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五十年》第24篇:您好,班戈湖!
《我在西藏五十年》——第二十四篇:您好,班戈湖!
也不记得离开格尔木是第几天了,反正那一天傍晚车停了下来,只听到赵队长在高声喊:“班戈湖到了。同志们下车,快下车!”
一路上颠簸难熬时,大家心里都有一个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愿望:只要到了班戈湖,就万事大吉了。我甚至想,若真的能够像孙猴子那样子,驾起筋斗云,一个筋斗翻到班戈湖去,那该多美呀!现在,总算是听到赵队长的这一声喊了!大家就好像是新媳妇终于熬成了婆婆,都从心底里叹出了一口长气——“谢天谢地!”。就连一路上高山反应比较严重的那几个“老病号”,这时候也都像是刚刚注射过一支强心剂,凭空增添了许多精神。大家连滚带爬,很快就都下了车。可是,当两只脚真的踩在了班戈湖的地面上,却又感到力不从心,狼狈不堪地在冷冰冰的乱石滩上坐下、甚至是直接躺了下来。
这时候的太阳已经收敛起刺眼的光芒,变成了虽然还是红灿灿,但却没有了一点温度的红月亮。它在云彩的簇拥下,正向西方雪山慢慢滑落下去。我将目光收回,发现远处有被夕阳涂成金黄色的一排排低矮土房子,但更多的还是黄色的军用帐篷。再低头看看脚下,是暗褐色的一片乱石滩。我的眼前就像是一幅色彩虽然单调,但对比却十分强烈的油画。
此时此刻的班戈湖畔静悄悄的,只剩下了尖利的寒风,发出一阵阵“日——日——”的啸叫声,既像是在欢送即将隐去的金色余辉;又好像是在嘲笑我们这一群精疲力竭的地质队员:“怎么样,伙计们,班戈湖还舒服吧?”这时候,后面拉运物资的卡车嗡嗡嗡哼着也跟了上来,赵队长又喊:“大家快点起来,快一点!按单位卸车,赶快搭帐篷。要不然今晚上大家就都要背靠黄土面朝天——露天宿营了。”
说一句心里话,这时候没有哪一个人想多动一下。赵队长又大喊一声:“曲云德!”老曲还真不错,虽然脱去军装也有好几年了,可军人的作风并没有“脱”掉。他就像背上被谁扎了一锥子,痛得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高声应道:“到!”队长说:“快带行政组,先将伙房的车卸了,凑和着支个灶,给大家烧点热水喝。”人们实在是太累了,队长刚刚将这边的人喊起来,那边的人又躺下了。他无奈地摇摇头,亲自走过去,帮几个炊事员拣来几块石头,又从不远处的水泡里挑来水,和上泥,将灶搭好,支上一口行军锅,一个炊事员费力地从水泡泡里舀来一桶水倒进锅里。就在他准备点火时,队长拿来一只水瓢,舀了一点水,可那水刚一进口,就被他连声“呸!呸!”着吐了出去,就连拿在手中的水瓢都丢掉了。他缓了一口气,对炊事员说:“快将锅里的水倒掉!”炊事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他。老曲从地上拾起水瓢,也到锅里舀了点水,可那水瓢刚碰到他的嘴唇,水也被立即泼了出去。他一句话也没说,双手一使劲,提起行军锅,将大半锅水倒了个一干二净。这时候,西边天空那一缕霞光由红变紫,变灰,再变黑,冥冥苍穹之上,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撒下来一张遮天盖地的无形大网,悄无声息地将天地间最后一缕余光全都网了回去。一转眼,天也就黑了下来。真正应了古人那一句名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人们还是早晨在东巧那只有一顶帐篷的“运输站”,喝了一点半生不熟的“稀饭”,现在是又冷、又饿、头又晕,怎么办?看来也只好在这荒野地里空着肚子熬上一夜了。正在这时候,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昏暗中,几个人打着手电朝我们这边走来。