了老碗会,嫂子是从来没有闲时间参加的,话题是慧贤婶先提出来的,她端着个大洋瓷碗坐在石条上,油泼的biangbiang面辣椒拌的红红的,她一边搅拌着面条,一边挑起了话题:“还是人家杨建利家的婆娘能行,一个人把七亩半的庄稼都收完了。”说着,她挤着眼睛看着乐乐之前说过的黑蛋他妈。
黑蛋他妈年龄不大,三十出头,却是个有名的头脑简单的女人,慧贤婶就是想利用她。她还真的就上道了:“她怎么是一个人?她一个人有那样大的本事?民友哥那一天不给她帮忙?”
慧贤婶夹起了一筷子面,抖了抖 ,舌头一伸,那面条就卷进了嘴,没见嚼就进肚子里了。她接过话头,“你可不要乱说话,你几时见人家民友给帮忙了?”
还没等黑蛋他妈回答,旁边靠着墙根蹲着吃馒头的二虎子咬了一口葱,大口的咀嚼,反问慧贤婶:“你和她家场是隔壁,难道你就没有看见?”
慧贤婶抿了一下筷子上沾着的辣子,狡黠地说:“我虽然天天在场上,可是我怎么会留意那些呢?杨建利又不给我开工资,我还给他看着媳妇不成?”
这时,三爷家的孙媳妇丽萍嫂也端着一碗面条出来了,她笑盈盈地招呼了大家之后问:“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黑蛋他妈说:“还不是你建利哥家的嫂子,她居然和民友哥好上了。”
“不要胡说”翘着腿半躺在躺椅上的三爷坐直了身子,自认为曾经上过私塾有点文化,且在村子里德高望重的他,想借此树立一下自己的权威,于是,他满脸正气地说:“大家在农忙时节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民友是个实在人,加上又当过兵,思想觉悟自然比别人高,菊花一个女人家带着几个孩子不容易,不要再此论人是非。”
丽萍嫂吐了吐舌头,端着碗站进门里边了,黑蛋他妈才不吃三爷那一套呢,“啥叫说是非?你不知道‘六个指头’把民友哥叫啥呢?”
三爷问:“能叫啥?按辈分应该叫民友爷爷。”
周围的人都笑了,二虎子说:“人家叫爸呢。”
三爷摸不着头脑:“那捡来的孩子不是菊花养着么?”
慧贤婶意味深长地笑着说:“是啊,就把菊花叫妈呢。”
三爷更是糊涂了“难道他俩过一块了?胡闹呢,建利说不准啥时候回来了咋办?”
大家都不吭声了。
二虎子满脸疑惑地问:“当时建利哥没有在村上拿一分钱,就去买肥料了,这一走就是七年,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说是被别人抢吧,别人抢他什么呢?不会是半路上生病死了吧?”
慧贤婶已经吃完了一碗面,她用手掌抹了一下沾在嘴巴周围的辣子油,说:“如果真死了也好,菊花和民友过也好着呢,怕就怕他俩过一块了,那个又回来了。”
直脾气的黑蛋他妈说:“回来了又能咋,菊花嫂也等了他七年了,总不能为了他继续守活寡吧?”
二虎子诡秘地笑了,想说啥,看见旁边有几个孩子就止住了。
三爷站起来,一甩手,“哎,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后面咕哝了一句什么,离开了。
大家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番话很快的就被好事者传到嫂子的耳朵里了。
作者简介:潇潇瘦竹,现用名任聪颖,陕西长安人,七零后。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有诗作发表于《诗选刊》《延河》《青岛文学》《山东诗人》《陕西日报副刊)》《西安晚报》等很多杂志报刊,著有诗集《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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