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西仓'逛档子'

    在西安生活了近二十年，真正走进西仓"逛档子"，还是头一回。

    提起西仓“档子”，不光是外地游客，就连一些西安本地人都不是很清楚，只有从那些地地道道的老西安人口中才能略知一二。西仓"档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孑呢？带着这样的好奇心，时值周日开市之时，笔者专程走进了西仓，亲自逛了一回"档子"，感受了这里的市井生活。

    西仓"档子"位于庙后街中段路北，包括西仓东巷、西仓西巷、西仓南巷、西仓北巷四条巷道，它们围着形成一个周长千米左右的方形圈，属区片名。这里是西安市有名的花鸟鱼虫市场，形成于清朝末年，直到今天还保持着每逢周四和周日开市的传统。

    西仓，即明清时期建立的官府粮仓永丰仓。永丰仓仓窑为长方形，东西长280余米，南北宽约200米，四周筑有高大的仓墙。根据嘉靖《陕西通志》中《明西安城图》所示，西仓一带设有永丰仓及屯田道。具体位置是永丰仓偏西，屯田道偏东。永丰仓和屯田道设在一起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两个机构的内容互相关联。永丰仓储纳所征赋粮，调解市场物价。屯田道则是明朝陕西分掌屯田事务的官署，由布政司里的参政、参议分守，负责派管粮食储备、开荒屯田、生产粮食、水利等工作。永丰仓的使用一直延续到清代。在清光绪十九年的《西安府图》中，不仅有永丰仓的标示，在它周围还出现了东、西、南、北四条巷道，不过，屯田道在这张图里已经找不到了。

    有关“档子”的说法众说纷纭，它的由来有好几种说法和版本。有人说，是因为西仓集市中小摊相连，逛起来就像一个又一个隔档，所以得名；有人说，是因为很早以前，摊主多是挑着担子带着货物过来售卖，“担子”念着念着便谐音成了“档子”；有人说，“档子”就是"上当"的意思，是指卖东西的人多物杂，挑选时不看清楚很容易上当；也有人说，清代时那附近的教场每月要定期进行军事操练，旗人爱玩蝈蝈，当他们进入教场后，他们的跟班就帮各自主人提着鸟笼、揣着蝈蝈筒，在教场外等着，教场设置了栅栏，阻挡闲杂人等入内，久而久之，这道栅栏就被叫成了“档子”。还有一种说法，我觉得有些道理，比较靠谱，认为"档子"和粮食有关，和腐朽没落的清朝政府有关，和游手好闲的八旗子弟有关：西安人把花鸟虫鱼之类的宠物交易市场叫做"档子"，这一独特的称呼，究其来历，它与清代居住在西安城内的旗人有关，也与西安西仓有些历史渊源。

    清代满族八旗子弟，是优越的贵族阶层，他们不从事农工劳作，也不屑于商业之类的经营活动，只须按月领取朝廷发放的俸银，便可过着优裕的生活。住在西安城内的旗人领取俸银的地方，就是现今位于莲湖区城隍庙后街的西仓，这里是清政府存放粮食草料的仓库重地。到了清末，政治腐败，国势日衰，处于风雨飘摇中的大清帝国，再也无力顾及他的子民了，那些昔日吃惯了皇粮的贵族，又不会别的营生，大都生活困顿，过着寅吃卯粮的日子。由于不平等条约的签订，大量的赔款，尚需搜刮民财来支付，八旗子弟的俸银也只得断档，只剩下些许俸粮勉强度日，尤其是大批低等级旗人，每当到了领俸粮那天，他们便把刚领出来的粮食，就地在西仓门前换成银子，用来偿还上个月吃用欠下的债务，这个月又借，下个月再还，就这样月月循环往复着，渐渐地就在西仓门前一带，形成了一个以兑换粮食为主的集市。旗人是贵族，他们崇尚祖先的金戈铁马，建功立业，或读书应试求取功名，而视买卖为贱业，就连卖粮食度日也羞于叫"卖"，而美其名曰"档"，当时的西安人，就把这种交易活动，叫做"旗人打档子"。旗人是养鸽、玩鸟、斗蛐蛐的行家里手，于是，这里便逐渐演变成了以交易花鸟虫鱼为主的一个集市，西安人就称其为"档子"。其实，早先的"档子"是专指西仓南大门外到庙后街这一地区。当时"档子"的时间，是按阴历每月三、六、九日，不约而同上市交易，此规由清代一直延续到五十年代末期，可谓历史悠久了。不管哪种说法正确，反正百年来“逛档子”这个词是传了下来，并延续叫开到了今天。

