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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园山火塘

时间:2017-11-24   作者:夷陵老彭 录入:夷陵老彭  浏览量:782 下载 入选文集

    茶园山的冬,头年来得早,翌年走得迟,很长。茶园山的冬,雾多,霜多,雪多,享受亦真亦幻的那种感觉,也很美。

    茶园山处在高寒边远的地方,离不开火塘,火塘是茶园山人冬天的挨靠和中心。火塘一般是单独的一间房,或在厢房,或在拖檐,房正中用条石或砖砌成方型或园型的池子,便是火塘。想当然,火塘是用来烤火取暖的。但在茶园山,这只是它的原始功用。家是人的归属,那么把一家人围拢在一起的,就是火塘。有了火才像个家。从头年10月到第二年5月八个月时间,茶园山的火塘一直燃烧着。来了客人,红火尤其旺,绝不会给客人留下冷火毬烟的印象。茶园山的火塘,超出了它的本来属性,它像女人一样,是这个家的温暖之源。所以,火塘的火,熄不得。火给予了这儿以图腾,以热烈,以欢喜,以生命。 

    茶园山地处宜昌的母亲河-------黄柏河的源头,高寒边远还不是它的特性,最具震撼的是它离周边河谷相对高差近千米、突兀上升的一方高地,四周都是陡崖峭壁,公路是修不上去的,羊肠小路是它连接山上山下的通道。生活在茶园山世外桃源般的那种安逸,真是比神仙还神仙。 

    不知道老郭家,是不是第一个在茶园山安家的人家。茶园山上,不足10户,山场面积却有10平方公里,山上平整,土脚深厚。一望无际的大叶杨、水冬爪、栓皮栎、铁浆木、铁坚杉葱茏茂密,隐天蔽日。地上厚厚的一层落叶,让脚不可能直接接触尘土。树林中有半掩半露、若隐若现的农户人家,农舍旁边有绵延田亩。老郭家是一栋半土半木、连三正间搭二偏的房子。支撑房子的木头,是鼎锅粗的原木,或横摆或竖放,缝隙之间用黄泥充塞,既挡风防虫,又起连接作用,房顶是杉树皮。乍一看,以为是到了北欧的森林小镇。 

    非常钦佩这山里人家的勇气和睿智,更好奇茶园山的宁静、丰饶和仙气。

茶园山四季云雾袅绕,云蒸霞蔚,随手往空中一抓,似乎可以抓出一把水来。有这种仙气的滋养,这里就水草丰茂,馈赠丰富,生物多样。落叶的常绿的,草本的木本的,地上的地下的,什么香菇、木耳、茶菇、竹逊、椿天、蕨菜、薇菜、野芹、山笋,森林中的各种宝贝应有尽有。还有各种飞禽走兽,锦鸡、斑鸠、兔子、麂子、野猪都奔着大森林而来,与后来的人家,和睦为邻。 

   “婆婆子,来稀客哒 。”老郭一边导引客人往火塘走,一边叫喊。

    循声而入,一个干练的女人,边朝客人点头,边向火塘添柴加火,于是整个房间就热气升腾,火塘边的罐罐茶也香气四溢。这茶香,在充塞了鼻腔之后,直抵肺腑。

罐罐茶实际上就是一只大号的、有盖的、有把的、用塘瓷杯装着粗制茶叶煨出来的那种茶。因为染指了茶垢和烟熏火烤,茶杯成了黑红色,煨的茶也是酽酽的,浓浓的。吃起来,沁沁的,醉醉的。                                             

    当然,茶园山的茶好喝,不是凭空而来,而是这儿有古茶树。那棵古茶树,有中碗粗,枝叶如盖,像一位历风经霜的老人,立于原野。古茶树通过茶籽,让自己的子子孙孙一路繁衍下来,形成了一片园子,面积不大,产量不多,炒制的茶却足够茶园山人享用。估计这棵古茶树,就是宜昌大叶茶原种。茶园山的茶炒得老,总是带一点儿糊味香,汤色也是绿豆黄。凡到了茶园山的人,没有说不好喝的。但所产茶叶有限,市场上无货,只能到了山上,方能享受到这贵客才有的特殊待遇。 

    老郭从火灰中端起黑乎乎的茶罐,把茶水倒入客人的口碗和自己的口碗。碗是土碗。然后他嘟起嘴对准口碗左吹右吹,直至冷后把那茶喝得呼隆呼隆响,响声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全没山外人伪装的斯文。原来,这茶园山的茶,是要海喝的,带着山里人的豪气,带着山里人的劳作,带着山里人的质朴,一口气喝完才过瘾。 

    一根长烟袋,一根短烟袋是老郭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随身之物。长烟袋主内,短烟袋主外。在火塘边用长烟袋有优势,不弯腰即可在火塘里点燃。长烟袋杆子中间有一个用动物皮革做成的烟袱子,用来装毛烟,随时可以取出来,装进烟锅,“叭哒叭哒”几口,吐出一股浓烟,仙气就升腾起来,弥漫整个房间。然后直到烟锅留下一丁点白灰,老郭才把铜烟袋脑壳往火塘边上敲几下,叮当叮当声中,那白烟灰便抖落进了火塘。  

