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园细雨浇透《钗头凤》

    江南的雨总下得这样的缠缠绵绵，长长地雨丝像是永远也扯不完的银线，淅淅沥沥的雨从早下到晚，给周围增添了一份潮湿和冷寒。来到绍兴沈园，烟雨萧萧，似闻当年离索寒，那股盛不起载不动的哀怨，难以在时间的逝水里沉没，碎影里堆积起来的一缕香魂，依然久久在沈园的上空徘徊。 

    沈园，几百年来缠绵着的悲怆与幽怨，似一支江南特有的萧曲，一直在悠悠而唱，是那么的深长，那么的久远。驻足于断砖砌成的诗壁前，吟读着陆游和唐婉的两首哀怨凄婉的《钗头凤》，品味着那份刻骨铭心的相思怨，让人心中生有一种销魂般的殇，揪心般的苍凉。怀着几分冰凉的忧思，几分潮湿的惆怅，见证着辛酸历史的演绎，应顺着风雨的沧桑，追忆着满地的苍凉。在远处淡淡的古乐声的陪伴下，人好像置身于远古的梦幻中，仿佛听见了陆游和唐婉那字字情，声声泪的哭诉，悲切、凄婉、幽咽，濡染了一墙的爱与仇。吟读着陆游的《钗头凤》，品味着唐婉的《钗头凤》，我恨不能将那双纤纤怜怜的红酥手，紧紧放于胸中，用心跳去聆听那呢喃，以温暖去抚慰那苍凉，用泪水去洗涤所留下的忧愁。陆游的三个“错，错，错”，穿越沥沥的雨水，字字在滴血，一杯黄滕酒，将八百多年的沈园润湿，可一杯黄滕酒，又怎能将半世的悲凉说透？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我的心随着飘逝的雨水韵陡然下落，一句错、错、错，挽回不了鸾凤和鸣却又劳燕分飞的结局，让人实在不忍去读；一句莫、莫、莫，难将那悲哀的破镜去修补，如雨的眼泪，满腹的幽怨，更难将那段恩恩爱爱之情重新谱写留驻于心头。唐琬抛下了一声遗恨千年的叹息，挥泪选择了离走，转身瞬间，将一方丝帕滑落于胸口。陆游抬手欲将她的背影去挽留，却不料只抓住了轻轻飘落的一方丝绸，人远去，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首《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瞒！瞒！瞒！”一句难、难、难，真的难以倾诉离愁别恨那种痛；一句瞒、瞒、瞒哟，道出了万般折磨肝肠断。夜梦里，只能将滴滴冷泪濡湿枕衾，黄昏中，只能在蒙蒙细雨里凄凉徘徊，万般苦楚能向谁述说？山川载不动太多的悲哀，岁月禁不起太长的等候，陆游终究没能握住那双“红酥手”，唐婉也在“病魂常似秋千索”的痛苦中，“咽泪装欢”，郁郁而终。 

    两阕《钗头凤》，可谓写尽了千古离殇，道尽了两人悲欢离合。在岁月的流逝中，如今断墙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片片落叶落在墙头，更显得凄凉清幽。一唱一和的两阕《钗头凤》，在无言地诉说着那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纵然故事虽已历经了八百年之久，但一幅对唱，歌声凄惨，涛声依旧。 

    立于沈园的风雨中，淅淅沥沥的细雨，早已将我的心浇透。园内悠扬的古乐声氤满了阵阵伤痛，如浅淌含花的清流，似轻飘含血的红枫。透过文字，透过风雨，透过阅者的人生，心中不免轻叹人生的无力与软弱。慢慢地向沈园外走去，我不由轻轻吟唱起陆游的一首诗，“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