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橘子上
说来你们一定不信,我曾躺在橘子上大睡特睡,结果呢,自然是“没得吃”啦。
“姥姥,你就带我去吧,天气也还好,不算热啊,大棚里不是还种着黄瓜和西红柿吗?它们热不死,我也热不死的!”
“说了不行,你妈上班了,你爸也上班了,我跟你姥爷看着你就够麻烦的了,还得看着那片地,小姑奶奶,你就少给我们填点乱吧,你要是真的中暑了,我可怎么跟你妈交代啊。”姥姥略带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姥爷在一旁添油加醋:“是啊,这么个大宝贝疙瘩,我们可赔不起啊!”
“你们,你们,哼,气死我啦。又要给我放在老崔家啊,我不去,他们家脏死了,又一次我还看见崔阿姨的大鼻涕都流到了嘴里了,可恶心了。总之我不去。”
“别胡说,哪有啊,再说不还有小哥哥陪你玩吗?”姥姥眼里的哀求表情突然换做了责备。
姥爷却默声不语了。
“姥姥,你说我。姥爷!”这眼里啊,就转起了泪花。“我不干,我就要去,就要去。”说完,嗷嗷的哭起来。妈妈说我小时候刚出生时,嗓子是哑哑的,到后来,越来越闹人,海豚音练得比哪家孩子都强,也不知现在怎么就不会了。“姥姥姥爷不要我了,我去找妈妈。呜呜……”说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从炕上下来,光着小脚丫子在瓷砖地上蹬蹬往门方向冲。
“小祖宗啊,带你去还不行吗,快别跟我耍了。”
姥爷说着一把把我抱回炕上。姥姥说:“好宝,穿衣服收拾东西走啦,姥姥带你去吃黄瓜。姥姥家的西红柿可甜啦,都张开了。”也怪事,听妈妈说,我第一句会说的完整的话竟然是:姥,我吃黄瓜。是姥姥家的黄瓜太好吃而刺激我的大脑了吗?
“哦,哦,吃会笑的西红柿去喽!”失去记忆力般的,什么也都忘了 ,背着紫色的小包,拿上两本暑假作业飞也似的往外冲。
“别跑,看一会摔喽。”姥姥在后边喊。“他姥爷,快去看着点,我锁门。”
谁知姥爷三步并作两步跑的赶上来,我一溜烟来个急转弯,蹭一下跑回大门前,不巧姥姥刚刚把门锁上,揣起钥匙。
“又怎么了?”
“我吃橘子。”
“咱不是说好了吃黄瓜、西红柿吗?”
“我没说我不吃啊?”
“行行行,他姥爷……”
“不用,姥姥,你开开门,我自己去拿,我知道在哪。”眼里放着光,好像几百年没吃过橘子,其实早上都吃了三个了。酸酸的,青青的橘子,现在想起来也不知当时怎么那么想吃,因为我向来不去碰那种一吃就倒牙的水果,黄色的橘子或柑,还是不错的,甜甜的,很诱人。
就这样,乱七八糟的一早晨中,我们踏上了去姥姥家地的路。
姥姥小时候家里也不富裕,家里有好多个孩子,她自己说,没被饿死其实也是自己福大命大,老天眷顾啊。我也只是见过我的大姨姥,毕竟,姥姥的家乡并不在山海关这里,而是在稍远一些的昌黎。与姥爷结婚后,就在山海关这里定居了。先后生下了舅舅和妈妈。姥姥和姥爷都是苦日子里苦过来的,姥爷是知青,特喜欢看书,所以我就老往姥姥家里跑,为的就是一本本小人书,连画带字的让姥爷讲给我听。那时候爸爸妈妈都很忙,虽然姥爷要照顾那一片地,到了傍晚,大抵也是有时间给我讲小人书。在我的记忆里,最爱不释手的是一本黑白的带画的唐诗三百首。它没皮,前后都没有,是当时最普遍的纸做而成,每一首诗都配有一副大大的画。我最喜欢里面的嫦娥,那画画的极为灵动,把当时的迷的直揪着姥爷的衣角问,“姥爷姥爷,嫦娥真的这么漂亮吗?我想见见她行吗?你带我去吧。”姥爷就说,“姥爷可没这本事啊。”于是我会了李商隐的那首《嫦娥》: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降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却根本不懂得李商隐的清高和孤独。只是依依呀呀的背诵,机械地重复,不知道李商隐会不会恨我。
去菜地的路上,一路土地,坑坑洼洼,不小心就算大人也会崴脚。我才不在乎,墙头照样翻,还怕这?
别人家的菜地外,停着自行车,想来是早就到了。偏偏我这个小拖拉机到了最热的时候才“让”姥姥姥爷赶过来。
菜地附近,其实是没人种树的,却不知哪来的许多参天的树,那树的名字,我一直以来都在模糊,只记得是心形的叶子,到了秋天金黄金黄的,风一来,就落了一地。我们就捡起一片叶子,掳干净叶肉,只剩下主干叶脉,两人对着拿,一横一竖的交错摆着,数:一、二、三,就开始使劲,若你你的先断,就被弹脑瓜崩儿,“哎呦,真使劲儿啊你!”这滋味不好受,我可老是挨弹哩!