    周日逢集那天，我沿着庙后街小巷往深处走，甚至不用看标识，就随着人群的挤拥，拐上三两个弯儿，便会发现提着鸟笼的老人。再往深处走，就能看到偌大的西仓鱼鸟市场，只见沿巷两旁陈列着种类繁多的鸟，还有配套的鸟笼、鸟食，而这其中，最让人心动的，便是长年在小巷中卖鸟买鸟，甚至只是为了将自己的心爱之物拿出来与志趣相投者共同把玩的人。

    据了解，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只要人们提起“鸟市”，西安人都知道是远近闻名的西仓。喜欢玩鸟的人们，每到有集，都会到这里以鸟会友。全省各地的很多“鸟友”都会到这里来逗鸟、交易，一呆就是一整天。天还没亮，这里的集市就热闹起来，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群拥满了道路，花鸟虫鱼，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上个世纪90年代的时候，西仓“鸟市”占有2个巷子， 只要开市，卖鸟的、卖鱼的、卖兔子的、卖鸽子的、卖狗的都会聚集过来。夏天，一边有人卖蛐蛐，一边则有人斗蛐蛐，围观的人很多， 十分热闹。而在仓口的树枝上，还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鸟笼。随着时间的推移，每逢集市，许多小商贩们也过来“凑热闹”。由于没有任何收费，这里渐渐成为许多做小买卖的商人心中最好的交易场所。如今，西仓鸟市已成为辐射2公里的热闹大集市。

    贾平凹的《废都》一书中，曾有过这样的描写：“那里是一个偌大的民间交易场所，主要营生是家养动物珍禽花鸟鱼虫，还包括器皿盛具，饲养辅品之类。赶场的男女老幼及闲人游皮趋之若鹜，挎包摇篮，户限为穿，使几百米长的场地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好一个热闹繁华”。这样一个如此市井之地，可以说是记录老西安的天堂了。

    从旧时粮仓到今日“档子”，西仓，吸引着各色老百姓的脚步。当你走在熙来攘往、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如同走进了一个人声鼎沸、百鸟争鸣、琳琅满目、万物荟萃的多彩世界。这里的摊铺一个紧挨着一个，中心街巷是花鸟鱼虫，四围是百货杂品，玉器古玩；再外围一圈是卖服装鞋帽、卖影碟唱片、卖旧书画报的；再延伸，卖藏刀鼠药的，治跌打损伤的，拔牙挖鸡眼的，耍猴拉胡琴的；还有吆喝着卖热甑糕炒凉粉拌饸饹、绿豆切糕煎柿饼的，铺的盖的穿的戴的玩的用的……街边所摆物品，多为居民日常生活用品和地方土特产。诸如针头线脑、宠物链具、猫食狗粮、锅碗瓢盆……等等。买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令人大开眼界。往周边延伸，有蔬菜果干，新鲜牛羊肉，日常用品，年画对联，这里应有尽有。地摊上摆着各种文玩古董，字画，旧书，旧手表，很有年代感的一些小物件儿，还有老太太卖手工做的娃娃鞋，补牙的，修鞋的，配钥匙的都有，还有各种“祖传秘方”“包治百病”的小摊贩。这么大的集市，当然少不了卖吃喝的，什么肉丸胡辣汤，腊汁肉夹馍，灌汤包子，等等。每个周四周日，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涌的水泄不通，实际上，大多数人不一定为了买什么物什，而只是为了"逛档子"。就算没有需要买的东西，约上朋友去逛集本身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大凡大商场看不到、买不到的东西，在这里都能看到买到，而且价格一般都比较低廉。正如人们所说，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因而顾客趋之若鹜。

