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跳楼让我感觉很晦气
四婶64岁,住在四楼,404房间,得了一种百治不愈的死症,跳楼死了。据说现场很惨烈,在还不太热闹的大清晨,从没有防盗窗的阳台上一个猛劲栽下来。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有多大的痛苦要使出多大的狠劲,才有纵身一跃的勇气。
妈妈家住在她下面三楼,以后再去找妈妈,必然得经过那条染血的路面和阴森的楼道,想来都害怕。逝者安息,灵魂安宁,我默默为亡人祈祷。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在心里已经懊恼过一千次,这公共场所是你的也是我们的,这种在公共场所结束生命的方式的确让人感觉很晦气。
有事需要外出,车停在离妈妈家50米开外的十字路口,心里的抵触情绪使我不愿意再往前靠近一步。我没有上楼接妈妈,也没有上楼看妈妈,我打电话让妈妈自己走下来。雨没有心情没有悲伤,仍然淅淅沥沥慢慢悠悠的飘洒着,雨中的一切看起来有些梦幻和模糊。我眺望着那个朦胧的阳台,此刻很安静,玻璃禁闭,普通,没有异样。路面湿漉漉的,被保洁拖了又拖的水泥地,显得很干净。空气很清新,滚着露珠的植物翠绿欲滴,紫红色的牵牛花攀爬在篱笆上摇曳在轻风中。如果记忆也可以刷屏,这里仍然是一个安家宜居的好地方。
我还想像以前一样,带着灿烂的笑容,带着对妈妈深切的思念,一步几蹿的爬上楼梯站在妈妈的面前。只是那种感觉已不在。我在原地走着,思忖着。我不在这里住,大不了可以少来几趟,想到妈妈一家还必须每天进出在这个小区,我想鼓动哥哥把房子卖了换个新地方,可是置业是个大问题,哪能像买棵白菜买个萝卜似的操作容易?再说下一处地方谁知道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搬家,孩子们换学校,大人们换工作,又牵扯出一大堆的琐碎来。还没见到妈妈,还不知道她们一家人的态度,我独自一个杞人忧天着。
先是侄媳带着小胖墩下来了,小胖墩因为我们的到来变得兴奋而狂热,他马步一扎,脸蛋紧绷,表情认真庄严,像是一个登台表演又准备争夺冠军的小演员。他因为胖,胳膊和手臂都充满了元气,两只有酒窝的小手紧攥着,卯足劲挥舞着拳头在空气中嘿嘿哈哈乱打了一阵八卦掌,大人们心里没有了阴霓,被逗乐了。
妈妈从楼道里探出了半个身子,她对每个人每件事都充满了慈祥,她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先笑着张望了一下我们,然后叫着我们的名字给我们打招呼。马路上还有昨夜的积水,妈妈绕过积水小心翼翼的朝我们走来。她的表情仍然像从前一样淡泊宁静,从表面上看来,这里发生的一切对这个大家庭的影响并不大。反正妈妈惯有的说法就是:“那怕啥哩?那你说咋法?还有那么多人在这里住,又不是咱一家。”
“那你说咋法?”用现在的潮语翻译就像那句火爆的“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这句话支撑了妈妈大半辈子,她就是用这样朴素的理念柔韧在五彩斑斓的生活面前。我小时候,妈妈和爸爸为了供养我们姊妹几个上学校,开荒种了不少地,还养蚕,种果木,梅子树,杏树和桃树。他们整天像陀螺一样忙个不停,有人劝他们别这么辛苦,份内的责任田已经够他们劳作的了。妈妈总会说“那你说咋法哩?”娃娃们要读书,要花销,家里要应酬,不都得钱?他们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劳动,结果当然还不错。
现在妈妈把孙子们看大了,又看重孙子,别人说“你老了该歇歇了,别看了。”她又说“那你说咋法哩?”大人们要上班要挣钱,她不看孩子,我嫂子就腾不出来空,家里的生意就少个大帮手。她说她得趁身子骨硬多为家里做点贡献。妈妈就这样像一个坚贞不屈的战士干了一件又一件事情。在苦难面前,在坎坷面前,在和平的大时代面前,默默无闻迎头而上。妈妈没有文化,她不会像诗人一样联想到什么“生活意义”,她也不懂得与时俱进,不懂得顺时而变,不懂得撸起袖子加油干,她用她的行动诠释着这一个又一个新概念背后的文化底蕴。
妈妈走到了我们的面前,我抱着她的头,掬了掬她的脸,我调皮狗般吐着舌头给她做鬼脸,母女两个一如继往的默契一笑。妈妈上了车,我们的话题转移在了当天的行程安排和孩子家常。我们没有再提及四婶,没有再讨论这个被污染了的环境。我有足够的理由坚信妈妈没有被这纷杂的氛围所感染。也许过一段时间,这件晦气的事情也被我一页掀过,淡忘在脑海。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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