除了树,这里井也是出奇的多。奇怪的是,这里的井全都是干的,没有水,只有个人家地里的压水井才会随着吱呀吱呀的押着把手的声音,才流出一股股的地下水,刚打上来时,我记得清清楚楚,还带着一丝丝的稻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地底下怎么还有稻草?若是上帝留下的救命稻草,也太多了不是?水,滤滤就可喝,甘甜清爽。夏天为了省电,就把西瓜放到注满刚打上来的水的大缸里,盖上盖子,一下午,那水都不带温的,吃起来真的与冰箱镇过的不同,一下子凉到心儿里:爽!姥姥不让我接近那些枯的水井,生怕我掉进去,可我是只天生管不住的猴子,趁他们不注意,就溜到井口,弯腰看井底,真的吓到了我,要是我低血压,保不准一个跟头栽进去:枯草上,一只只蟾蜍在井底爬。看它的前爪,缓慢的移动,后爪配合的也不错,可我就是没法把它跟“动物”这两个字搭上边儿,一点也搭不上,依我看,它更像是兽之类。动物都是很可爱的啊。还有的井里有蛇,姥姥他们管蛇叫“长虫”,长我可以理解,这蛇,不长脚,为什么称之为“虫”呢?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接近那些井,真怕掉进去没来得及呼喊,就被蟾蜍、蛇给吃个精光,遗留白骨,或是不留。
外面很热,到了地,热汗把衣服都湿透了。我有些后悔来这儿了。
“热吧,大棚里面更是热,一会把删子给卷起来就好啦,有点风,不闷,你静静,就凉快啦。”姥姥说。
我一言不发。
进了大棚,姥爷麻利儿的把删子卷起来,一股小的几乎捕捉不到的凉风溜边儿进来的一样。
“姥爷,我热!”
“做那小板凳上待会,快去。心静自然凉。”
“哎呀,可别说心静自然凉啦,这句话每天不知道要说个多少遍。”是,每年不论一年四季,“心静自然凉”这句话可是人人挂在嘴边,好像比“床前明月光”还受人欢迎一样。其实真正的解热秘诀啊,只在于转移注意力。真的,这招,百试百灵。
我拿出自带的小筷子来回来去拨弄地上的土,完全忘记了此来的目的。是吃的诱惑大还是玩的诱惑大?当然是,玩。一会,一只小蚯蚓被我挖出来了,我拿筷子戳了戳它,它就加速蠕动那黑黑圆圆的身体,姥爷叫它“地曲”,好形象。这里不光只有地曲,还有许多常见的虫子,我都叫不上名来。
一只白白的大虫子从地面里拱了出来,身子一曲一曲,扭着就朝这边来了,我向来就不怕这种生物,小时候还徒手抓过壁虎,只是抓过之后,起了一手的小泡泡,从此再也不敢随便抓虫子了。我发挥想象力,把筷子想象成刺刀,由上到下垂直向大虫子刺去,“吱”一声儿,乳白色粘粘的液体喷溅而出,筷子长,没溅到我手上,那虫子此时拼命扭动,弹力大的惊人,一下子把我手里的筷子弹开,吓得我一身冷汗,“啊”的大叫,呲愣跑出个好几米远,姥姥姥爷本来是在绑西红柿的茎,一听我大叫,赶紧问咋回事,我说,“有虫子啊!”姥爷就把他铲走了,丢在那里,我也不记得了。
虫子,对不起。
经过一番折腾,我也累了,什么兴致也没有了。
“姥爷,我想回家,我累了。”
“什么?才刚来,说不带你来,就知道你呆不住。”姥爷半笑半严厉地说。
“切,我有那么麻烦吗?我不走了还不行吗。”
“这样,你躺那干草席上先睡一觉吧,把你姥爷衣服铺上,也没虫子,也不晒,行吧?”
“当然可以。”我些许赌气了。
躺在上边就睡。才觉出身上的热汗是满满的了,怎么睡也睡不着。翻过来,翻过去,像姥姥家平底锅里的糖饼。就转而侧头看着旁边。姥姥在弯腰,姥爷在弯腰,一直弯着,以后,直起来就好难了。
大棚上面的塑料,不时会滴下几滴水。
姥姥姥爷的头上也会。
我睡着了。枕着来时带来的小紫包。
睡得正酣实,被姥姥推醒。
“起来啦,姥姥回家给作西红柿炒鸡蛋。”
“嗯……还没睡醒呢。”我胡乱地挥舞着手臂。
“啊,好湿啊!”一下子,我便窜起来。摸了摸脖子后的液体,下意识地闻了闻,“酸的。啊,我的橘子!”
正如你们所料,我又呶呶着姥姥买了一袋橘子。
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格子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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