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笏山寻踪
很早以前,宜昌市艾家镇还是宜昌县(2001年拆县建夷陵区)管辖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个执笏山,那是在宜昌文化名人欧阳运森的一篇文章里知道的。由于行政区划的调整,艾家镇划归点军区了,也就很少回想起。后来,我也离开了夷陵区,到市直单位工作了。生活生态的变化,我对宜昌的人文历史有一种迟来的爱,执笏山又念及起。
丁酉年十月,柚子成熟的季节。一个周六休息日,初中同学请我们到艾家摘柚子,在享受柚子美果美味的同时,我看到了这里从长江边突兀上升的一群群山峰巍峨壮观,景致别样。我想到这里就是荆门十二碚(通背,山峰)的座落之处,古代文人墨客多有诗赋文章颂扬。我突然提议去看看心仪已久的执笏山,执笏山就在荆门十二碚之一的丞相碚的山峰旁。
同学带我们来到一条多年未修缮的公路边,说这路多年前是专为执笏山修的,一直往上爬即可到达。于是我信心满怀,尽管路上多有荆棘、乱石,也阻断不了我登攀的脚步,因为心里一直有执笏山在呼唤。
执笏山,顾名思义,因该山峰突出,神似古代大臣上朝手执笏板,禀告玉帝之形状,得名执笏山。据书载,过去山上有玉皇阁、金星阁、通天桥等,是道教圣地,可谓盛极一时,后来破坏了,现仅存遗址。
踏过几道之字拐,穿越几片侧柏林,汗水浸透了衣裳,荆茅划破了手背,走了一个多小时,眼看就到公路的尽头了,但始终没有闻到执笏山的气息。是不是走错了方向?由于天色已晚,加上下起了小雨,我赶忙下山,不功而返。
我想,执笏山是名山,应该有明显的标记或者古人留下什么印迹,好找。但执笏山着实给了我一种沮丧、一种神秘。
丁酉年冬月二十七,阳历新年2018年1月13日,我们一家人决定再登执笏山。因为有了第一次的失望,头天晚上,我下了一番功夫,做了一些功课,专门到@宜昌往事群中求问执笏山方位,热心的宜昌文化大咖@兵书宝剑、@三峡书生、@欧阳运森留言,通过网上互动,他们详细介绍了执笏山的位置,还用百度地图标记后发给我。于是我有了方向感,有了路线图,俨然成了一个熟知的向导。
我们先远眺执笏山的外观,从艾家镇七里村也就是在山的西麓仰望,执笏山格外显眼,不同的方位有不同的呈现。山脚是冲积土壤,有农户,农户旁有柚子树,山体是砾岩,不生任何植物,近似九十度垂直上升,山顶上有树木。特别突出的是,满是黑褐色的岩壁上有白色印迹,好似上帝之手绘制,一个圆额头,方脸盘,拱着手,屈着背,峨冠博带,手持笏片的大臣跪拜在蒲团上,在云雾飘缈中活现虔诚神态。
要想与执笏山有个亲密接触,还是要从山的背面,也就是前一次那条破旧的公路往上爬,这里是另外一个村叫柳林村。但这次是直接上山脊,直抵最高峰。
隆冬的山上还有积雪,气温有点冷,天空有点灰,毛黄栌叶已枯萎,芭芒花少了往日的恣意。山脊有石阶,分明是人工凿成的,高宽适宜,方整严实,在灌木林中断断续续。对了,这就是一条通往执笏山的石级路,是一条通往玉皇阁、金星阁朝拜者的精神寄托之路。一种神灵让我仿佛听到了打杵在石阶上的咚咚声,感受到了脚板下前人的温度尚存。
“看,执笏山!”我大声叫道,几多兴奋,几多惊奇。
在山脊的右前方,突然生出一侧峰,好像与山脊主峰不相连接,执笏山到了。
先到达的是主峰,就是地图上所说的荆门十二碚的丞相碚了。在至高点,有一平坦处,发现有很多建筑的地基,在岩石上有凿的凹槽痕迹。儿子是学建筑学的,他说这是打木桩或者石柱固定用的,那支撑的亭台楼阁呢?
