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
童年的年味
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论四季多少次的轮回,童年的一些往事总会让我魂牵梦绕,柔肠百转。
快过年了,我又嗅出了儿时的年味了。
小时就不知从啥时起,我们那儿的每家每户都要在大年三十前把屋内屋外的蟏蛸,污垢清除干净,在院里,走道上撒沙子,寓意“辅金”。
那时大人都很忙,“找金”的任务就责“责无旁贷”地落到了小孩子的肩上。
进入腊月二十七,放过假的小孩,没上学的小孩,只要能干动的,都拿着脸盆,小桶兴高彩烈地去浉河滩上淘沙。(那时感觉河离家并不远)
那时的浉河到这个季节基本干涸,只是一条像蚯蚓的小溪懒散地在浅浅的河床上,由西向东弯弯曲曲地游动着。两边成片的,一点就可着火的蒹苇和杂草辅满在河滩上。
每年到掏沙的时候,大点的男孩子先用铁锹把上面的一层很厚的杂草掀开,再铲除杂草下一层很厚的腐泥,就像打开一坛窖在地下的陈年老酒,那金灿灿,黄亮亮的鲜沙便飘着河水的潮腥味映入我们的眼帘,撩绕着我们的嗅觉。不知为何,现在想起那时沙的模样和沙子的味道,还有咽着口水的感觉。
大家端起盆,提着桶,自觉排好队,等着那挖沙的哥哥往自己盆里和桶里倒沙。
因是河边的鲜沙比较潮湿,很沉,大点的小孩二锹,小一点的一锹,临到我,给我一锹,我不干,非要再来一锹,谁劝都不行。
兴致勃勃没走几步,气喘嘘嘘,央求姐和哥帮忙,姐和哥边骂我逞能边让我倒掉一些,我还不干,非让他们分走一点儿。执拗不过我,只好依了我,累得姐和哥当时的窘样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
估计“別(bie第四声)子”的绰号就是那时给我起的。
沙子攒够后,推在外屋墙角里,上面用东西覆盖好,以免沙子干了,撒在地上就不好看了。
到了年三十的傍晚,看吧,听吧,那金黄色的,有河水潮腥味的沙儿,随着一声声雉嫩的男女童音“散金哟”!一抹抹飞飞扬扬地散落到每家院落,走道和路的通衢。到了晚上,那辅满“黄金”的地上再散上厚厚的一层接年的鞭炮纸,就象金黄色的地毯上落满了红色的小蝴蝶,那黄与红相映的色彩是超级油画大师也描绘不出的一幅幅画,这样的情,这样的景是任何艺术大匠也赞不尽的一首首歌。
要是谁家过年院里没有撒上“黄金”,小伙伴们都会用满满的白眼乜一眼他家的门儿,再嗤他一个响鼻儿,就像他家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家中败落了一样。
我家三十晚的“过年”很热闹,“年饭”现在想起也还是很丰富。
那时家里老少大小共九口人,,我爸在外把食材采购回来,我奶我妈在家收拾,当然还包括过年期间招待客人的。
记得那时我总爱在奶奶和妈忙碌的身边窜来窜去。两只小手还不停地往嘴里捻点儿那,塞点儿这。
妈把几块刮洗很白,带着皮的“礼条”肉和泡洗好的海带一同放进一口备好料的,冒着很大热气的大铁锅里,待大火烧开后,捞去浮层的杂沫,再改小火,盖上锅盖慢炖,
直到把一炉子黑色的煤变成土色,妈用筷子尖往那肉皮里插,筷子尖不费力的插进了,妈就把肉和海带一同捞起,放入早已在那儿等候的大瓦盆里。
