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春树

1月的湘南熬过元旦的肆虐风雪和随后的长达3周的霏霏淫雨后，天终于放晴，一扫大地涔涔的湿气。人们纷纷漫步街道，浸润在这金子般的晴朗里。

他一如往日独立在办公大楼的长廊里，面朝廊外，似乎在眺望远处的农舍和山峦。像一棵树，一棵不被严冬压垮的春树。（南方的冬天一般只有0度左右，树叶一般不会枯黄落尽，往往在那白雪皑皑的世界里，在高大的树形中闪现着丝丝老绿——我把它们称作冬天里的春树。）是啊，他是有所思，是有所恋。再次被确定为春节重点帮扶对象，他瘦黄沉郁的脸感受了春风拂面的温暖，心却一直被寒冬冻僵着——这是一颗挚爱病妻的心，一颗熊熊燃烧着的坚强不屈的心。

自从多年前妻子查出罹患癌症，这个温馨和暖的三口之家的静谧就被打破了。笑容从他俊朗的脸上消失了，一家人都被拉进了无硝烟的战场，直面死神的狰狞。

从妻子病情的诊断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妻子患癌，他也“患癌”，是为了鼓励妻子走出恐惧的阴影，保持一颗正常的心态。这很难，一般人无法做到，也无法想象。可他从不言弃，始终装出癌症可战胜的姿态，把持住妻子的跌跌撞撞，如在狂风聚雨中双手托举起覆巢之下的完卵。一想到与自己相濡以沫二十多年的妻子备受苦痛，过去的甜言蜜语如句句誓言充满他的脑海；一想到与自己共同奋斗二十多年的妻子要被重疾摧垮，过去的患难真情如股股烈火燃烧于他的胸膛；一想到与自己风雨同舟二十多年的妻子要颓唐下去，过去的不离不弃如块块磐石坚定他的信念。生活不再是过去的生活，可人得活着，妻是他的全部。如何打破魔咒，与妻子白头偕老，这是热恋时的承诺，更是逆境中的壮举。

陪妻子定期检查，陪妻子定期化疗，陪妻子工作……加之自己部门领导所负的责任和重任，一度使他心力憔悴，寝食难安。病情就是战况，军人出身的他顶天立地，站成一棵大树，为妻子遮风挡雨。化疗在长沙湘雅医院，先得预约，再就是检查，等待医生复诊，最后化疗；期间每一道程序都得熬过漫长的排队等待，一个疗程往往半个月。医院附近的路况他已了然如胸，多少次为租到就近的民房，他搜索了整个地域。妻子的一切都由他精心、尽心、警心地打理。好在妻子病情控制的比较稳定，5、6年过去了，温婉贤淑的妻子依然在身边，温婉贤淑的妻子依然出现在略显冷清的居室里。可他从没松懈过，仍然做着许多许多的事。

作为战友加挚友，我曾经满怀关心，主动问及他妻子的病情。“还好。”是他的常话。可寥寥数语，激起情绪的大波，他眼眶滚动着愁重的苦泪。泪，是心苦的最直接的表示，是面临如山困难的自然反应，也是对爱妻最深的爱恋。我瞬间知晓自己的“迂”，两次后，我不再那么直接，而是寻他人旁敲侧击。

3月的湘南依然淫雨霏霏，难见艳阳；偶有放晴二三日，稍有放松，黑云和飞雨又肆无忌惮。他依然独立在办公大楼的长廊里，面朝廊外，似乎在眺望远处的农舍和山峦。像一棵树，一棵在顽强生长的春树。是啊，他是有所苦，是有所虑。面对冬天，知道春天不会远；知道雪压“挺且直”。这是有着顽强生命力的树；这是能撑起一片绿荫的树；这是在严冬、酷暑，更毋论暖春和温秋都呈现着“倔强”的绿色的树。3月的小雨淅沥沥，3月的凉飔轻柔柔，3月熬过严冬的春树啊，也该歇歇脚，为下一个寒日积蓄满能量。2019年3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