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夜车与《仙境之桥》

一个皮箱，两个提包，一些吃的东西，两部手机。当然，孤身一人。

慌忙的坐上车，是在下铺的硬卧。除了聊天、看电影，更多的时间，一个人，太辽阔。

没到火车站之前，在家温习宫崎骏的《天空之城》。听人家说,他的大部分电影都是已唯美的童话为载体，主题则是对人类破坏自然资源的批判，《天空之城》也是其代表作。影片中对于入侵神圣之地、妄想窃取飞行石的愚昧之人的惩罚比比皆是，再有就是对于纯自然力量的保留与向往，对于纯真爱情的讴歌。这种天马行空，无异于做梦时才会想到的事情。正值离别伤感之时，也就没往深里再追究。倒是那几首旋律相同，音色不同的插曲，一遍遍索要我的眼泪，于是鼻涕也就不争气的跟着下来了。看罢，意犹未尽，又拿起耳机品味久石让的吉他曲《天空之城》，无奈却只作为背景音乐出现，响着的，是影片里男主人公一声声“希达，希达……”

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他，在物理距离上又要远离我了。

这才几个星期，又要自己出去做事了。我还没有见到未出生的小侄子（侄女）究竟是个什么乖巧模样，没抚摸过他（她）的细嫩的小脸，没听到他（她）恼人的哭声。没来得及多享几天天伦之乐，更何况姥姥家就在我家的旁边呢！更没来得及多看看他的脸，他的眼神，他的新发型，他新买的衣服，多嗅几下他的味道（一种淡淡的青苹果香气），多给他加几口菜，多欣赏几次他走路的样子。

总是说你走路样子难看，一星期没见了吧，还是想从心底笑出声来。

上火车了，首先，一双双看不清什么颜色的袜子，铺外伸着，至于我，倒是没心情理会有无一种经过发酵的特殊的人体的味道。很容易找到了我的座位，在靠近车门的位置。用他的话说，去洗手间不用愁了。车厢内很暖，怕随身给亲戚带的一箱子海产品就这样被冷漠的暖气给化掉，就把它放在了最靠外的位置，其他的：电脑、皮箱、提包、食物，往铺上一横，给自己留个能栖身的地方就够了，毕竟不是自己家，收拾那么整洁，给哪个人看啊？

于我，生活，自在，即可。

果然是夜车，鼾声不自觉的被我身上称为人耳的感官察觉到了。我却没有一丝睡意，就像在火车上，我的生活准则被黑暗魔法吞噬了一般，变的古怪，凄凉。胸口发堵，眼圈微红，难道我成了中世纪所欺压的劳苦大众不成？想来便可知道不是的。“中世纪”是假，“欺压”可是真的。然而谁会欺压一个“财、貌”皆平凡的人呢？望着桌上杯中热气肆无忌惮地氤氲着，魔幻的味道从一个泡着茶的杯子的口中冒出了头。

对了，我还有拯救我的角色：《仙境之桥》，一部电影。

人在看了电影后还会记得琐事吗？会的。

那为什么还要看？为了寻求短暂的忘记。

所以，人是一种善于欺骗自己的动物，这可以追溯到前时那些研究在我们看来不可解决的问题的自视正常的人群，以及远离尘世，宁可独自去往“结庐”，也不去理会充斥着“车马喧”的现实的出世之人群。

话有些多了。管谁人的！管什么的！这样压抑的环境里，再不让我醉在电影里一回，那生活就真是没了乐趣了。

带了两个手机，一个跟他聊天，另一个，则用来看电影。发愣完毕，想起来手机上他还在跟我说话，已经二十多条了：

“上火车了吧”

“我随时看着时间，现在，你应该在火车上了”

“箱子放好了吗，沉吗，要不要我过去帮你啊”

“喂，怎么样啦，坐好了吗？”

“我可有点担心了”

“在呢吗？吱一声。”

“喂……”

