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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拉的出走

时间:2022-11-28   作者:逸鸿 录入:逸鸿 文集:书谷跫音 浏览量:255 下载

——读《世界通史》之余 

    审视书柜,顺手摘下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世界通史》翻阅。这是一套准备淘汰的书,但想到它毕竟有着时代特色的痕迹,也属于一种另类教材,于是留到至今。说实话,若认真看起此书来,还真有些不忍卒读,且不说全书以阶级斗争为纲作为标配,行文既缺乏宏观叙事的气魄,又没有历史细节的分析,十分枯燥。在近代部分的下册,有近于百分之五十的内容都是讲国际共运的发展和马克思主义的传布,并且不乏大量传统的和我国特有的认识偏见渗透其间。就以此书为基本读物,从另一些相反的方面来阅读理解,还是引发了不少思索和感慨。

    一百多年来,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马克思主义应运而生。从社会科学领域里,马克思理论对资本主义进行了全面批判和否定,然后在阶级斗争的理论指引下,号召进行社会革命,推翻资本主义社会,建立无产阶级专政,最后建成共产主义社会。这对于很多人们曾经是非常顺理成章的理论和实践指导。然而,这些理论内在的悖论却在社会实践中发生了一种荒谬,一种歧化,出现了让人实所难料的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

    一种社会形态的产生是由社会经济的发展积淀最后形成的,以往的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社会莫不如此。人们只能在时空限制下的框架中活动,对社会起到一些微弱的影响作用,一直要到社会不能容纳自身,必须要突破自己才会发生根本的变化。在奴隶社会,即使奴隶起义获得成功,奴隶也不可能建立一个新社会,只不过奴隶变成了新的奴隶主。封建社会农民推翻了原来的封建统治,也不过是换个位置而已,乞丐朱元璋变成了皇帝。人们怎么可能突然发明一种理论就可以建成一个崭新的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可以由人们随心所欲地发展变更吗?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思维逻辑,揠苗助长显然是违背历史规律的,而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应该说是违背了自己哲学上的基本理论。

    在《世界通史》中,关于国际工人运动或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领袖马克思、列宁一直对国际共运中所谓机会主义、修正主义作尖锐的路线斗争,从第一国际的反面人物蒲鲁东、拉萨尔到第二国际的“叛徒”伯恩斯坦、考茨基、普列汉诺夫等等,斗争的焦点并不是是否要建成共产主义社会,而是要搞社会主义革命,必须要走暴力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的必由之路,若只是提出改善工人阶级的生活环境、工作条件、八小时工作制、提高工人政治待遇,包括进入议会等等就是机会主义或修正主义。一百多年过去了,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待遇的改善不可以道里计,在很多方面都已大大超过了“无产阶级专政国家”的“主人翁”。这无疑是和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与工人阶级坚持不懈的斗争分不开。那么,我们在历史上国际工运中看到这样一个有趣的现实,大多数工人政党的国际大会几乎都是机会主义、修正主义占上风,而这些机会主义修正主义的主张倒是切切实实在实际阶级斗争中改善了工人阶级的待遇。倘若依老马理论上的坚持,不是靠罢工,而是靠暴动,工人们将不可避免地遭到打击和屠戮,而最终丧失了和平长入共产主义的机会。现在北欧一些高福利国家在普通人的政治经济待遇上已经很接近传说中的共产主义社会了,而那些“无产阶级专政国家”却在经济上疲于奔命,在政治上对内对外剑拔弩张,用马克思的理论讽刺着马克思……历史阶段谁也超不过去绕不过去,无论你是人类天才还是当代伟人。

   《世界通史》近代部分的最后一章结尾部分,以欢呼的口吻宣称:“(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标志着世界近代史的终结。人类历史从此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期,即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的时期,从资本主义向共产主义过渡的时期。”殊不知,不到70年,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专政国家解体了。继而,整个东欧的共产党掌权的国家发生了突变,掌握政权的共产党消失了,这些国家的社会体制回归到资本主义,而且此中没有资产阶级的暴力复辟和外力武装干涉,完全是和平回归资本主义。这在人类社会史上出现了一个怪诞的奇迹,历史自然形成的资本主义社会依然存在,而人为用“先进理论”武装起来的社会主义社会崩溃了……

