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葬 礼

在六婶72岁的这一年，身体还健康的她，却不幸患了白内障，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儿子们都在外面打工，靠嫁到村头的二女儿二妞抽空过来照顾。

腊月二十八这天，六婶坐在冷清清的小屋子里，心情浮躁，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在有限的空间里，像影子一样晃来晃去。

她不知道外面是阳光明媚，还是阴雨绵绵。

黑暗，让她再也看不见屋前她种了几十年的稻田里的景象，更看不见屋后她的那块菜园里荒成啥样，甚至连泥土味、饭菜香都闻不到。这样的活着，真是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将她的心一点点伤成碎片。

天快黑的时候，她听到路上有车子地响声，是不是儿子们都回来了？

她想扶着墙走出去，虽然看不见，但是可以听听儿子们说话地声音。她天天巴心地盼着，也只能一年回一次，过了年又各走各的。当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的时候，又怕一不小心从七步石头台阶上摔下去，她不怕死，就拍摔个半死，那样让她更加痛苦，儿女们的负担更重。

果然，是儿子一家人都回来了。

儿子先进屋里头，喊了一声娘，说:“娘，我们都回来了，我牵着你去俺屋里做饭吃。”

六婶说:“做啥做，娘晓得你们要回来，叫你二姐早已把我喂的那只老母鸡杀了，等会让她拿来炖了，俺们一起吃。”

年后的第六天，所有的客人都来过了，又冷清起来。

六婶叫来二妞，给她洗了个澡，换上大妞给她买的一套新衣服，然后梳了梳头，安静地坐在床沿上，对二妞说:“二妞呀，过几天你也跟二姑夫走吧，别光顾着照顾我，影响你们一起挣钱。”

二妞说:“娘，你的外甥外女都大了，不用我操心，爹前年走了，你一个人太孤单，让我多陪陪你。”

接着，六婶把孙子孙女都叫到床前，凭声音识别，挨个儿摸了摸他们的脸，微笑着说:“你们都长大了，奶奶却老得没用了，像个废人，以后你们都要好好读书，别跟你爸样，没文化，只好靠打工挣钱，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等孙子孙女们都离开后，六婶又叫来两个儿子，无比泪丧说：“ 可怜的儿啊，你兄弟俩辛辛苦苦地挣点钱，多么不容易，都被你爹那癌症折腾光了，结果弄个人去财空，又让我来折磨你们，人越苦，命越苦，老天爷不公平……‘’

吃罢晚饭，大家都准备离开睡觉时，二妞突然听见六婶屋里有扑通扑通地响声，感觉不对劲，起身去看看。门反锁着，大家合力撞开，闻到一股农药味，六婶口吐白沬，在地下痛苦地挣扎着。六婶的床上放着一个纸盒，那是她病前养猪卖的几千块钱。

一家人撕心裂肺地哭喊声惊动了村庄里的乡亲，都赶来帮忙抬着往医院赶，可还没走多远，已停止了呼吸，六婶就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人生。举行葬礼的这一天，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