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父亲

      小时候，爹是家里的最高权威，家里姐妹们多，往往为了挣东西闹得不可开交，这时，爹的一声令喝常常使我们吓呆，争执立刻到此为止，强者则占上风，弱者为后，也就决定了下次更强烈的争夺，然后呢，争吵声不断，爹的吵声亦不断，吵得邻居不得安宁，说我爹一回家啊，不用电的录音机就开始了，只是音质不够柔和罢了。

    妈妈经常给别人讲，家里孩子多，晚上睡觉时安静了常常找不够数，然后，才在粪坑边上的柴火堆里找到一个孩子。妈讲我亦讲，后来才知道那个睡着在粪坑边上的孩子就是我，唉，我以后才不讲呢。孩子多且女孩居多，我又是不上不下的小脏妮，没有人会正眼看我一眼，爹的重男轻女思想更甚，常常弟弟跟着爹赶集回来，对我说在集上吃冰糕了吃甜瓜了吃苹果啦，如不信还会把我拉到门后边，对着我的脸哈出起来，让我闻闻是不是什么什么味，果然一股怪气出来，反正不是米粥窝头的味道，则羡慕弟弟有一个多么好的爹，认为自己是女孩理当被冷落被歧视，放了学抢着干活，尽心表现自己，希望有一天爹妈会发现还有一个我是他们的孩子，哪怕是轻抚一下我的头，也会温暖许多，别的孩子都有人疼，看着被爹娘拉着手走在街上，常常看着人家走去好远，还呆呆的吧那一幕幻想成自己....

    小时候谁家没有地，放假的时候都要下地干活，爹还想训小牲口一样训我们，那条玉米种完了，距离窄了等都会吵，好想他不干活只看这挑我们毛病似的，我小时候吃得少，在地里呆的时间长了，饿得头昏眼花，心烦意乱的，都不敢吭声说回家，到时候回不了家还要挨一顿吵。不只我们怕爹吵，堂哥堂嫂也怕，表哥在地里干完活也是会自己家吃饭，姐夫也是，都是怕吵呗。从地里回来都很累，娘赶忙收拾做饭，而爹什么也不干还要吵个不停，是菜里放盐多啦.板凳放的不是地方啦.缸里没水啦等什么也碍着他了，我和娘只有赶紧收拾，也不反驳。我就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从小就知道受屈，像我娘一样任劳任怨......

    爹虽然脾气不好，心肠特好。长大了才知道爹只是大声说话，并不是像别人一样真的吵，平时也很乐观的，只是我们小时候害怕而已。爹高兴的时候，会叫我们说嘴儿，民谣，几乎每天早晨醒来爹都会教，什么小板凳四条腿啦，张飞耍大刀啦，小蚂蚱啦，张大嫂李大嫂啦.......有时我还没醒，迷迷糊糊听他们在说，还没睁开眼睛，就已经跟着他们说；‘小枣树儿，耷拉枝儿，上边坐着小白妮，小白妮，好吃桃，桃有毛，好吃杏，杏又酸，好吃栗子面丹丹.......’那是光想着自己是那小枣树上的小白妮，好吃那么多好吃的，但，就是不愿吃那狗是一大摊.......

    爹年轻时候没少受累，十二岁就拉煤车养家糊口了，那时老奶奶像老佛爷一样严厉，一天要六顿饭，一大早醒来先要给她老人家泼鸡蛋.煮羊奶，吃饭时照样吃，半晌要加顿饭的。尽管那时人的生活水平都很艰苦，老奶奶却是鸡蛋白馍没断过，还有老亲戚常年住我们家，爹再辛苦也没让他们委屈过。再后来归生产队以后，那时的人还不能随便做买卖，爹出去的时候要用钱买工分才能维持我们一家的口粮，那在当时已经算能耐人了。曾记得小时候爹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买好多的板栗呀.黑枣啦.核桃啦.花生糖果啦，有时还有鸡蛋糕，别人家哪见过这些好吃的，听说我爹回来了，几乎半道街的人都来我们家看，爹会给他们讲在外的所见所闻，引来阵阵笑声和赞叹声，娘则会把好吃的分给他们，每人来了都有份，贪吃的邻居每天都来我们家，不知是看我爹来了还是吃东西来了，每次走时手里不是瓜子花生就是水果糖，那时我就想呀，下次爹回来把爹藏起来，不让他们看了，也不让他们吃我家好吃的。但哪能行呀，爹是乡亲们心中的明星，好吃的自己不吃也会给乡亲们吃的。原来呀，爹的人缘好，也乐观，别人都愿和我爹处朋友，做买卖时， 尽管我们家没有本钱，别人还是愿意跟我爹合伙，都知道我爹实在，讲义气，自己委屈也绝不会亏待别人。