警惕性挺高的曲管理员一只手按住腰上的手枪套,一边高声喝问:“谁?”来人回答:“我们是化工厂的。”老曲还没来得及答话,来人已经到了我们近旁。一个中年人问:“你们是地质队同志吗?”老曲说:“是,是。”来人说:“早就听说你们要来,可没想你们来得这么快。”他又问:“请问你们队长来了吗?”赵队长一步向前,自我介绍说:“我就是赵斌。”一边向来人伸出了右手。来人紧紧地握住赵队长的手,连声说:“欢迎,欢迎!”接着又自我介绍说:“我是化工厂党委书记杨林。太好了,总算将您们盼来了。怎么来了也不给我们打声招呼?”赵队长笑着说:“原本想住下来再到您那里去报到。”杨书记用手电向四周照照,几块石头上歪着一只空锅,地上湿了一大片,地质队员们东倒西歪或躺或坐在各自的小行李卷上。他说:“同志们一路辛苦了!我们早就给你们腾出了一排土坯房,今晚就可以住进去。住不下的同志今晚先在厂部大礼堂凑和一晚上,明天再搭帐篷。”我心想,这硼砂厂还真的不简单,竟在戈壁滩上盖起了大礼堂。
天色更暗了。杨书记对跟他同来的几个人说:“还愣着干啥?快帮助地质队同志将东西装上车。”他话虽然是对那几个人说的,但无异于就是在给大家下命令。所有的人都行动起来,很快就将东西装上了车,在杨书记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硼砂厂。
那排土坯房一共有六间。赵队长说:“地质组、机要室、司机班各一间,其余三间全都给钻机。其他人员跟我上大礼堂。”还是在杨书记的带领下,我们又走了几分钟,来到大礼堂。好大一间干打垒的土坯房子,也没个顶棚,上面的木头架子、铁皮顶一览无余,我估摸起码能坐好几百人,这就是当时号称三千工人的西藏第一化工厂的“大礼堂”!
跟着赵队长在青藏公路上“游山玩水”般地走了七、八天,人们坐在车上时,虽然一直在经受着缺氧和颠簸的“特殊锻炼”,但赵师傅、老李、小蒋几个人在车上车下那别具一格的“导游词”,却成了一种精神会餐,让人们的心灵得到了休整,一路上一个病号也没有出现。而且,我更加感觉到,在这个自称“没有上过一天学”的老八路赵队长的身上,我明白了好多好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他就是我终生敬重的好老师!
一到班戈湖,我就找到赵队长,对他说:“队长,您知道我出身不好,干行政工作不合适,求您让我去当工人,学技术。”赵队长说:“你是22级的国家干部,就是在部队,也算个副排级的小尾巴官。可你去地质组,啥也不懂,一切都要从头来,那算哪回事呀?”刚好小蒋有事来找队长,他又帮我说话了。他说:“队长,小王现在年轻,人也聪明,我看让他到地质科来先当个练习生,今后肯定能成为一个好技术员。” 队长没吭声。但谁都知道,他不吭声,就等于是默认了。我还真的到地质科去上了几天班。技术负责人范敏忠也很支持我的想法,指定小蒋给我当师傅。
正当我高高兴兴地做着“练习生——技术员——地质工程师”的美梦时,赵队长回西宁去开会,队上来了位王书记。一天让人来喊我,一见面就说:“在局里我就已经看到了你从湖南转过来的档案。我也告诉了刘会计,将你那三百二十块钱退职金,从工资里头扣出来交上去,你就能够恢复过去的行政级别了。再说,哪有22级行政干部去当地质练习生的?现在队上正缺个计划统计员,你还是干自己的老行当吧。”我学技术、当地质工程师的“美好理想”,就被这位河南人王书记的一席话,像现如今人们轻轻点击了一下电脑鼠标,就悄无声息地“删除”掉了。我那好不容易刚刚开始改道的“人生小河”,遇到了王书记这一座“山”的阻挡,又拐回到了原来的老方向。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呀。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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