凉一会儿,妈挑上一块“礼条”肉放在一个大盘子里,中间斜插两双筷子,呈V字型,与几个果盘一同放在客厅中间靠正墙的“供桌”上,我知道那些都是“祭祖”的,是招呼“祖先”回来过年的。
我随妈妈转动的身影转动着,看着妈从瓦盆里又拿一块肉和一些海带放在刀板上,我知道,这块便是晚上年饭时让我们分享的。
妈一只手的四个指头轻按住那块肉的头儿,一只手拿着刀轻匀地在肉块上划拉,随着刀和妈的四个指头逐稳地向后退,那肥瘦相间的肉片片,冒着袅袅着热气,散着撩人的香味整齐排在已浸满油的刀板上。也总是在这最难受的关口,嘴里便被妈塞进一块儿至今仍怀念那味道的肉片片。大概她已听到了我不断咽下的口水声。
爸和哥在已刷洗的很干净的门上和门框上张贴好了门画和对联,天就差不多黑了。
该“祭祖”了!爸先打开三百瓦丝的大灯泡,这是我家过年必须的。那光,好贼好亮哟,顺着门,“嗖”的一下射出去好远。爸搓洗好双手,虔诚地把“供桌”上的供盘一一排放好,斟上三杯酒,点上香,面向供盘,神情肃穆,双手合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接着烧火纸,边烧边轻声呼唤着祖先,。待火纸烧完,爸第一个在火灰前叩了头,再是哥,弟,然后才是我们女孩子。因贪念着那顿丰富的“年饭”,望着那一一的“程序”心里别提有多急了,轻声嘀咕了一句,“死了的人才不会回走过年呢。”奶奶听见,赶紧拽下我说:“过年小孩不能乱说,让先人听见了明年过年可没肉吃了”。吓得我脸通红,后怕得要死,生怕明年真的没肉吃了。
我一直爱吃肉,估计就是那时奶奶给吓的。
在我印象里,爸是个很“舍得”很讲“排场”的人,每逢过节,特别是过年,他买东西从不吝奢。他搬出一盘很大的,外面用红色的油光纸包着的鞭炮,拆开,从我家门口垂直向远外拉,直拉到横在我家门儿的一条路边。这时,我们小孩子们双手赶紧捂着自己的耳朵,胆儿大的站门口,胆儿小的躲在奶奶和妈的身后。爸开始从路边的那端点火,随着那“咝咝”冒火星的炮引,“噼噼啪啪.”震耳欲聋的鞭炮,迸着火光,拽着飞舞的鞭炮纸,携着香溢的火药味和缕缕青烟飞上半空。
鞭炮声落,我和姊妹们放下还嗡嗡响的耳朵,裹在青烟和火药味的院中,闪着一双小眼儿,在地上寻找躲在厚厚鞭炮纸里偷了懒的散鞭炮。
“祖先”请过了,鞭炮放完了,就意味着该过年,发压岁钱了,该吃年饭了。无论大小,妈给儿女的都是爸提前在银行换好的,能“割耳朵”的二张一角钱。
一大家子以序围坐在爸让木工做的大圆桌周围,桌上摆满了奶奶和妈做的菜。清楚地记得,只有两三样青菜是用盘子装。鸡,鱼,肉等都用盆。想必是勤俭一年的爸妈为了丰富一家人的新年,让他们的儿女在新年里解馋,倾尽一年的积蓄吧。
我家的“年饭”很民主,爸也给奶奶和妈倒了杯白酒。妈先让我奶和爸吃鱼,然后是她和我们,寓意全家“年年有余”。我边贪吃着桌上的东西,一双小眼睛还不停地在大人的酒杯子上急睃,奶奶看出了我的心思,当然也是想逗逗我,说:“今天过年,给你喝点”。她端起自己杯子里的酒,递到我面前,我夺过杯子一饮而尽,呛得泪直流,脸潮红,真是半杯白酒穿心过,两片桃花上脸来。全家人都吓呆了。大妹还骂了我句“女流氓”。因为那时的女孩子哪有喝白酒的
从那时起,我就爱上了酒。平时一直暗地里偷爸的酒喝。我哥为此没少替我挨骂。