    近年来，“档子”虽屡遭整顿取缔，然而屡屡死灰复燃，如今，这里市场范围不断扩大，生意日益兴隆。瞧瞧，那道路两边树枝上、铁丝上挂着的鸟笼里，有八哥、百灵、画眉、鹩哥、鹦鹉、山雀、金丝雀、相思鸟……这些鸟有的是家养的，有的是鸟贩子捕来的野鸟，有的是悠闲者自己赶早市遛鸟的。虽然都是鸟儿，因为来路不同，其性情表现也大不一样、有的灵动活泼，鸣啭得意，仿佛向过路的人播放着一曲曲深山空蒙的天籁之音；而有的鸟儿则狂燥不安，惊恐万状，甚至不吃不喝，萎靡不振。还有些烈性的鸟儿为了抗议自己失去自由而居然在樊笼中碰得头破血流，让人不由得想起了陶渊明“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那悲伤的诗句来。各种颜色的鹦鹉，鸽子，金鱼，乌龟，小鸡小鸭子，兔子仓鼠，还有蛐蛐。价格都不是很高，小金鱼一元一条，各种颜色的热带鱼也都是两块钱，几块钱能买一塑料袋的小鱼苗。鸟的价格因品种不同而不同，有价值十元二十元的普通山鸟，也有价值千元甚至数千元的富贵鸟。那鸟笼、食盅、水杯也品种繁多，造型各异，有圆形、方形的，也有圆方结合的。编织、制造工艺大都十分考究，深得有钱人和养鸟“专家”的青睐。只要有人看上货色，一般是不讲价钱的。

"档子"的花卉市场必须转转，这里鲜花绿植品种繁多。常见的风信子，君子兰，绿萝，长寿花，这里都有，还有比较少见的灵芝，人参。秋菊、月季、牡丹、芍药、剑兰、仙人掌、杜鹃花、美人蕉、君子兰、发财树等等，应有尽有。既有单株独秀，也有根雕盆景，供爱花人观赏挑选。小小的多肉五块十块，比较壮硕的到膝盖那么高的芦荟三十块就能买下。不仅花儿品种繁多，花盆也千奇百样，大都来自外地，有普通土瓷，也有烧制精细的细瓷，设计新颖，造型美观。与花儿相配套，组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供人们欣赏和挑选。

    "档子"的宠物交易是一大亮点。京巴小狗、西施犬、中国冠毛、日本狐狸、迷你贵宾等，个个聪明伶俐乖巧，最受宠物爱好者的青睐。兔子类也是品种繁多，有家兔、野兔、獭兔、安哥拉兔、狮子兔。还有各种花色品种的小猫咪，十分可爱，往往让路过者驻足不前。宠物者，宠养也！以其聪明、灵动、乖巧，成为爱人人亦爱的小尤物，它们算是动物中的姣姣者、幸运者，人们爱它们甚至胜过爱自己的子女。

    据观察，来西仓"逛档子"的人，大都是市井平民百姓，来此目的各有不同，但都能满意而归。或赏花鸟虫鱼，或寻奇珍异宝，或医疑难杂症，或觅乡间野味，或淘廉价蔬果，或制手工器具，大都乐此不疲。遂将大包小包手拿肩抗，淘个盆满钵满，咧嘴一笑，然后扬长而去。

    每逢赶集曰，来西仓"档子"逛一逛，可感受一般西安市井百态。这里四周皆是人声鼎沸，闻声望去黑压压一片，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老壮妇孺三五成群扯着嗓子粗话连篇，不知哪里的司机凑个新鲜堵在人群中间，车不让人，人不让车，寸步难行，汽车三轮车摩托车喇叭齐鸣，骑自行车的老汉无奈大喊一声“操TM去，塞成怂了”，然后横冲直撞见缝插针，硬是“杀出一片血路来”。看惯了高楼大厦的白领们，再来看看西仓街市的人们，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在古都西安，如果说回民街是“西安城市名片”的话，那么，西仓完全称得上“西安民俗文化百科全书”。人们在都市里生活的时间久了，看惯了高楼大厦，看惯了西装领带的白领，偶尔看看这市井百姓的样子，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我觉得，有空闲的话，到西仓"档子"逛一逛，挺好的！

这正是:

西安有个明城墙，明城墙里有回坊；

回坊里面有西仓，西仓有个老市场；

这个市场叫"档子"，周四周日才开放；

商贾云集特别忙，琳琅满目赛商场；

每逢集市人如织，摩肩接踵来赶场；

"档子"屡屡遭取缔，却是屡屡又开放；

普通百姓好去处，闲来无事去逛逛；

能看人间百态景，更观世间众生相！

(写于2017.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