    小时候过年唱大戏的时候，爹的朋友一波一波的来，我们家每天都有亲戚，每天都要做好吃的，还要喝烧酒，是用火柴把酒点着，冒着紫蓝色的光，然后喝下去，哎呀，那会是什么味道呢，常常朋友走了我们偷偷的拿起酒盅，轻轻的舔着里面剩下的酒根，辣辣的.甜甜的.鲜鲜的，更使我们高兴的是还剩着下酒菜，那时的菜是放在小碟子里的，一碟花生米.一碟煎蛋.一碟牛肉和一碟猪肝，这也是最丰盛的酒席了，别人家都没这样吃过呢，过年买不起肉的家庭有的是，冬天都不生火，在那年代条件可差了。那时的猪肝是颗粒很大的那种，我们一人分一片，用手一点点掰着吃，吃完了自己的看着别人的，好希望别人能借给一点，哪怕下次有了好吃的再还。可是姐姐哪舍得呀，我和弟弟只能后悔吃得太快，还没品味好味道已经没了，怨只怨太少了么，有时空着酒杯，我们还学着大人的样子，干.干.干.干杯，然后装模作样的说，吃.吃.吃.吃鸡.吃鱼....

    爹的性格可豪爽了，说话带上轮手跟他亲自眼见一样，那次跟我们讲赵匡胤吃鲤鱼头，手一边抓一边比划着吃哪才能做皇帝，这样那样跟真的一样，我说你见了吗讲那么仔细，爹说‘.不见都这么说吗’哈哈 ，真是吹到家了，怪不得我们南片街流传‘大老轮，二老吹’，这老哥俩要是吹到一块呀，那非把死的吹成活的，我们这一代呢，也不谦虚，遗传他们的光荣传统，吹起来呀，更是能得吃不了，大展关氏风采，吹..吹...吹...吹他个昏天地暗，吹它个稀里哗啦，吹他个飞沙走石，吹他个扭转乾坤.倒转流年........

    爹的大男人主义思想是很重的，我们几个小时候 ，只是娘自己抱，有时做饭都是把孩子一只手夹在腋下，另一只手刷锅烧火的，或纺棉花揣在怀里，或织布绑在后背上。有一次娘抱怨爹不抱孩子了，爹只好顺手从姐姐手中接过孩子说；‘来，小胖六，说我不抱，看我不是也会抱吗’，啊，太感动了，那个唯一让爹抱过的孩子竟然是我，要不即使爹再吵再骂我也一样孝顺爹，这是我会觉得只有我是他们的孩子，我不管爹娘谁管呢。去年四十岁生日，一大早娘就擀好面条，最传统的生日长寿面，爹更是关心，一再劝我多吃几个鸡蛋，说吃几个长几个心眼，有谁会像我一样都四十岁了还是爹娘哄着过生日，世上没几个人会这么幸福吧，我真的好感动，感觉做爹娘的孩子好幸运。原来在爹娘眼里我一直是个孩子，有娘的孩子像块宝，我也是爹娘的宝贝，四十岁的大宝贝。其实呀，爹娘不是不爱我们，是当时条件差孩子多负担重，想想哪个孩子娘不管能长大，自己有了孩子才知道父母恩重如山，才感觉小时候错怪他们不爱我，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惭愧。

    七十多岁的爹还种着地呢，他们说好歹种点都吃不完，我们哥几个也都蹭着吃，不过来爹也是打电话，要我们回家，不是现在不种地不行，因为现在都是用机器耕种了，也累不着的，干不完也是哥哥和弟弟帮着干，爹只是在地头吸着烟，笑咪咪的看着粮食往家拉，现在的机器呀，比当年我们几个小牲口干得好多了，爹也不吵了也不闹了，整天乐呵呵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去年爹过生日，家里来了好多人，亲戚朋友都来了，有我哥的朋友.我的和弟弟的朋友，一直到晚上我家还很热闹，爹乐呵呵地接受着晚辈们的祝福，可精神了，快八十的人了还整天衣帽整齐的，不像那么大岁数的人，大概是年轻时就很讲究的原因吧，都说我爹不像村里种地的人。听说爹年轻时可帅气啦，又经常出门见多识广，比一般人是潇洒，又是0型血，仗义.豪爽.善良.乐观，本姑娘就是这样的啊，感谢爹娘生我养我，把我抚育成人，才有我的今天，愿爹娘身体健康.心情愉快.长命百岁.晚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