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抒怀

    父亲，写下这两个字，心里酸酸的，有些沉重，竟不知说些什么……   

    因为从小跟着奶奶长大，记忆中，似乎想不起父亲对我这个唯一的女儿走过宠爱，甚至想不起和父亲在一起玩耍嬉戏的画面，更甚至记不起父亲曾有过的开心笑容。好像小时候父亲没和我坐下来拉过家常吧。儿时的记忆中，寡言的父亲，脸上总是写满愁苦。如今，父亲已是古稀之年，深深的皱纹和日渐稀疏的斑驳白发记录着父亲大半生的风霜雪雨，承载着他难以诉说的酸甜苦辣。     

    逆转的命运改变了父亲的性格。聪慧的父亲从小学习成绩优异，毫无悬念地升入多少农村孩子梦寐以求的县师范。那时的他应该对未来充满美好憧憬吧:毕业后转为非农业户口，当老师端铁饭碗。一辈子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不用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日子。然而，然而，父亲从来不愿提及，别人尽量不忍提及的那个决定，使得父亲的命运就出现那么大的急转弯。就在距离毕业还有半年的时候，父亲毅然决然的提出辍学回家务农。理由是，那年自然灾害粮食匮乏，父亲从学校食堂提供的野菜粥中吃出了羊粪，无法再忍受食堂的饭菜。当年爷爷奶奶苦劝，父亲坐在井沿上誓死威胁。从此，父亲的人生重新书写。他吃尽那一代人吃过的所有的苦。不仅如此，因爷爷长期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小脚的奶奶一直身体羸弱，下面有两弟两妹，身为长子的父亲稚嫩的肩膀过早地扛起了家庭所有的重担。多少艰辛多少委屈！活泼开朗的父亲变得忧郁寡言。长兄如父，他为那个大家庭的生计奔波，为兄弟姊妹结婚操劳，甚至为早年丧父的三个叔伯兄弟操心盖屋结婚。累，累，真的太累，身累，心累，身心疲惫。苦，生活苦，心里苦，大半辈子，真的太苦！也是在成家后，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的脸上很少笑容。   

    性格注定了他爱的表达总是那么艰涩。因为从小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和父亲之间多了些客气，少了些亲昵。甚至有两件事曾让我对父亲充满怨气。那是我大学第一年初冬的一个中午。下课刚走到宿舍楼下，突然发现从天而降般出现的父亲。这对于第一次离家到百里外求学，几个月没见过亲人的我来说是多么大的惊喜！我兴奋地喊了一声“爹”，回应的是面无表情的一句“给你送来的被子”，随手把身前的编织袋递给我，加了一句“我走了”。转身向校门口走去……留下眼泪直流的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另一次，也是我大学期间，离家半年之后终于盼到暑期放假，经过中途转车，再从县城骑着自行车到十几里外的村里。归心似箭的我是唱着歌进村的，恰好看见前面父亲的身影。快登几步赶上父亲，下了自行车，兴冲冲叫了声“爹”，回应的是一个字“嗯”，都没停下脚步扭过头正面看看半年没见的女儿，继续向前走……这是亲生父亲吗？一度我这么怨气十足地想。父亲真的不爱我吗？多年后回忆父亲的点点滴滴，我为自己的偏执自责:高中住校，每次周末回家照例是回奶奶家。记得有一次周末返校，刚出奶奶家门，父亲迎面叫住我，问我钱还有吗？我说还有。他象没听见似的从兜里掏出五块钱递给我，说“拿着吧，别太省了”。那个年代，五元是多么奢侈的数字。那句“别太省了”包含着多少疼爱与怜惜！接过钱的我顿时泪奔……还有一次，是在高中的一个暑假，母亲递给我一封拆开的信，说父亲已经看了，很伤心。我打开一看，是某个男同学向我表示爱慕的信。我顿时懵了。一向单纯的我从来不知道有男生倾慕我那么久，可是信里内容模糊得让人容易产生有早恋的迹象。这在那个年代就是天大的事，意味着我作为女孩子不自重，不体谅父母供着上学艰辛，不安心学习。当我见到父亲时，他一个字也没说，脸上阴云密布，眼里写满失望。没有希望又哪来那么深的失望？我知道父亲是对我寄予厚望的，那是他错失的梦想。后来我考上了大学，竟然从没见他在我面前表现出为我自豪。我一度以为他重男轻女没把这当回事。后来听母亲说我上大学后父亲很排场的请了我的老师。还听母亲说我大学毕业多年后父亲做生意有一次到我上过大学的城市出发还专门跑到我母校转了一圈。父亲，这就是他特有的表达爱的方式。    

    沧桑岁月改变了他爱的表达。父亲老了，脾气好了许多，心细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在外地工作的我每次回去，他都会忙前忙后的张罗我喜欢吃的，临走还要把自己亲手种的蔬菜硬塞近我车里。只是父女之间客气多于亲昵的局面仍未彻底打破:他的腿骨折住院脚腕肿起我按照医生要求一直不停按摩揉搓他的脚的时候，我伺候他大小便的时候，他是那么难为情，似乎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住院，母亲住院，我承担几万元医疗费的时候，他那么觉得愧疚，觉得成了我的负担，似乎我不是他养大的；每次回去大包小包给父母带回礼物的时候，他总是嫌花钱太多，给他的零用钱更是每次推来让去，似乎我赡养他们不是天经地义。每每此时，我的心是有刺痛的。客气就是疏远，意味着心没贴近。    

    父亲老了，总不能试图改变老人，只能想尽千方百计体贴他，走进他的心，温暖他。期盼着有一天，我会靠在父亲的肩头撒一次娇，做会回真正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