    烟叶也是茶园山出产的。叶片大且厚实,不打农药也没有虫蛀,在烟云雨露之下生长和发酵,非常油润。老郭一年产的毛烟,也就20斤左右,不舍得送别人,全部自己抽了。 

“吃个烧土豆吧。”老郭热情地招呼客人。边说边动起手来,烤土豆不适应猛火,也不能在乎时间。如果用明火烤,那土豆离火的距离要远点,最好用带着火星的热灰敷衍着,这样烤出来的土豆不会焦糊,外表不会变形。果然,土豆烤好了,撕开土豆外皮,内部鲜香扑鼻,嫩红赏眼。当你打开了整个味蕾,这个时候你不会顾忌你那土豆般的体态。

    老郭家烧火做饭都是在火塘上进行的。鼎锅,铜炊壶,三脚子,铁锅,构成了火塘边的锅碗瓢盆交响乐。鼎锅是铸铁的,用铁丝悬在火塘正中,可以升降,下面柴火燃烧,煮成的米饭,无论是大米饭,还是苞米饭,都可以香到骨子里去。如果想吃锅巴饭,将鼎锅放低一点,闻香而动。铜炊壶用来烧水,泡茶,水开后自有哨音提醒,不用担心烧坏了。

    三脚子和铁锅架在一起,置于火塘上,用来烧肉炒菜,一动家伙,肉香就弥漫开来,撩得人们涎水唾得老长。这个时候,在火塘边亲历这个过程,除了美食外,还享受着视觉、听觉、味觉、感觉共谋的盛宴。

    火塘里炒的黑土猪肉,是要大片大片地吃的。这种吃法要吃本味,也就是瘦肉连着肥肉连着猪皮爆炒,直至炒成瓢儿形,加点葱姜蒜椒盐即可,肥而不腻。当然茶园山做猪肉的办法多得很,可以加香椿炒,可以加木耳加香菇加山笋爆,可以与酢辣椒蒸,可以与梅菜扣,可以与山药炖,可以裹苞米面油煎,可以做成腊肉用手撕吃个油光满嘴,等等。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好吃得很。

    为什么茶园山的猪肉好吃?有人说,茶园山的猪是吃茶叶长大的,这话有点开玩笑的意味。但这里的猪也确实吃了很多像茶园山绿茶一样的苜蓿、三叶草,还有玉米、红苕、土豆。这种吃粮食和野草的猪肉,不香才怪哩。也有人说,茶园山的黑猪,有与野猪杂交的基因。老郭说,他家的一头母猪,放养时不见了,总也找不到,兴许是被豹子狼狗吃了,也就放弃找了,可过了几月,母猪领回了一窝仔儿,有20多个 ,疑似野猪 ,好动好哄。原来是家猪借了野猪的种。后来,老郭再用那些猪作母猪亲本,杂交优势就显现了。现茶园山一直用它作繁育母猪。而且,这种土黑猪不需打针吃药,不害病。 

    其实茶园山的冬天也是离不开酒的。大森林赋予了茶园山的山珍野味,山珍野味又丰富了茶园山的火塘,但火塘离开了苞谷酒,就显得差了那么一种精气神。对豪气的山里人来说,苍谷酒,就是他们的精神头儿。 

    用茶园山的苞谷,茶园山的酒曲子,茶园山的泉水加上茶园山男人们的汗水和智慧酿制的苞谷酒,自然有着特殊的醇厚和情趣。咂上一口,回味无穷。我不胜酒力,也分不出好差。但同行文友对酒有鉴赏力,他说,这酒初识有浓香之感,再吸有清香之幽,微醺有酱香之烈,多喝不打头,身歪不失控,陪酒不欺客,好酒不二种。

    老郭是烟酒不分家。冬季雪天是狩猎的季节,老郭扛上自制的土铳,挎上用硫磺和木炭研制的火药,带上黄里透着红毛的赶山狗,别上一壶苞谷酒,喊上一二个伙伴,就踏着积雪上山赶仗去了。有了这苞谷酒壮胆,什么一猪二熊三老虎就不在话下了。准星瞄准的有野兔、山鸡,偶尔也有成年野猪。枪声一响,打破了山里的宁静,树上的积雪纷纷下落。当然,现在猎枪也管制了上缴了,野猪、山鸡也成了保护动物,火塘边再也没有那种用来划拳行令的战利品了。 

    在火塘边,一家人围在一起,即使到了三更,也丝毫没有睡意。借着浓烈的苞谷酒,喝着浓郁的酽茶,对着一团木疙瘩火,老郭开始唱茶歌了:

    正月(呀)去采(呀)茶(也),二(呀)月茶发芽(哟),三月不去采(来哟),老了(啊)一园(哪)茶。

    四月(呀)茶叶儿(啊)长(呃),五(啊)月插黄秧(喔),六月不去采(来哟),家家儿(咯)薅草(啊)忙。

    七月(呀)茶叶儿(啊)细(也),八(呀)月有高低(哟),九月不去采(来哟),家家儿(咯)有茶(呀)吃。

    十月(呀)茶叶儿(啊)老(呃),客(啊)人回去了(喔),只等来年的(来哟),新呀(咯)是新茶(呀)到。

    茶园山火塘里的火,也就在这茶歌里闪动,升腾,盘游,凝聚,释放。从森林里的一个大树兜子,到茶园山火塘里的红火;再到山里人的火热的心田,汇成一腔生命之火,永远是那么充盈、旺盛和有力。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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