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
西瓜
那日看到沈书枝发起记写《西瓜》的议题,觉得好玩,心想西瓜有什么好写,也就她能胜任这怪题目了。我素不胜食,每到夏天加一块儿吃不了三五西瓜,我又不做不合时令的事情,冬天是连西瓜想也不想了,当然口袋里没钱而已。既然厚着脸皮说自己也写一个,那就得从胡说八道扯开去了。
西瓜是夏天常见水果,吃西瓜是夏天的一部分。我对西瓜产生印象,无非解渴消暑利尿,夜半吃不得,另外更具体些的旧观:圆的、大的、绿的、条纹的,满地滴溜溜转的,不知为何我见到瓜农席地售瓜,就觉得那瓜会动一般,总有瓜会骨碌的脱颖而出。贩瓜者提溜起一个,一手托瓜,一手在瓜腹处有节奏的拍上两拍,或入耳崆崆,或入耳声闷,清脆的声音,发憋的声音,其实并不能让我辨识清瓜的优劣,我只是喜欢看瓜农这充满人性的动作,成熟、青涩,就这么拂上一拂各归其位。我对瓜的面试是失败了,择瓜无能,“您管叫不?”“管叫!不甜不给钱!不是沙瓤的你放这儿!”(我乡开瓜术语,叫开,我搞不清楚是哪个字,暂且由“叫”字代了。)只见执一尖刀,刷的在西瓜上就开了个三角口子,刀子轻巧一剜,一牙红瓤就饱蘸汁水地在眼前晃了,“咋样儿?”说着熟练地把那片西瓜插回、封好,禁不住的红水顺着刀口汩汩流出。也有那豪放的,“卖瓜还不管给叫开?”嚓的一下,尺把长片刀,手起刀落,一个西瓜就开了瓢了,红瓤饱眼,泛着一层白霜,黑籽嵌在瓜肉里,升腾阵阵馨香,我从来认为这幅图景是一张上好的西瓜的脸!“好瓜,绝对不是大傻瓜!”那卖西瓜的还得得意的比划着明晃晃的刀,我猜切水果的创意卖西瓜的肯定最早。现在买西瓜的场合很多时是在水果店和超市了,空调、冷气调温,我却总觉少了些什么。有夏日炎炎,有知了振翅,有破草帽,有圆墩墩垒成一堆,那才是卖西瓜的阵势。
一种米养百种人,我乡那方水土养两样瓜:一样瓜硕大壮健,森绿外皮纹路清晰,味美甘甜、饱含汁水;一样瓜犹如地雷,小而泛青,白瓤白籽,当地人称之为地雷瓜的。那当真不能称之为瓜了,我心目中瓜的样子剖开后瓜皮可以扣在脑袋上的,这瓜做不得高帽,只好喂猪,给猪充分补水。此中分类不从瓜的种类,只属个人观感,对错与否并不负责。有的瓜饱满圆滑,有的瓜棱角分明,有的瓜布满黄斑,有的瓜细腻绿皮绽出光亮,有的瓜伤痕坑坑点点,有的瓜爬满凸凹的纹……沙地里尽它们任意膨胀,不等瓜熟蒂落,瓜农就来摘瓜了,不论好瓜、孬瓜,使命一样,盼着人来吃它。绿皮白帮红瓤黑籽,咬上一口甘甜汁水和着吐不尽的籽,一起落肚儿,痛快。