……

在夜车上，会有一个人这样地关切你，这些话即使是假的，作为一个女人，也会感动的痛哭流涕。何况，这个人是他。赶忙回到：

“在火车上了”

“箱子放好了”

“坐到座位上了”

……

伴随着我和他的对话，影片也开演了。

一个小男孩，由于家庭窘迫，甚至不得不穿他姐姐淘汰下来的“n手鞋”，他慢慢的变得自卑，不仅表现在学校，在家里也不常与父母沟通，被姐姐嫌弃，他的床最破，只有和他一所学校的妹妹与他关系不错。在家里被忽视，在学校被欺压的他却有异常的想象力和绘画天赋，还曾因为妹妹私自动了他的绘画本而与她大吵一架。

故事情节发展到这里，与平常不幸经历一般无二。同时一种液体也在从眼睛里不断倾泻而出，不是因为电影……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可以吗？”

“可以呀，我打过去”

“那好，我不能出声，就带着耳机听你说”

“嗡嗡”（手机来电震动的声音）

接下来，我一面听他说，一面扫着电影。

“听得清吗？火车上信号可能不太好，将就着听吧。今天喝了一大杯咖啡，不困。”其实已经凌晨01:32了。其实他喝咖啡会闹肚子的。 “听得见吗？给点反应。敲一下什么东西。”我就敲了几下耳机的话筒。“真是的，话要说给你听，还得猜你敲几下是什么意思。这大晚上的，衣服都没脱，怕躺在床上睡着了，就坐在椅子上。你上火车，我比你都急。”（一阵短暂隐约的呼吸声，似双方约定好的）“我在看今天你给我挑的那本书《厉冰冰离婚记》，看了一部分了，要不要说给你听？是就敲一下，不是就……呵呵。”我敲了一下作为回应，同时，他的声音在那个感觉器官边上环绕，愈来愈温熟悉，于是鼻涕一下子滑到手上。“一下，呵呵，一下，那就是要听喽……”

真是个傻气的孩子。

影片继续着。我们的男主人公的学校今天新来了一个女学生，她很不一般，越过气质从外观一下就能看得出：坚毅的圆圆且澄澈的双眼，小鼻子，嘴巴适中，挂着露八颗牙齿的笑，国外人特有的金色自然弯曲的短发，里面可见一根根编上的辫子，衣着随身，外套随意系在腰间，手腕有黑色很宽的装饰，尤其背着一个很“飞扬”的斜跨背包。无论怎么想，这女孩，都是个性而不俗。那天恰好有短跑比赛，男主人公输给了她，她友好地对他微笑，他却蓦然走开。放学后，他惊奇地发现他们坐一辆校车，又知道了她是他新搬来的邻居。于是，两个不一般的少年开始了行为及心灵上的沟通。

我开始怀疑是否下载错了电影，退回去查看，又分明是《仙境之桥》四字。

“怎么样？你觉得好看吗？‘离婚记’，没想到你会对这本书感兴趣。（十几秒的沉默，空气中的尘土死寂了一般）你，我知道你哭了，别哭了好吗？我不想让你哭，我是给你带来幸福的人……”可谁也都知道，越是挂心，越是心痛。难道，心，真的是用来碎的吗？

16分3秒时，刚出现的女主人公应老师要求在全班同学前读她的文章时，嘴里开始冒成串的小泡泡，轻盈灵巧的向半空中游走。潜意识告诉我，它言的不是人间疾苦。笼罩着奇幻色彩的故事，现在才要开始。

他的声音变得开始沙哑，哽咽，我不忍再听下去。男人哭，一个人时才最好。我默默的挂了电话。

“我不哭了，你要好好的。好吗？”

“嗯嗯，只是小别，小别。没什么的。”

“那我专心地看电影了，你要是困了，就睡吧。”

“要陪着你的”

“我要是想你，叫你”

“那我先看书，困了就眯会，你记得叫我。你困了，告诉我一声，你就放心睡，我会在要换票时叫你的。”