到了新年初一天不亮,因“守”了大半夜的年夜和又受到整夜不断的鞭炮声的吵闹,我还倦在被窝里朦胧,就听见早己起床的奶奶,爸和妈在忙呼。爸又打开三百瓦丝的大灯泡,敞开大门,洗净了双手,搬一大盘鞭炮“噼噼啪啪”地接了新年。
奶奶和妈慌着把她们早己备好的糖果点心用盘子装好,摆在客厅的桌子上,以招待马上就来拜年的邻家的青年人。
在那个年代,年青人在新年第一天看谁起得早,约上年龄相仿的伙伴,男男女女凑起一群给邻居家有最长的老人家拜家,以示对长辈的尊重。
我家有位奶奶,每年初一天不太明,大哥大姐们定然是会来给奶奶拜年的。
三百瓦丝的大灯泡射出去的光晃着还没进屋就大声嚷嚷的大哥大姐们,“奶奶,陈爹,陈妈,拜年了!”踏着满地的“黄金”和“除夕”“接年”的鞭炮花,进来一群嘻嘻哈哈的青年人。爸,奶奶和妈热情地接待着,双方相互祝福着。奶奶这时最高兴,绽开她那张菊花的脸,扭着她那双三寸金莲,忙不迭地和妈往人家兜里塞东西,边塞边催着人家吃,
我猫在被窝里,窥听着外屋的喧闹声,用鼻孔吸着从卧室门缝挤进来的丝丝香烟味,便知道是爸给哥哥们递上了只有在过年他才舍得买的“绿芒果”。那纯粹的烟草味至今还在我鼻腔里来回,末曾走开过。
哥哥姐姐们象征性地抓些瓜子糖果,告辞声由近去远,他们还要去别的家。
床上的姐,哥和我听见客人走完,就像听到起床的号,各抓起头天晚上放在床头上,妈早己准备好的新衣服,新鞋,擦把脸,拢了拢头,在新衣兜里放好自己的“压岁钱”,开始我们小一茬孩子们的“拜年”了。
先到隔壁,再到前院叫上我们的小伙伴,凑齐了人数,少不了相互“欣赏”一下新服,炫下自己的压岁钱,大家的情绪别提有多高涨了。
小伙伴们当时有一条不言共守的“契约”,就是凡是在“群里”的人,家里相互就不去了。
“等等,先到谁家”?“昨年谁家的东西最好最多就先到谁家”。“马叔家最后再去,给他拜年的时候光是花生瓜子,又不稀罕”。“对,昨年他还说了,孔老二都打倒了,不兴拜年了!”“好,走,最后去他家”,,,每个小家伙都报复性地绕过了马叔的门。
最后,等临到了马叔的家,人群里就剩我,姐和哥了,小伙伴们都满载而归了,不再稀罕马叔的那几个瓜子,花生了。因为我家临马叔家隔壁,实在是没法逃避了。
一群“可怜”又“可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好吃货们释诠了人类心灵深处的本性。
随着时代的变迁,一幕幕童年的过往已成为一剧剧“童话”。
一季季岁月的轮换演绎着世间的苍桑,
一代代辈出的人们更新着观念的羽裳,
一条条的延古的习俗,被一桩桩“文明”贴上了封条。
一声声散着热口气的新年祝福,成为空中飞来的方便问候。
一座座拔地半天的高楼替代了存有梦想,温暖和快乐童年的一排排平房。
缀满蒹苇杂草的河岸被“铁哥”赐上了漂亮的衣裳。
湜湜其沚的浉河水,在坚固宽敝的河床上四季流淌。
那从没间息的浉河水啊,却从末冲走一丁点儿儿时的喧闹与欢畅。
怀旧,不啻是追忆,兀自是对当下的珍惜和对以后的向往!
儿时的“年味”就是一道百年老汤,回味悠长!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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