我对吃西瓜还是充满记忆的,先从吃法说起,我家的吃法向来是,父亲一刀剖瓜,这瓜就一分两半了,一半的瓜用勺子直接挖在盘子里,上了饭桌;一半的瓜天大黑时用勺子全家挖着吃,天黑下来了,大地收了暑气,一家三口人或围坐电视旁挖着瓜,或围着瓜旁聊些琐事。通常父亲会讲起某年某月他和他的同学们一起买西瓜,直接把西瓜当饭,说起自己当年的好食量,说起当年连吃西瓜都不能尽兴,说起和我伍大爷打乒乓球缓解饥饿,说起自己文革串联徒步大半个中国,说起陈大爷文革后被判了刑,对于过去年代的事,我总是不厌其烦的,后来呢?后来呢?这样的后来一直到前些年“你伍大娘今年过年打电话说老伍半身不遂瘫痪了!”父亲是南方人,每到吃西瓜时,常说你跟我回南方吧?好吃的水果多的是!父亲小时家里是养着桃树、杏树、李子树的,父亲会和我说起小时候为了吃某某东西和家里大人打滚的事情,“我可不干这种丢人事!”,“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那西瓜呢?”“西瓜就没什么说法了,老家的西瓜并不好,太小,西瓜还得是昼夜温差大,土质含沙的地方才合适生长。”父亲总是边说边挖西瓜,发出咵咵蕴含节奏的声响,不时送到我的嘴里,几岁时的我总会说“够了,够了,我吃不下去了,我才不像你那么馋,晚上该尿床了!”“我不爱吃,是你吵着要的!”其实我有记忆后就从没有过尿床记录,一个人控制不住嘴还能控制住什么呢?我那会儿就瞧不起没有吃相的人,我怎么会吵着要呢!现在我常常想没有吃相是个福气,母亲从来吃的不多,却患了糖尿病,每到入夏家里很少买西瓜了,没人吃,母亲不能吃,父亲说他不爱吃,家里连含糖分的水果都少,母亲常常劝说我多吃些东西,老了病了后就遗憾了,我是不为所动的,有的人喜欢吃,有的人喜欢喝,有的人喜欢玩,有的人喜欢睡,或者几种得兼,我可不是,我是游离于各种之外的,我只做体验不做这些的承载,我吃西瓜,是感受下夏天而已。母亲常常说某同事患糖尿病半夜忍不住起来偷食西瓜,母亲是不偷食的,家中少有西瓜。我小时家里的西瓜真是利用了它的每一分价值,父亲常常说西瓜皮是可以入药的,也是可以炒着吃的,并没有当真炒着吃,都由母亲剁了喂给鸡鸭了,我还记得那些鸡鸭吃西瓜皮一直到我7岁家里搬到楼房止。
吃西瓜晚上尿床的人是有的,那人是我的表弟,表弟家吃西瓜就和我家不同了,伏天每到他家,表弟就会拿起菜刀张罗着剖瓜了,不出三五刀,一个西瓜就剖分成了几瓣,然后分而食之,汁水流满了双手,黏糊糊的,腮帮子也沾满了红汤,瞬间手里就剩瓜皮了,向卫德罗(俄语水桶,东北很多地方有这种用法)里一扔,一会功夫就盛满了,表弟就开始张罗开第二个瓜了。我每次都吃一瓣了事,我还是习惯家里的吃法,我从来厌嫌汁液淋漓,厌嫌这种快速囫囵,我希望聊着天吃的从容,我那会儿是有些羡慕表弟的刀法的。表弟家的吃法才是我乡的传统吃法,家家夏季备上一麻袋的西瓜,吃西瓜前用冷水一镇,有井有窖的更好,西瓜上来带着寒气,一派仙风道骨,然后砍瓜切菜、大块朵颐,不在话下。
我和卖西瓜有些缘分。初中毕业那年,一位同学的哥哥刚好大学毕业,那位大哥是学工科的,记得那年是第一年取消分配,他还没能找到合适工作,暑期家中有事情料理,就回家来先行帮理家事了,闲时带着他弟弟沿街卖瓜,当然还有一个无趣杀闲的我,卖一天西瓜,我们吃一个,然后听这个大哥述说大学的趣事, 述说工科是学不得的,国内的工厂全完了,他对前途似乎有些悲观,但与我们几个孩子厮混又常是他说笑,要带着他弟弟一起去深圳打拼一下,他的预测并不准确,更为实际的事业代替了满脑子的玄思意念,我想那位大哥会是有所成了,我在他的西瓜摊第一次懂得了失业的意味,一个人在失意时的一个选择是可以卖卖西瓜。