“嗯嗯，你休息一会吧。”

“好”

就这样，他终于休息了。其实他很困了，咖啡对他的作用不大，这我是知道的，并且拉肚子也不会这么快就发作。我又哪里用他叫呢？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一个人的夜车，充斥着手机银幕的亮光和胸中於气。这也直接导致了我连喝一口牛奶的气都调不上来。

我开始对电影感兴趣了。这源自女孩说的的一句话：“可是，我爸爸说，电视杀死脑细胞”。这话，确不一般。电视，电脑，学生教材，各类论文资料的使用不当很容易禁锢人们的思想，将思维的火花熄灭在刚刚萌芽的阶段，使本该成为“存在”的事情成为冰冷可怜的“前体物质”。

他渐渐和她成为了朋友，她也是那些所谓的“大姐”欺负的对象。这样的境遇使他们的心灵更近了一步，再加上都具备超凡的想象力，会成为朋友是自然而然的事。他不怎么俊俏的脸上有了童年过后就再没出现过的笑容，两颗牙，三颗牙……

发现“仙境”是在一天放学后。每一天下了校车，他都会打发妹妹先回到家，而自己与她在家附近的艳绿辽阔的森林前的原野奔跑。这天，相互打闹边走边跑的他们发现了一根绳子，是用来荡过被一条小河隔断的充满着杂草野花的断岸。先荡过去的，当然是她。之后，他也试了几次，那微笑，就自心而生了。这次荡到对岸，她却不见了，他慌忙的去找她，这才发现，那地方，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专属于他们的地方”。他们发现了遗弃的树屋，松鼠，黄蜂。一切看起来多么平常。所能证明的，只是这里曾有人住过，并且，他是个好人，没有破坏这样迷人的欧式森林。可她掩盖不住兴奋，一一把它们说成是“松鼠怪”、“我们的黄蜂大军”、“我们的树屋”。他不解。她说：这是我们的世界。把心完全打开。你再看……是的，男主人公也看到了：脸相凶恶丑陋的“松鼠怪”，可爱且队伍庞大的“黄蜂大军”，并与她亲手建造了他们的树屋。树屋里有他们的东西，在“仙境”的东西。有“仙境”，就会有称之为“现实”的空间存在。现实生活中，两人联手耍了欺负他们的班级“霸王”，上音乐课时也会随着老师的吉他一起敲鼓，一起摇手铃。我忘不了女孩家里是怎样刷墙面的。当时，他也在，这恐怕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样疯狂的刷漆。刚开始，他还不敢加入这“狂欢”，后来，他们和女孩的爸爸妈妈一起唱着跳着，派对一样随性的无规则的“画”完了金闪闪的日光般的漆。整栋房子变成了抽象的艺术品。夕阳照进来，犹如太阳神的殿堂。可慰的是，他对他的绘画不曾放手，每天晚上，他都抱着他的作品睡觉。他喜欢“仙境”，那里会为他带来更多的创作灵感。而更多的，其实是女孩的心发出的不羁地笑声。

他和她在现实和仙境的狂奔中，不觉收到了“悲剧先生”的邀请。他们的音乐老师很欣赏男主人公的绘画天赋，所以开车带他去城里的博物馆实地参观，而他，犹犹豫豫，没有带着她。参观当然充满着在现实世界里的奇妙。可以与伟大的艺术家的作品甚至于他本人进行心灵或灵魂的交谈，是他梦寐以求的。在中午吃饭时，他与老师谈了一会， “她说过要将心灵完全打开”，老师非常认同，并表意他若是将心灵完全打开的话，他那份天赋，会发挥到极致。兴奋着，他回到了家。妈妈却满面泪痕的一把将他抱住。他满是不解。这时的爸爸平静些后告诉他“你的朋友死了，我们以为你也……她是在荡绳子时撞到头掉进水里溺死的”“不，不会的，那绳子我看过，不是那种不结实的绳子……”他当然伤心，瘫坐，痛哭，狂奔，但更多的是自责，他怪自己没有在参观时带上自己的好朋友，当时，他甚至不想带着她。“都怪我，都怪我……”他狂奔到那条小河，疯子似的把颜料挤到了里面，突然看到旁边有一个黑影跟着他，于是水底升起的气泡一样，绝望的跑到了他们的那片森林，越来越快，他不知疲惫，那样义无反顾。跑，看，是他仅有的动作，脑子中，只有给他带来微笑的她，以及深深无底的自责。“嘣”他被绊了一下，摔倒了，那黑影冲了过来，没有做别的，只是抱住了他，紧紧地。进了，看清了，黑影，是他的爸爸。于是，泪水，鼻涕，一起奔跑在他的脸上……“是我不好，我害死了她，她出事的时候我甚至不在她身边”。“我不许你这样想，一刻也不许”。