我茫然了。心中一片空白。
再往前走,就是侧峰执笏山了,执笏山相对是一座孤峰。主峰连接侧峰的是一座石拱桥。石拱桥横跨在两山之间,桥长6米,宽2米左右,桥下是近200米的深渊。置身桥上,望桥下峡谷,风从两山之间缝隙中吹过,发出怪异的“呼--呼--”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我们“手脚并用”,爬过石桥。石桥用条石砌成,匠工精细,保存完好。我想,正是它的危险,才得以幸存下来。另外,还有一个传说,如果有人将砖料掀下岩,则将遭厄运,家道崩落,横祸突生,所以每一块岩石砖料都得以菩萨保佑。
过石拱桥,即到达执笏山的至高点,这座突兀而立的孤峰,三面悬崖千刃,石壁几近垂直,有几只苍鹰在头上盘旋。山顶面积不足一亩,有一建筑遗址在瑟瑟寒风中诉说沧桑,断垣残壁的砖瓦在枯枝落叶中沉寂,有几簇小黄花在瓦砾中伸出,半截石门槛被一个树兜子挡住在陡坡处。这突如其来的荒凉,让我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孤独。尽管山下有排排民居,远处有滚滚长江。
一棵上了年纪的受过伤的化香树见证了曾经香火盛极一时的历史。
唐乾封元年(公元666年)二月,高宗李治时,由峡州知州亲自上执笏山,选定地址,筹措资金,开凿盘山石梯,在执笏山顶兴建金星阁,也就是玄帝观,祭祀太上老君,倡导国教。此玄帝观为峡州(宜昌)地区唯一祭祀玄天皇帝的道观,每年正月初九日和九月初九日为执笏山玄帝观的庙会,想必有香客祭拜如潮涌,繁盛无比。金星阁在执笏山的顶峰,面向玉皇阁,吻合民间传说中的太白金星手执笏板正向玉帝朝拜的意思。
玄帝观总和一些传说迷离在一起。相传玄帝观为阴兵一夜之间砌成,当时有道士住持真仙人叫来三百阴鬼,夜间赶来做工,天亮时建成。待山下三百村人醒时,个个都感到腰酸腿痛,原来是借了村人的魂魄。传说给了道观以神奇,以一传十,以十传百,名气远扬。旧时不孕夫妇望子求女,发财许愿,加官进爵占卜很是灵验。
玉皇阁,就处在丞相碚的主峰,连接主峰的石拱桥名曰通天桥。通天桥,始建于明代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开始是木质结构。清朝康熙年间,天下太平,百姓殷实,执笏山下的绅士刘开显捐资一百二十两,修了一座石拱桥。
据地方志记载,在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人践踏道观,抢劫道观的经文,道士们浴血保护,但最终经文落入倭寇。
但毁坏金星阁、玉皇阁,是在“文革”期间,被红卫兵小将们当做“四旧”破了。现仅存通天桥。
我是在英国阿绮彼德·立德(1845-1926)《穿蓝色长袍的国度》里找到执笏山玄帝观照片的,那是1908年的照片,它可能是现保留最完整的也可能是唯一的玄帝观老照片。照片中的执笏山地形地貌一览无遗,那玄帝观的白墙、黛瓦、飞檐、滴水、烽火墙清晰可辩,那通天桥格外醒目。特别肯定的是玄帝观照片正面的化香树,至今还在,成为一息尚存的生命的见证者。
我站在丞相碚至高点上环顾,长江像一条玉带,江水浩荡东去;将军碚、摇船碚、长流碚、顺流碚、乌石碚、偃月碚、大禹碚、磨船碚、观音碚、天鹅碚、桃花碚连绵起伏、巍然屹立。
感世伤怀,思绪万千,荆门十二碚历史文化血脉源远流长,历代文人墨客留下的诗词千古传唱。唐代诗人陈子昂的“巴国山川尽,荆门烟雾开”,李白的“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形象记录了荆门山的地理形胜。南明首辅、夷陵人文安之曾登临执笏山,与山僧对诗一首:“移榻就松阴,霜津落叶深。一僧凌雾去,归路正堪寻”。还有杜甫、王维、刘禹锡、范成大、欧阳修等触景生情,留下了两百余首颂咏诗词。
古迹已荡然无存,但山还是那山。先人已逝,但遗风犹在。在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今天,荆门十二碚的价值应重新审视,那地域风光、秀美山水、生态涵养、历史遗迹、人文传说、农耕风情、农人村落,不就是一幅现代版的“富春山居图”么?!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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