这几日看《梵澄先生》,扬之水在其中一则日记中说起梵澄先生款待他们几位小友吃西瓜,其中形容瓜的地方用“一剖四牙儿”,当真是雅的可以,想来这“牙儿”是不能尽兴的,更多是待客的礼数。扬之水操刀卖过西瓜,是我感佩的事情,那她挑瓜一定在行,人的命运是个奇妙的东西,懂得贩瓜也是好的,谁知哪天用到呢?酒席宴客也会见到西瓜,备上牙签,扎起一块入口,一扎一扎并没有吃西瓜的感觉,偶尔西瓜还会带着瓜皮白,入口质地偏软,挤海绵般咀出些水分,品喳几扎甚是无味,非大渴是不入口的,这不叫吃西瓜,最多算品西瓜,品的是柴瓜。前阵子上网看到倭国关东地区吃西瓜蘸糖,多数网友表示不能理解,倭人不理解我们吃菠萝用盐水浸过,应该是同样道理,我觉得可以尝试下,或许滋味大大不同,还记得陈西滢写过一篇说日本的东西,早期中国留学生去日本,最怕的事情是洗澡,大清天朝子民见不得男女混浴。陈为之辩护,男女混浴未见得就比随地吐痰更不文明开化。谁更文明我是搞不清的,只知道郁达夫先生受不得温泉浸过的肥白,终于沉沦了。回到西瓜,给西瓜多富于一种吃法也是功德无量的事情,改天我去吃甜豆腐脑。
我看过的书中有关吃西瓜的桥段并不多,颇有趣味的是《笑傲江湖》,其中谈到仪琳小尼抱着令狐大哥野地乱跑,抱的紧了,就有些干渴,令狐大哥身负四册书不能愈之陈屙,心中感念吃口西瓜,于是就有了瓜田,瓜田刚好无人守候,小尼想到出家人的戒律,告慰了佛祖,祭过了仪式,方始破瓜,好玩的很,出家人吃西瓜自然不同。另有印象深刻的西瓜书写,是迅哥儿看少年闰土在瓜地里刺猹,我总疑心刺猹事小,吃瓜是真,圆月下,闰土拿了那钢叉,叉了一个瓜,“叉!”两个娃娃怎么就不能挑拣个瓜来分而食之呢,又不是做乌鸦炸酱面。说到和伙伴们分瓜,平生只在大学宿舍里经历过了,每到夏日,玩过三打一后,输家出钱,庄家跑腿,宿舍梁五爷鸡屁股尾随,买瓜去了,这兄弟操山东磕巴口音,极尽嘿嘿嬉皮笑脸之讲价能事,一忽功夫就怀抱大瓜归来,每每让我想起小时候看的灯谜故事,洪武年间,太 祖喜欢文字游戏,每至元宵,微服猜谜。某年,太 祖街市观灯,见一谜面,一个大脚妇人怀抱西瓜,无人能破解谜底,太 祖聪明,震怒,暗作记号,制谜者加左邻右里尽皆斩首,原来谜底是淮西女子好大的脚,太 祖马皇后是淮西人。怀西、怀璧有罪,历代皆然,梁五爷不忌,我们当然欣然整治大瓜。宿舍是没刀子的,一会儿就掰的狗啃一样,拿着抢来的残瓜,盘踞各自铺位啃去了,有时还会把瓜皮和籽当做流弹,耍闹一阵。西瓜是有鞭炮的作用的,鞭炮只是响而已,那些红屑并不惨烈,02世界杯,中国对哥斯达黎加赛后,宿舍楼里炸开了锅,暖壶、脸盆甚至电视都成了震天的道具,可都不如西瓜好,从四楼扔下,磬儿钹儿铙儿一起开了道场,红的绿的炸溅成一团。从那以后,我再没吃过那样好瓜,没看过那样好球!