    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对修正主义的批判是不遗余力的,比如对俄国的普列汉诺夫。说他不相信俄国无产阶级的革命潜力,否定十月革命,不认可列宁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等等,孟什维克成为他遭到正统马克思信徒否定的符号。若干年前,学界披露普列汉诺夫的临终遗嘱:“随着高效能的复杂的电动新机器的使用以及随之而来的其他科学成就的运用,社会的阶级结构将变得对无产阶级不利,而且无产阶级本身也会变成另一个样子”“知识分子是民族的荣誉、良心和头脑。我毫不怀疑在不久的将来知识分子将从资产阶级的奴仆变成一个异常有影响的特殊的阶级”。“生产力的巨大发展,知识分子人数的增长将从根本上改变社会环境”。

    遗嘱认为,布尔什维克政权将演变,“列宁的无产阶级专政将迅速变为一党专政,党的专政将变为党的领袖专政,维持领袖权力的起先是阶级恐怖,后来是全面的全国恐怖”。他还说社会主义是人道的,社会公正的社会,依靠暴力和恐怖建设不了社会主义,因此布尔什维克的垮台是不可避免的。普列汉诺夫的临终遗言委实惊世骇俗,但其立场并不是简单地“背叛”。为此他说:“我对马克思理论的态度当然是逐渐在发生变化——这毫不奇怪,即使这一理论的创始者本人,有时也因条件的变化而改变自己的观点”。这实际上也是对理论与时俱进式的解释。尽管如此,作为一个被否定的马克思主义者他仍然有自己的局限性,这就是被捆绑在所谓的“阶级斗争”的理论体系中。

    马克思他们生前不遗余力为宣扬暴力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道路而斗争,并以此作为区分真假马克思主义的试金石。世界历史在半封建社会的地域给了这种理论实践的机会,最典型的是俄国。娜拉不在屋子里哭闹,她真的出走了:暴力革命成功了,无产阶级专政实行了,从肉体上消灭了大量的“无产阶级的敌人”。最后的结果,却仍然是鲁迅分析的那样,“不是堕落,就是回来”。俄国的娜拉又回去了。普列汉诺夫无意之中解答了娜拉出走的结局。唯一出人意料的是,在阶级专政期间,封建专制顺便死灰复燃了。

    1890年8月27日,恩格斯给保·拉法格写了一封信,对当时一些自称“马克思主义者”的人作了评论。他说:所有这些先生们都在搞马克思主义,然而他们属于10年前你在法国就很熟悉的那一种马克思主义,关于这种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曾经说过:“我只知道我自己不是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大概会把海涅对自己的模仿者说的话转送给这些先生们:“我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

    这种现象也许是普遍现象。在马克思主义理论流行世界若干年后,一些事情的发生是马克思做梦都不会预料得到的。一些国家的无产阶级建立了自己的政党共产党,他们由本国的无产阶级先进分子所组成。他们通过暴力革命夺取了国家政权,建立了无产阶级专政。在党的奋斗目标和达到目标的方法道路上,都没有问题。但是他们之间却兵戎相见:中共和苏共,越共和柬共,中共和越共……这恐怕很难用马克思的阶级斗争的理论来解释了,在此留下一个理论悬念。

人们翻开《世界通史》,多是希望看到人类世界的风云变幻,从历史追寻事物发展的本源。国际工运史对于澎湃的世界大洋只是一段流入的小溪,如今谁还耐烦去关注第一国际第二国际中绵延不休的争吵,况且,一些所谓机会主义修正主义的论调在当时虽然拂了马克思理论的本意,在实践上未必就不正确。估计,以后编写的《世界通史》再不会将这种意识形态导向列入到历史的叙述重点。

    马克思恩格斯在完成了哲学和经济学的著作建树之后,用大部分精力投入到捍卫自己的社会主义理论和斗争中,这对于罕见的理论巨人,其实非常可惜。他们告诉工人阶级有一千个理由要进行暴力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然而却难以指导在暴力革命和建立专政以后应该如何。就像告诉玩偶之家的娜拉必须要坚决地走出去,但真走出去以后怎么办呢?没有答案。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这可能就是伟人的历史和时代的局限性。

    马克思播下的确实是龙种,但却是有缺陷的龙种。这种天生的缺陷完全可能将龙种变异为跳蚤,所以恩格斯虚拟的马克思的话“我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可以算是马克思对自己的自嘲式的预言。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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