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那个男孩用木板做了一座桥，在桥通往“仙境的一边，做了一个大大的用藤蔓编制的框架，用画笔在一块木板上画了一只盾牌，挂在框架的顶端。盾牌颜色鲜亮，写着：无坚不摧。他带着他的小妹妹到了那座桥，一方面弥补在他伤心时为了不让妹妹进入“仙境”狠狠地推了她。他想给妹妹一个做公主的感觉，并且满足妹妹一直想知道他们的“秘密”这样的心理。另一方面，女孩不在了，他甚至托那条小河照顾她，他知道，那里，需要有主人，她也不想把那里只变成一个回忆中出现的地方，不是谁选择那里，而是那里，会选择把心完全打开，见到它的真实面貌的人。那女孩把飞扬传给了他，而他，有传递给了妹妹。这也仅是我的猜想。

最后，是这样一段对话：

“好了，睁眼吧”

“哇，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是啊”

“等一下”（他拿了皇冠给小妹妹带上，相视而笑）“他们一定听到了传言，今天驾临的一个美丽的小姑娘会成为特雷比西亚未来的主人。”

“谁听说的？”

“特雷比西亚人。他们翘首盼望”

“在哪？我怎么看不到”

“这是一座古老的森林，梅宝（她妹妹的名字）充满了魔幻的生灵，友善的巨人，所有你能想象到的。不过你得非常用心的看并且完全敞开你的心。感觉如何？”

“我想看到紫花，可以吗？”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还想看到一个大城堡，大大的城堡，有高耸的塔尖和飘扬的旗子。”

“当然。”

“看啊，杰西（我们男主人公的名字），真美啊。这里有国王吗，你就是国王吗，杰西？”

“除非你就是公主。”

故事到这里算是结尾了。看过后才知道影片描绘的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仙境世界，那里只是男女主人公假想的理想的天堂。与他人看来，不免有避世之嫌。在我，体悟到的却是一种阳光积极的姿态向上的生活态度。闭上眼睛，我也到了那个世界，不过，哪里有的是我的家，爸爸妈妈，姥姥姥爷，爷爷奶奶。还有，他。他在朝我微笑。

我当然没有忘记我还在火车上。而且，时间不早了，窗外面的天，微微见橘红了。

看完这部解救我的电影，胸口那里，果然疏通了好多，于是咕咚咕咚几口下去，大半瓶牛奶就去见我的胃壁了。

事实上，欺压你的，只有你的内心。

于我，生活，自在，即可。

这几字又一笔一划的在我脑子中展开，柔柔的，悄无声息的，可又是真实的展开着，像“葵花向日”一般的真实。

葵花。她又要在远离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向日了。她知道她可以。

于是拿起手机，给他发了这样一句话“你若全情投入，打开自己的心，生活会按照你所期望的样子过的。”

到了目的地后，我又看了一遍那陪伴我坐夜车的《仙境之桥》。

最后我记住了女孩的名字，她叫莱斯利，她帮助了那个叫杰西的男孩。

我知道，在目的地，会有爱。

阳光格子

2013/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