西瓜字眼,让人想起小时候,想起夏日炎炎,想起蝉蜕缱绻,想起每一张充满活力热望的脸。前几日与老父老母视频,“一个人也买些西瓜,吃不了就扔了,过夏天就有夏天的样子!”“吃西瓜啦!吃西瓜啦!”我应之欣然,却回不到过去庭院。
西瓜是夏天常见水果,吃西瓜是夏天的一部分。我对西瓜产生印象,无非解渴消暑利尿,夜半吃不得,另外更具体些的旧观:圆的、大的、绿的、条纹的,满地滴溜溜转的,不知为何我见到瓜农席地售瓜,就觉得那瓜会动一般,总有瓜会骨碌的脱颖而出。贩瓜者提溜起一个,一手托瓜,一手在瓜腹处有节奏的拍上两拍,或入耳崆崆,或入耳声闷,清脆的声音,发憋的声音,其实并不能让我辨识清瓜的优劣,我只是喜欢看瓜农这充满人性的动作,成熟、青涩,就这么拂上一拂各归其位。我对瓜的面试是失败了,择瓜无能,“您管叫不?”“管叫!不甜不给钱!不是沙瓤的你放这儿!”(我乡开瓜术语,叫开,我搞不清楚是哪个字,暂且由“叫”字代了。)只见执一尖刀,刷的在西瓜上就开了个三角口子,刀子轻巧一剜,一牙红瓤就饱蘸汁水地在眼前晃了,“咋样儿?”说着熟练地把那片西瓜插回、封好,禁不住的红水顺着刀口汩汩流出。也有那豪放的,“卖瓜还不管给叫开?”嚓的一下,尺把长片刀,手起刀落,一个西瓜就开了瓢了,红瓤饱眼,泛着一层白霜,黑籽嵌在瓜肉里,升腾阵阵馨香,我从来认为这幅图景是一张上好的西瓜的脸!“好瓜,绝对不是大傻瓜!”那卖西瓜的还得得意的比划着明晃晃的刀,我猜切水果的创意卖西瓜的肯定最早。现在买西瓜的场合很多时是在水果店和超市了,空调、冷气调温,我却总觉少了些什么。有夏日炎炎,有知了振翅,有破草帽,有圆墩墩垒成一堆,那才是卖西瓜的阵势。
一种米养百种人,我乡那方水土养两样瓜:一样瓜硕大壮健,森绿外皮纹路清晰,味美甘甜、饱含汁水;一样瓜犹如地雷,小而泛青,白瓤白籽,当地人称之为地雷瓜的。那当真不能称之为瓜了,我心目中瓜的样子剖开后瓜皮可以扣在脑袋上的,这瓜做不得高帽,只好喂猪,给猪充分补水。此中分类不从瓜的种类,只属个人观感,对错与否并不负责。有的瓜饱满圆滑,有的瓜棱角分明,有的瓜布满黄斑,有的瓜细腻绿皮绽出光亮,有的瓜伤痕坑坑点点,有的瓜爬满凸凹的纹……沙地里尽它们任意膨胀,不等瓜熟蒂落,瓜农就来摘瓜了,不论好瓜、孬瓜,使命一样,盼着人来吃它。绿皮白帮红瓤黑籽,咬上一口甘甜汁水和着吐不尽的籽,一起落肚儿,痛快。
我对吃西瓜还是充满记忆的,先从吃法说起,我家的吃法向来是,父亲一刀剖瓜,这瓜就一分两半了,一半的瓜用勺子直接挖在盘子里,上了饭桌;一半的瓜天大黑时用勺子全家挖着吃,天黑下来了,大地收了暑气,一家三口人或围坐电视旁挖着瓜,或围着瓜旁聊些琐事。通常父亲会讲起某年某月他和他的同学们一起买西瓜,直接把西瓜当饭,说起自己当年的好食量,说起当年连吃西瓜都不能尽兴,说起和我伍大爷打乒乓球缓解饥饿,说起自己文革串联徒步大半个中国,说起陈大爷文革后被判了刑,对于过去年代的事,我总是不厌其烦的,后来呢?后来呢?这样的后来一直到前些年“你伍大娘今年过年打电话说老伍半身不遂瘫痪了!”父亲是南方人,每到吃西瓜时,常说你跟我回南方吧?