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孤独

  门口的凉椅和夕阳就是他的下半生。

  迈入下半生，他饭后的时光，就是那不足一平方米的天地，但他很满足。他的日程表便是从那儿到寝室，又从寝室到那儿。他喜欢坐在那儿，夏天摇着凉扇，冬天烘着火堆，就在那一把凉椅上。我喜欢抽一个小板凳，在他旁边，帮他摇着凉扇，帮他蓄着火堆，听他讲他的故事······

  我越长越大，他摇凉扇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故事也越来越少。但他总想说些什么，便给我谈一些深层次的东西，尽管我听得朦朦胧胧，却始终保持一个听众的态度，因为这是他最愿意却最不敢表达的东西。他说，他从为感到过孤独，因为孤独是给失败者的。他儿子常抱怨他脾气越来越臭，可对我，他永远慈爱。他说，不是他脾气变臭了，而是脾气臭的人变老了。那时我并不明白，却点点头，隐隐晰得了什么。

  从那之后，他很少讲故事，索性连谈深奥问题的时候也越来越少。每当我抽着小板凳坐在他身旁时，他总凝望着坠入西山的夕阳留下的最后那抹余晖，摇摇头，我也陪他坐着，就在大门的边上，半山腰上，是他永远的家。

  他已经守护了这个家70年，直到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天······那一天，他仿佛预知到了什么，从凉椅上站了起来。太阳从他背后升起，洒下的光辉照耀着他魁梧却略显佝偻的背影，他拖着那曾经有力如今却沉重地步伐向前挪动，我生怕他倒下，赶忙迎了上去，他拉住我的手，望着我。我再也没见过那么慈祥的爱，像是夏日中努力呼出的一丝春风。

  他摇摇头说：“我离开这个家了，但我未曾孤独。”

  从那以后，那把凉椅没有了主人，颇有些萧瑟。门口没了守护神，更颇有些瑟索。门口那棵和他一边儿大的树仍蓬勃地生长，尽管风吹雨打；因为，他未曾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