好吃的水果多的是!父亲小时家里是养着桃树、杏树、李子树的,父亲会和我说起小时候为了吃某某东西和家里大人打滚的事情,“我可不干这种丢人事!”,“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那西瓜呢?”“西瓜就没什么说法了,老家的西瓜并不好,太小,西瓜还得是昼夜温差大,土质含沙的地方才合适生长。”父亲总是边说边挖西瓜,发出咵咵蕴含节奏的声响,不时送到我的嘴里,几岁时的我总会说“够了,够了,我吃不下去了,我才不像你那么馋,晚上该尿床了!”“我不爱吃,是你吵着要的!”其实我有记忆后就从没有过尿床记录,一个人控制不住嘴还能控制住什么呢?我那会儿就瞧不起没有吃相的人,我怎么会吵着要呢!现在我常常想没有吃相是个福气,母亲从来吃的不多,却患了糖尿病,每到入夏家里很少买西瓜了,没人吃,母亲不能吃,父亲说他不爱吃,家里连含糖分的水果都少,母亲常常劝说我多吃些东西,老了病了后就遗憾了,我是不为所动的,有的人喜欢吃,有的人喜欢喝,有的人喜欢玩,有的人喜欢睡,或者几种得兼,我可不是,我是游离于各种之外的,我只做体验不做这些的承载,我吃西瓜,是感受下夏天而已。母亲常常说某同事患糖尿病半夜忍不住起来偷食西瓜,母亲是不偷食的,家中少有西瓜。我小时家里的西瓜真是利用了它的每一分价值,父亲常常说西瓜皮是可以入药的,也是可以炒着吃的,并没有当真炒着吃,都由母亲剁了喂给鸡鸭了,我还记得那些鸡鸭吃西瓜皮一直到我7岁家里搬到楼房止。
吃西瓜晚上尿床的人是有的,那人是我的表弟,表弟家吃西瓜就和我家不同了,伏天每到他家,表弟就会拿起菜刀张罗着剖瓜了,不出三五刀,一个西瓜就剖分成了几瓣,然后分而食之,汁水流满了双手,黏糊糊的,腮帮子也沾满了红汤,瞬间手里就剩瓜皮了,向卫德罗(俄语水桶,东北很多地方有这种用法)里一扔,一会功夫就盛满了,表弟就开始张罗开第二个瓜了。我每次都吃一瓣了事,我还是习惯家里的吃法,我从来厌嫌汁液淋漓,厌嫌这种快速囫囵,我希望聊着天吃的从容,我那会儿是有些羡慕表弟的刀法的。表弟家的吃法才是我乡的传统吃法,家家夏季备上一麻袋的西瓜,吃西瓜前用冷水一镇,有井有窖的更好,西瓜上来带着寒气,一派仙风道骨,然后砍瓜切菜、大块朵颐,不在话下。
我和卖西瓜有些缘分。初中毕业那年,一位同学的哥哥刚好大学毕业,那位大哥是学工科的,记得那年是第一年取消分配,他还没能找到合适工作,暑期家中有事情料理,就回家来先行帮理家事了,闲时带着他弟弟沿街卖瓜,当然还有一个无趣杀闲的我,卖一天西瓜,我们吃一个,然后听这个大哥述说大学的趣事, 述说工科是学不得的,国内的工厂全完了,他对前途似乎有些悲观,但与我们几个孩子厮混又常是他说笑,要带着他弟弟一起去深圳打拼一下,他的预测并不准确,更为实际的事业代替了满脑子的玄思意念,我想那位大哥会是有所成了,我在他的西瓜摊第一次懂得了失业的意味,一个人在失意时的一个选择是可以卖卖西瓜。
这几日看《梵澄先生》,扬之水在其中一则日记中说起梵澄先生款待他们几位小友吃西瓜,其中形容瓜的地方用“一剖四牙儿”,当真是雅的可以,想来这“牙儿”是不能尽兴的,更多是待客的礼数。扬之水操刀卖过西瓜,是我感佩的事情,那她挑瓜一定在行,人的命运是个奇妙的东西,懂得贩瓜也是好的,谁知哪天用到呢?酒席宴客也会见到西瓜,备上牙签,扎起一块入口,一扎一扎并没有吃西瓜的感觉,偶尔西瓜还会带着瓜皮白,入口质地偏软,挤海绵般咀出些水分,品喳几扎甚是无味,非大渴是不入口的,这不叫吃西瓜,最多算品西瓜,品的是柴瓜。前阵子上网看到倭国关东地区吃西瓜蘸糖,多数网友表示不能理解,倭人不理解我们吃菠萝用盐水浸过,应该是同样道理,我觉得可以尝试下,或许滋味大大不同,还记得陈西滢写过一篇说日本的东西,早期中国留学生去日本,最怕的事情是洗澡,大清天朝子民见不得男女混浴。陈为之辩护,男女混浴未见得就比随地吐痰更不文明开化。谁更文明我是搞不清的,只知道郁达夫先生受不得温泉浸过的肥白,终于沉沦了。回到西瓜,给西瓜多富于一种吃法也是功德无量的事情,改天我去吃甜豆腐脑。
我看过的书中有关吃西瓜的桥段并不多,颇有趣味的是《笑傲江湖》,其中谈到仪琳小尼抱着令狐大哥野地乱跑,抱的紧了,就有些干渴,令狐大哥身负四册书不能愈之陈屙,心中感念吃口西瓜,于是就有了瓜田,瓜田刚好无人守候,小尼想到出家人的戒律,告慰了佛祖,祭过了仪式,方始破瓜,好玩的很,出家人吃西瓜自然不同。另有印象深刻的西瓜书写,是迅哥儿看少年闰土在瓜地里刺猹,我总疑心刺猹事小,吃瓜是真,圆月下,闰土拿了那钢叉,叉了一个瓜,“叉!”两个娃娃怎么就不能挑拣个瓜来分而食之呢,又不是做乌鸦炸酱面。说到和伙伴们分瓜,平生只在大学宿舍里经历过了,每到夏日,玩过三打一后,输家出钱,庄家跑腿,宿舍梁五爷鸡屁股尾随,买瓜去了,这兄弟操山东磕巴口音,极尽嘿嘿嬉皮笑脸之讲价能事,一忽功夫就怀抱大瓜归来,每每让我想起小时候看的灯谜故事,洪武年间,太 祖喜欢文字游戏,每至元宵,微服猜谜。某年,太 祖街市观灯,见一谜面,一个大脚妇人怀抱西瓜,无人能破解谜底,太 祖聪明,震怒,暗作记号,制谜者加左邻右里尽皆斩首,原来谜底是淮西女子好大的脚,太 祖马皇后是淮西人。怀西、怀璧有罪,历代皆然,梁五爷不忌,我们当然欣然整治大瓜。宿舍是没刀子的,一会儿就掰的狗啃一样,拿着抢来的残瓜,盘踞各自铺位啃去了,有时还会把瓜皮和籽当做流弹,耍闹一阵。西瓜是有鞭炮的作用的,鞭炮只是响而已,那些红屑并不惨烈,02世界杯,中国对哥斯达黎加赛后,宿舍楼里炸开了锅,暖壶、脸盆甚至电视都成了震天的道具,可都不如西瓜好,从四楼扔下,磬儿钹儿铙儿一起开了道场,红的绿的炸溅成一团。从那以后,我再没吃过那样好瓜,没看过那样好球!
西瓜字眼,让人想起小时候,想起夏日炎炎,想起蝉蜕缱绻,想起每一张充满活力热望的脸。前几日与老父老母视频,“一个人也买些西瓜,吃不了就扔了,过夏天就有夏天的样子!”“吃西瓜啦!吃西瓜啦!”我应之欣然,却回不到过去庭院。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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